红楼新梦之民国十八年

　　“东府的珍老爷也来了啊……”黛玉看到贾珍在秦可卿身边坐下，“东府里其他人呢？”

　　宝钗抿嘴不语，目光却未移开。

　　秦可卿明显是有什么心事，贾珍坐下后，她没有皱眉挠桌，可两道秀眉微蹙，低垂着头，无论贾珍说什么，都只是轻轻点头应付。

　　宝钗观察一阵，才缓过神来，“很奇怪……”

　　黛玉同她不谋而合，“可卿姐姐似乎很不高兴。”

　　宝钗迟迟不下判断，她觉得这二人之间气氛蹊跷，可说不出所以然，只好悬着心偶尔瞟两眼。不出一刻钟，贾珍就端起杯子离开。

　　且说元春刚一露面就找到了陈仲文。按照她和王子腾事先通气，应由这位与陈仲文相熟的舅舅出面引荐。既不失体面，又比她自己前去要来得便捷。

　　元春在楼下扫了一眼露台上的陈仲文，和照片上一样，方面大耳，人到中年，难免有点发福，相貌还算端正。细一打量，虽然离了婚，中指上戴着枚做工考究的金戒指，西装裁剪得当，袖扣、胸前口袋的手帕齐全而精致，看上去似乎是时下正流行的洋货。

　　元春几乎是立刻就联想到了她的前夫，也是如出一辙的讲究。这样的男人，喜欢规矩周正的女人。若是要论及婚姻大事，更是注重家世出身。这些元春不在话下。可是，如此位高权重又颇为考究的男人，往往不安于过于规矩的女人，总是要在这规矩之中，流露出别样风情，才能套牢他。更不必说，这位陈先生结过一次婚，混迹交际场多年，莺莺燕燕，万花丛中过。原定的简单引荐和交谈，定不能成事。

　　元春上了二楼，靠在角落里端杯红酒，关注陈仲文的举动。他们交谈的内容，元春自然不能全懂，也不能多探听。候了半个小时，元春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失陪一下，先生们。”陈仲文随手把空酒杯搁到侍应生的托盘里，往洗手间去。

　　元春见状，忙不迭跟上，她在陈仲文身后转进女士洗手间。洗手间里空无一人，她环顾四周，发现男女洗手间的门是敞开且正对着的，从男士洗手间门口能看见这边的化妆台。元春在化妆台前站定，解开领口盘扣，把衣领扯开，露出颈后一片雪白的皮肤。

　　贾政是日本留洋归来，对日本艺术很有见地，家中也收藏了不少日本文学。元春记不起是何时知道的，日本美学中对于脖颈的偏好，正如艺伎领口微敞，雪白的颈部展露无遗，释放性暗示的魅力。

　　元春久久凝视镜中的自己，卡在三十岁的女人，就像盛极将落的花，格外美丽。但仔细看，眼角的细纹和掩饰不住的疲态无声之中也能预示她美貌的终结。贾家的残酷在于，用最严苛的家教培养出一个淑女，现在为了利益，临时要把这个过去引以为豪的淑女变成一个道貌岸然的□□。

　　元春凄然一笑。

　　身后皮鞋碰击地面的脚步声渐近，元春已无暇顾及许多，她哼起当年还在女学里唱的《春游》，翘起兰花指整理鬓发。

　　陈仲文方便出来，刚到门口，就有歌声伴着香水气息迎面而来。抬头一看，对面女士洗手间里，立着一个颀长倩影。黑底金花旗袍，领口处雪肤凝香，从镜子中映出娇艳端庄的侧面。陈仲文明知此时暗中窥视非绅士礼仪，还是忍不住侧目偷看。

　　“春风吹面薄于纱，春人装束淡于画……”

　　虽是清唱，歌声婉转细腻，于这首学堂歌相得益彰。

　　陈仲文愈加来了兴致，倚在门边关赏美人理妆。殊不知，他在打量镜中人，镜中人也将他的举动看了个一清二楚。

　　“仲文！”

　　陈仲文的同伴见他许久没回，过来看个究竟。陈仲文这才慌忙走开，继续应酬。

　　镜前，元春长舒一口气，双手撑在洗脸台上，心口“砰砰”跳个不停。

　　元春这番自作主张的举动，王子腾和王熙凤是一概不知的。王熙凤从贾琏那儿接的任务就是糊弄王子腾助贾家一臂之力，好在时装界立足，还要商定各方面细节。谈了一个多钟头，总算有点眉目。

　　“侍应生，过来！”凤姐聊得口干舌燥，又喜有所收获，“两客蛋糕，两杯香槟，再来一杯柠檬水！”

　　这个侄女从小到大都是王子腾看在眼里的，就算在王家年轻一辈里，能力都是数一数二、不让须眉得出众。也因此，王子腾对凤姐的那点小心思，自信也能猜出七八成。她好歹算他半个徒弟。

　　王子腾点支烟，靠在椅子上，眯眼笑了，“凤哥儿，撇去你那贾家特使的身份不说，我和你毕竟是一家人，我看你长大。实话说吧，你那点心眼瞒不了我！”

　　王熙凤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伯父又开玩笑了！”

　　“不说笑。贾家做官是一绝，生意场上还是新手，糊弄不了我！”王子腾手夹香烟，怡然自得，“贾家靠祖产和田租过日子，终究不是办法。前些年我就知道，那点钱撑撑场面还行。现在当官的胃口比起满清时候的还要大！哪是贾家填得满的？他家政老爷有点脑子，想着做生意分一杯羹。还要我为他做嫁衣！”

　　姜还是老的辣，王熙凤本来就没有把握能骗过王子腾，好在这事被他看穿也并不要紧，王子腾也需要贾家来替他平衡市场，联合打压对手，看穿了也不会拒绝。

　　“伯父这话，王家最得意的是男装生意，今儿晚宴上老少爷们儿的衣服差不多都是您公司出的。时装生意里头，上海的张家现在一家独大，连王家都不能相比。我们去做这个生意，和您不冲突，还能替您做做急先锋。”

　　“哈哈！”王子腾大笑，“凤哥儿有志气！我并没有说不帮你们。只不过提醒提醒你。”王子腾心知肚明，张家的生意，四五年下来，连他都撼动不了，岂是贾家这等新人可以掺和的？王熙凤再强还是个妇人，贾琏是个半吊子。任他们闹上天，对于王家的生意都不影响。他乐得做个顺手人情，还收获一个对抗张家的伙伴。

　　王熙凤清楚王子腾这是借机敲打自己，无奈贾家有求于人，只好连声应和。

　　侍应生把蛋糕香槟端上来，王熙凤执起细长的酒杯，“那我们，敬合作成功！”

　　王子腾和她碰杯，喝下一口，“伯父说句真心话。这生意你还是考虑看看，贾琏来做，不如你来做。我也放心！你的能耐比他强十倍不止，何苦委屈自己成天算那些内账！”

　　王熙凤听他又提起这话，尴尬笑笑，就把话题岔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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