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城

作者: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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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打开神月密室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后了,密室里没有光线,也不知时间。
      光线如同细小的刀光射入眼瞳,长期在黑暗中,我虽然可以自己制造光团照明却还无法适应这么强的光线。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我看了看四周,发现是当初我和舜辰夜闯王宫那天,遇到泠轲的地方。
      四周十分寂静,一个卫兵也没有。
      我捏了个决,能听到王城里的所有动静,依旧和这里一样,十分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站在和泠轲吵架的地方,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情景。
      我们没吵完架舜辰就拉着我跑上了屋顶,跑到尽头就跳了下去,然后左拐右拐的,很是麻烦。
      我蹦上屋顶,走到尽头跳下去,默念了几句话。
      “左右左左,过墙右三,右拐到头。”
      舜辰那么不爱说话的人怎么会说一句没用的话。
      我在密室里除了干了该干的,就是不停回想曾经的点点滴滴,觉得有问题的就摘出来,前后理顺,推来推去,反复斟酌,也干了一回情报分析。
      我当初以为这是他静若处子,动如疯兔的口诀,从没想到是用来这么干的。
      我停住脚的时候是在月眸的屋外,然后我光明正大的走进去打开窗,从上面跳下去,一股熟悉的吸力把我拉向另一个空间。
      我当初问殇:“舜辰一个水练就解决的问题用的找我吗?”
      斯情斯景是用不着,但是此情此景可用得着啊。
      当初带我走走过场,今天才能本色出演,粉墨登场。
      我笑了笑,他们想的可真周到。

      当我稳稳落地,所有光线绘成画面是一场战争的尾声。
      空中窜动的法光忽明忽暗,泠柯和月眸一个身着红衣,一个身着白衣,只是,洁白早已失去了原来的颜色。
      他们的对手脸上带着诡异的笑,血腥而自傲。
      世上分四种人:清贫快乐的,清贫不快乐的,富裕快乐的,富裕不快乐的。
      而这四种人中离的最远的就是清贫快乐的和富裕不快乐的,我认为我是前一种,月眸是后一种。
      我们两个人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从没想过她会和我同仇敌忾,也没想过我会和她同命相连。
      这世上最不能想当然的就是命,一贫如洗的人不求一夜暴富,就能亲人常伴左右了吗?
      身家百万的人不求功成名就,就能一手执酒一手执花,做个闲散贵人了吗?
      这些都要看运气,就是那种天上的神仙喝醉酒一梦三月,你就躲过了劫数的运气。
      可显然管着我的神仙是个敬职敬业的好神仙,从不喝酒,结结实实的给我历了劫数。
      可我没成魔也没成佛,还是芸芸众生中最微乎其微的那一份子。

      安阳王对我的到来有些诧异,但惊愕的神情一晃而逝。“你还活着啊。”
      我低下头,又笑笑,什么也没说,只是单手托起玉石,暗自念了咒语,瞬间,花开遍野,草盛满洲。
      玉石的解封需要四大门为祭,可我不能为祭,因为我只有一半神月门的力量,跟当初取出玉石是一个道理。
      它并不是需要两个人的力量,而是需要一个纯正的神月门人的力量。
      我和月眸谁单独去就不行,只有两个人加在一起,才能抵一个纯正血统的神月门人。
      当我想明白我就知道,我还得活着,去找月眸。
      殇给我的秘籍里并不全,秘籍背后撕下来的痕迹不是旧痕,我知道还有一部分在月眸那里。
      于是我用幻光术照亮了神月门密室,密室里写了残缺的那部分。
      它不仅很快治好了我的内伤,还将玉石的威力提高到顶峰。

      月眸也将法力加了进来,玉石的威力猛涨一截。
      我用神月门的最高幻法来控制它,扫见月眸有条经脉受损,并将剩余的法力不断输入月眸体内,我的法力能帮她更快修复。
      月眸勉强支撑着身子,缓声道:“住手,再这样下去……”
      我为他们织出更坚固的防护结界后,看了看月眸:“不用为我担心,用光月幻法疗伤,我护住你的心脉。”
      最后与我最有缘的不是殇,阿烈和舜辰,反而是那个我期待相见又希望不见的白衣少女。
      朋友与朋友之间会因为偏爱和守护隐藏起一些本不该隐藏的东西,也只有敌人,从彼此的伤害中学会坚强。
      如果说他们给我的是爱护,那么月眸对于我来说就打开这座温室的钥匙。
      所以她很轻易地看透了我想什么,知道我要做什么,她从一开始就看透了我。
      这也让我为了生存临时想法子,没什么烦恼可讲。
      也正如我所想,她可以看透我是因为她也同样这样想,受过同样的伤,也做过同样的事。
      从我明白的那一刻起,我就不讨厌她了,也没把她当做敌人。
      如果有一天没有了仇与恨,也不必承担着什么,我们是不是能坐在一起聊聊天,聊聊我们不在一起走过的岁月。
      也许那一天不会来,也许已经来了。
      人的一生就是为了一个个不知所以然的答案寻寻觅觅,匆匆而过,从一开始就注定两条命运的丝线彼此缠绕,直到再也理不出头绪。
      曾经我总是想,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女孩跟我过不去,她不跟我抢吃,不跟我抢喝,却逼得我迫切希望自己强大起来。
      可能那是每个孩子心中存留的倔强,不想在任何一处输给别人。
      月眸让我想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身边的人,那种压力叫做另一种关怀,一种埋在骨子里却不能说的牵挂。
      习惯了与她面对面的站着,而如今我却站在了她的身后,我想我们早已学会了另一种东西,心照不宣的信任。
      我们终究站在了世界的同一侧,只是那条界线太长,花了太多的时间跨越,流失了多少风景。
      月眸打开一个空间,我在阿烈的口中曾听过,可以将安阳王生生世世困在里面,在那里面反省。
      封印的光消尽了,我问月眸:“你是谁?”
      她笑笑说灭门后,她一直潜伏在王城,取得安阳王的信任,等待我们的到来,可是没想到我们的到来竟是蝶羽的死期。
      当日在断头台上自尽的那一句话是:“月眸,我恨你,你是神月门的耻辱。”
      声音微弱的没有谁能听见,但却深深地刻在了她心里,蝶羽的尸体也是她盗去的,葬在我们避难的小树林的后山。
      我想起最后一次梦见蝶羽,也是第一次见她的墓,她说她要走了,我当时不明白,现在知道,她大概一直想看我一眼,我去看了她,她就安心离开了。
      我看着月眸细细抽泣,像刚出生呢喃的小猫,我心口堵着喘不上气。
      “蝶羽没有怪你,谁都没怪你,因为这世上她不知道的事很多。”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我的脸,从手指的缝隙中,我看到神光飞散,月眸的长发宛如水中的长草游动不定,嘴角是那抹我熟悉的笑。
      泠柯背对着我站着,我瞬间,感觉身上的所有精气飞散开来,没有力气支撑我的身体,“为...什么...”
      “雪瞳,再见了。”
      我模糊地看着月眸的身影,天地倒转。

      我醒来的时候并没有马上睁眼,我思索着这世道上的人都是属什么的?手都这么欠,不光手欠,人也欠。
      我躺着只想骂娘,可又觉得我娘他老人家挺不容易的,又想问候一下月眸的祖宗十八代,又觉得她的祖宗十八代跟我祖宗十八代好像还有那么一两个有关系的,于是只好作罢。
      我无力地躺在地上,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感觉不到什么,泠柯站在我面前,脸上似有悲伤。
      “月眸死了吗?”
      泠轲点了点头,我“哦”了一声“死透了没?埋哪了?”
      “神月古墓。”
      我哼了一声:“你没问题吧,该埋那地方的人是我,挖出来重埋。”
      泠轲没理我,我挥挥手,“算了,埋了就埋了吧。”
      然后坐起来,“你是怎么回事?”
      泠轲冲我拱了拱手,“我是不周山的御火使,先祖与王城有缘,特来相助。”
      我点了点头,“还真有这么个地方,那现在没事了,你走吧。”
      泠轲表情严肃,“还有一事。”
      我看了看他,他他说下去,“国不可一日无君......”
      我又倒了下去,“君被你埋进神月古墓里了,要不你挖一挖。”
      泠轲一脸无语,我伸了伸腿,百无聊赖地给他数落:“往城里的人是你和月眸放出去的吧?现在边境四方是不是已经起兵自立为王了?王城的结界是月眸设的吧?我猜她也是一直找不见亦云门的少主才自己学的,可没想到我们找到了,别跟我在这装,我都说完就没意思了。”
      泠轲果然不装了,大喇喇地一挥手,潇洒地转了个身问我“什么是死?”
      原来这个问题殇也问过我,我告诉他死就是看不见了,现在想来好像也不太对,你见不到什么人,和他是不是死了,是有先后顺序的。
      一个人死了你是再也见不到了,可一个人看不到了,你却不能说他死了,这是两件事。
      “精神涣散,魂归天地。这才是死了,他们几个的魂灵一魂一魄也没丢,离死还差点意思。”
      泠轲说完凭空翻了翻掌变戏法一样变出一块带着三种颜色的玉石,三种攒动的颜色跟会烫人一样,我别开了视线。
      “那东西你还是给月眸吧,我不想再看见了。”
      泠轲摇摇头,摇完头又咂咂嘴,“我觉得你和我十分相处得来,所以求了我师父那个老头子好久,他才告诉我个法,把人都给你变回来。”
      我从没觉得能跟他处得来,回想之前的事,只有不堪回首和惨不忍睹。
      硬要说大概我比较和他的胃口,每次见到我他都像只猫见了自己的耗子,抓住也不咬死,左一爪子右一尾巴的,玩的不耐烦了就放走,好在下次无聊的时候再抓来玩。
      还有那句“求了师傅好久”我也不敢苟同,一口一句老头子叫的我这种没什么礼数的人都觉得不太合适。
      大致过程我都能想到,无非就是“老头子,把那个什么什么方法告诉我,赶紧的,说完我还有事办。”
      所谓的好久,也估计是他师傅说这方法说了好久。
      至于最后一句“把人变回来”,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怕我以为是真的,接了他的话结果上了他的当,又怕我以为是假的,不理他直接走了错过了真的能让他们回来的机会。
      只能死死盯着他,竟从他眼里看出手足无措的意味,“怎,怎么了?”
      我右手凝了一把光剑二话不说就架在脖子上:“你要是逗我,我这一下去了也算去找他们了,你要是没逗我,我去了,你就把他们都变回来,不然,你就等着月眸找你算账吧。”
      我往前送送剑,泠轲向我伸出一只手:“等等!”
      我一眼瞪回去,泠轲竟有点心虚的低了点头:“我还没说怎么变回来,你死了,我怎么变。”
      我还保持着那副英勇就义的姿势,他终于败下阵来,“行,我服了,把他们从这里拉出来需要跟他们关系十分密切的人给他们留个念想。”
      见我并不相信他又补充道:“真的!你想想,多少将死之人都是因为还没完成的念想才顶着一口气活过来不是?人有个念想才不好义无反顾的一去不回!”
      泠轲在那手舞足蹈的解释,就差把心肝肺都掏出来让我看看是不是红的。
      我收了光剑,走到他面前,“随便什么都行?”
      泠轲诚惶诚恐的点点头,我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的吐出来,有点近乡情怯的意思。
      几句话在肚子里起起降降,终于对着玉石中一道攒动的紫光说出口:“殇一辈子爱喝酒,却没喝过什么好酒,不是劣质的清酒,就是没钱的时候自己酿的果子酒,每天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却愁肠百结,愿他日后杜康满樽解千愁。”
      说完又看向红色的灵光:“从沐溪镇出来,我总想是不是不该带他来,他的牵挂除了王城还有沐溪镇,愿他与木兰,早结连理福双至。”
      最后我盯着那道流动很缓慢的蓝光,揉了揉眼睛,“我曾经跟他说过,如果有来世定要与他们擦肩而过,我一路向西他们一路向东,永不再见,那就愿他忘却前尘永少年。”
      等我说完泠轲笑呵呵的来了句:“礼成。”
      调拉的很长,我又瞪了他一眼。
      “这句少不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需要有个话引子,让他们听见,不然他们怎么知道是说给他们听的”
      我又哼了一声:“既然是话引子,不是该之前说吗?你别想欺负我没学过你们的道。”
      泠轲:“......咋还不好骗了呢?当初不是还说我要拿鱼线捆你吗?”
      我,不堪回首......
      正当我不堪回首的时候,又一只手放在了我的天灵盖上,这回我真骂娘了:“你娘......”
      “我娘生我难产,早就去了。”
      我:“......”
      这回泠轲露出了愉悦的表情,“还得借你的记忆和法力一用,到时候还你。”
      我:“......”
      泠轲动了手,我头疼的想杀人,有感觉身体像沙漏一样,法力全都漏完了。
      泠轲干完了事,心满意足地收了手,“我要走了,你么什么跟我说的吗?”
      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方长,后会无期。”
      泠轲听完,嘴边的笑变成了玩味,摇摇头,“等你故人重逢后,我们还会相见。”
      说完一个转身消失不见了。
      我抽动了几下嘴角,我要是谁也不记得了,这世上还有谁是我的故人,我跟谁重逢。
      浮云淡淡挥过天空,什么也没留下。

      我从王宫出来,走到郊外,看着溪水匆匆流过,流过当年的似水年华。
      我好像还没失忆,有点想家了,想幻幽谷,想老爷爷,想念我那无知的年华。
      突然两眼一黑,我陷入黑暗中,仿佛听到谁在耳边轻叹:“瞳,你会生病的。”
      他的声音很熟悉,但我却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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