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伊夺江山

　　“喂！你做什么！”叶令湄连忙翻个身，躺到床中央，把手脚都伸展开，占满了整张床，好让顾不言不能够得逞。

　　顾不言貌似无辜地问：“令湄，你我都是初来青楼，怎么你不准备让我见识见识青楼的特色么？”

　　叶大小姐看着顾不言的无辜脸，心头涌上了几分惭愧。她回想，确实是自己央着顾不言来青楼的，如今过河拆桥似乎不大好。于是她恋恋不舍地从床上挪起来，慢腾腾地翻身站到了地上，不无叹惜地说：“喏，本小姐暂且勉为其难，把这床借你躺那么一躺。怎么样，够讲义气吧？”

　　“是是是，你叶大小姐自然是最义气的。”顾不言忍着没有笑出声，从容不迫地躺了上去。

　　叩门声轻柔响起，顾不言坐起身来，半倚半靠着，顺手拍拍自己身边，示意叶令湄也坐下。

　　然而叶令湄白了他一眼，坐到了边上默默喝茶的小桉身边。

　　“见过几位公子。”两个披着轻纱薄罗的女子盈盈步入厢房，屈膝行礼，声音直酥得连叶令湄一个女子都觉得飘飘然了，顾不言倒还不动如山、泰然自若。

　　叶大小姐秉承着怜香惜玉的想法，咳嗽了一声，眼风瞥向顾不言。顾不言迅速会意，用他那一贯低沉的嗓音吩咐：“起来吧。”

　　那两个女子道了谢，徐徐抬起头，叶令湄忙不迭地凝神看向她们的面容。叶大小姐现在这副模样，在旁人看来，活脱脱一个好色的纨绔子弟。

　　只不过，眼前的二位女子倒果真绝色，一个袅娜、一个柔婉，各有千秋。顾不言若有所思，淡淡与二女交谈了几句，几人这才得知，她们乃是这儿的琴师及舞女，并非青楼里寻常的妓女。

　　那老鸨倒是很有眼色，看出了他们几个并非来寻欢作乐的。

　　叶令湄正垂涎着人家的美色，那二位女子已一个抱起琵琶、一个站到房中的空旷处。琴音一起，水袖一舞，恰是一曲《霓裳羽衣》，二人在曲中宛若谪仙，当真叫人惊艳。

　　自惭形秽，是叶令湄如今唯一能想到的词。

　　曲已毕，仍是余音未绝、余兴未尽，叶令湄叹道：“未曾料到，此处竟有这等人物。”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她女子的声线已暴露无遗。但她倒也并未太过在意，知道便知道了吧，索性是无人能拿她如何的。

　　叶令湄四下看看，见那琴师和舞女各自含笑微低着头，小桉依旧怔怔地沉浸《霓裳羽衣》之中。而顾不言……此刻竟直直地凝视着二位女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叫叶令湄略有惊讶。

　　她正揣测，顾不言却转头对她笑道：“可是玩够了？咱们走吧。”

　　叶令湄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什么叫玩够了，说得她好像是个孩子。她轻轻哼了一声，起身径直向外走去，小桉亦赶忙随着她出了厢房。顾不言见她不声不响地自顾自离开，哑然失笑，也站起身来。

　　走到房门口，叶令湄回头瞧了瞧，正见顾不言深深看了那两个女子一眼。她不再停留，步子愈发快了。

　　此时恰是傍晚，家家户户都预备着用晚饭，街上空荡荡的。顾不言追上叶令湄，与她并肩走着，小桉跟在后头。

　　“顾公子您一向是个游戏人间的气质，不过对方才那两位佳人的神情，好像还挺认真嘛？”叶令湄的语气似乎是在打趣他。

　　顾不言愣了一瞬，哭笑不得道：“令湄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难道不明白我什么意思？”叶令湄嗤笑，“顾不言，你是不是心里还盘算着，要偷偷回去给她们二人赎身？”

　　“我确有这个想法。”顾不言挑眉，满意地捕捉到叶令湄的身形微微一顿，这才续上后半句，“不过么，我并不打算偷偷去，带她们出来也不是为了你想的那些理由。”

　　夕阳一点点沉下去，叶令湄随意地踢着路面上几颗小石子，过了很久才出声，语气中的情绪极其复杂，不似她往日的简单明了：“顾不言，除了丝绸贩子，你还有什么身份？”

　　这个问题，她很早就想知道答案，却一直没有问出口。从顾不言第一次出现在叶令湄眼中，她就知道这个人非同寻常。他说他来洛州采购叶家的丝绸，准备贩去西域，这话叶令湄信了。但她却绝对不会相信，顾不言只是个纯粹的商人。

　　叶令湄一直不想问，因她素来觉得，探听别人的隐私和过往乃是一件十分不厚道的事情。但或许是这个黄昏的斜阳太萧索，以至于她的心思一时间有些迷离，在光影明灭之间分不清是真是幻。

　　“我是顾不言。”他仍是笑，“确实姓顾，也确实叫不言。”

　　“我知道。”

　　“你问我的身份……令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你可以慢慢猜，你总会知道的。”顾不言忽然伸手揉了揉叶令湄的脑袋。

　　本来，叶大小姐百年难得一遇地沉浸在了一种有些黯然的气氛之中，被顾不言这样一闹，不免又打回了原形。她气得跳脚，一蹦一蹦地伸长手臂，想把顾不言的头发也揉乱。顾不言躲躲闪闪，二人在街上笑个不停。

　　至于小桉嘛，小桉很识趣，从来不打扰他们俩，早已经乖乖地站到远处去等着了。

　　“顾不言，本小姐现在可是学了剑术的人，你最好小心点，别老惹我！”叶令湄瞪着她那双大眼睛，作出了一番没什么用处的威胁。

　　但顾不言一向是很给叶大小姐面子的，他竟真的不再躲闪，还稍稍前倾了身子，由得叶令湄也弄乱他的头发，嘴里还笑说：“真是怕了你叶大小姐了。”

　　“喂，顾不言，”叶令湄轻轻踢了他一脚，“你到底为什么要把那两个姑娘从青楼带出来？”

　　顾不言神秘兮兮地附到叶令湄耳畔：“我要让她们去京城，做我的眼线。”

　　叶令湄愕然回头盯着顾不言：“京城？”

　　“对，京城，我会想办法把她们送去京城的世家大族府中。”顾不言亦毫不回避她的目光。

　　叶令湄没有再问下去，但她知道，顾不言的身上一定有着惊人的秘密。他一定，在做着什么极其危险的事情。而她直觉地认为，正如顾不言所说，她总会知道真相的。所以，她并不想问。

　　顾不言一如既往地送叶令湄回到叶府，然后准备离开。但今天叶府的小厮却恭敬地上前道：“顾公子，我们家老爷说，您送小姐回来以后，请您进去坐坐，有要事相商。”

　　“爹爹有何事？”

　　“请问老先生找我何事？”

　　二人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不禁对视一眼，叶令湄扑哧笑出了声：“算了，进去问问我爹就知道什么事了。”

　　叶大小姐暗自祈祷，希望自己这个胡来的爹爹不要突然把自己许配给顾不言什么的……

　　好在，叶父虽然在撮合顾不言和自家女儿这件事上不遗余力，却也没有离谱到这样草率要他们定亲的地步。见二人进来，叶父问：“不言啊，你预备着何时离开洛州，去做丝绸生意？”

　　“晚辈随时可以离开，但也不急着走，暂时还未定好，老先生有什么事吗？”顾不言彬彬有礼，仍是给人以尊贵无匹的感觉。叶大小姐平心而论，不得不承认，顾不言身上的确有令人折服的气度。

　　“这个么……”叶父突然有些踌躇地看了叶令湄一眼，叫她悚然一惊，还以为方才的担心要成真，却听叶父接着说，“你们大约还未听说，洛州城里今日骤然发现了几十例疫病，也不晓得凶不凶险。我想着还是避一避的好，反正令湄一直说想出去游历，不如让她随着你离开，我派一队人跟着你们，如何？”

　　顾不言缓缓地点了点头，又转首望向叶令湄。果然她急问叶父：“那你和娘呢？”

　　“叶家的织造厂和成千上万的工人、仆役都在洛州，难以尽数举家搬迁，我又岂可一走了之？自然要留下安顿众人，料理诸事。你娘她不肯走，我亦劝不动。”叶父无奈道。

　　叶令湄万般不肯，她的确是自幼便闹着要出门游历，但若是洛州有危险，她一个人跑了算怎么回事？她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声称爹娘不走她也不走，便赌气回了房。

　　然而，她低估了她的爹爹。叶父能将生意做得遍布天下，将叶家一力变成了富可敌国的家族，又岂会没有几分能耐？不过是他平日对女儿百依百顺，才叫叶大小姐忘了她爹爹的本事罢了。

　　叶大小姐从睡梦中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奇怪地想着，今夜怎么有点头晕。咦，自己的床怎么好像一颠一颠的？

　　叶令湄伸手往边上去摸啊摸啊，想找自己平日睡觉都要抱着的一个软枕，却好半天没有摸到。倒是……倒是摸到了一只有点像人手的东西，顺着往上摸摸还能摸到光滑的素锦，以及衣料里线条美好的手臂……

　　慢着！这是谁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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