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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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你、你去倒一下垃圾。”金慧喘着气，双手五指用力地抓紧袖子。“垃圾桶满了……”她蹲坐着，微微扬起头，脸侧的头发坠落下来，遮住了她的眉眼。金慧右侧脸颊的皮肤下，似乎有不断拱起的细密凸/起物，连带着表皮也有了褶皱。
周一转过头不再盯着她，答道：“好，你自己小心。”既然金慧不愿说，那她也不想多管闲事，有时候管太多了也很招人嫌。她转身去收拾果皮厨余，听到身后一阵轻微的悉悉索索声音，等周一把水槽放满水浸泡入碗盘，再转身时，金慧已经出去了。
周一提着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拉开门，卧室那边又传来金慧的声音：“钥匙挂在门口的铁艺花架上，你自己拿吧。”周一按照她说的取下钥匙，应了声就出去了。她想，金慧可能不希望她太快回去。
这么想着，周一走到三楼时，楼道一侧的门开了，穿无袖背心的中年男子晃晃悠悠出来，手里夹着根烟。这栋楼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墙壁上有细微裂纹，顶部的墙皮渗水剥落，楼道里的灯忽明忽灭的，照着那张抽烟的面孔。
“你们下午回来时，我看见了。金慧带你回来的啊。”那人吐出个白色的烟圈，眼珠骨碌碌地转了几下，扭了扭脖子。
周一没说话，朝他点个头。侧过身绕开这中年男子继续往二楼走。
“嘿，哈哈，呵……”她身后响起一阵奇怪的笑声。周一刚走到转角处，回头一看，那男人趴在楼梯把手上，把脸闷在臂弯里笑出了声。她只停顿了一会儿，最终没理会这人，转身下楼。
小区的公共垃圾箱在后一排楼的东侧，要走过两个街角。周一慢吞吞地走着，扔了垃圾后，又绕了远路走回来。她站在楼下，抬头眯着眼数到六楼第三间窗户。那是金慧的卧室，窗帘紧紧地合上，亮着灯，橙色暖光。
现在回去应该差不多了。周一想着，走进漆黑的楼道。
她重重踏了脚地面，但感应灯没有亮。老式小区，有时候真没法指望设备设施有多完善。周一刚想拿手机照明，忽然想起来，她的手机上午报废在久月百货了。好在成为玩家后，视力直线上升，她摸黑走上楼。一直走到三楼，背后突然一阵发凉，有种被人紧盯着的感觉！
周一猛地转头——
那个方向……302，防盗门关着，没有人。
她的手看似随意地插/在口袋里，握住一把水果刀，朝着302走近了两步。这个距离，以周一现在的视力，可以清楚看到防盗门上的每一个细节……细微到猫眼里一闪而过的亮光。她在302的门前停了一会儿，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上了四楼。
等周一回到六楼金慧家中，发现客厅的玻璃展示柜里亮了盏嵌入式照明灯，沙发上放着厚实的毛毯，毛毯上摆着一只黑猫造型的卡通闹钟和一份市内地图。金慧的卧室门紧闭着，没有一丝动静。
周一拿起闹钟，发现背后贴了张便条：[明早8：30到店取新手机，之后等我消息。]
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拿出口袋里另一张便条贴，查了那家店的地址，按照地图算好行程，然后设定好闹钟，最后抖开毛毯躺在沙发上。出乎她意料的，竟很快就感到倦意。明明还有很多事困扰着她，但现在想来，却觉得一切又都很简单，她只要按照金慧的要求完成任务，接下来……
接下来……
周一困倦地闭上眼。
她隐约又想起什么事，哦对了，有一次姚萱和她吵架，把卧室锁了不让她进，她只能睡客厅的沙发。是为了什么事呢？好像是周一在公司年会时和人力部的漂亮女孩拍了合照，姿势看起来比较亲密。照片发遍了朋友圈，林轩这家伙还点赞转发，嫌事不够大。
沙发狭小，那天周一整晚都没睡好，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上班。谁知道下午下班后，姚萱就等在楼下，斗志昂扬拉着她去照相馆，连拍三套写真，拍得周一差点被闪光灯闪瞎。
姚萱说，接下来的每一年，她们都要拍一套写真。要一直拍到头发都白了，皮肤都皱了，一点都不美了。
……
周一被‘叮叮咚咚’的闹铃闹醒时，外边的天仍是阴沉的。她拉开窗帘一角看了眼，正在下雨。洗手间里贴心地摆放着一次性洗漱用品，金慧想得很周到。周一洗漱完，穿好外套出了门，这时是早上7：50，过去的路程大约半小时，绰绰有余。
金慧介绍的店没有沿街店面，而是要顺着一家火锅店的外侧楼梯走到二楼，再绕过一家美瞳专卖店，才会看到那个招牌——[回收]这两个大号字体下方，有一排小字[烟酒不收，手机不收，保健品不收]。
那你收什么？周一撇撇嘴，走进店铺。老板坐在柜台后面，翘着个二郎腿，正在看一本封面是最新游戏介绍的杂志。他抬头看了眼周一，又看了下墙上的壁挂式圆盘钟，站起来伸个懒腰：“知道了，给你个手机，新款的。”
既不问我，也不联系其他人？周一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别想了，照片早看过了。”店主人挠挠头，推开隔板出来，又绕进店内的仓库。他头都没回，不知在里面翻找什么。“虽然伪装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他拿着个盒子钻出来，把盒子打开放在柜台上，看看周一。他什么也没说，重新坐下打开杂志。
周一从盒子里拿出手机，刚开机，屏幕上忽然就窜出一道黑色的影子！
她手抖了下，立马把手机扔出两米远，另一手按在口袋里的小刀上。
那层薄薄的屏幕仿佛是异世界的门，随着电子屏的闪烁蓝光，一只干枯的黑色手掌从里面伸出来，穿过荡漾着水波般纹理的电子屏！
它五指微张，扭动了一会儿，掌心转向周一，正对着她。那里是一颗血红色的眼球。周围被细密的深棕色肉芽包裹缠绕，血管纠结。那颗眼珠‘看’着周一，微微转动了下。
“哎？你是新人啊。”店主笑了。
周一没空理他，戒备地盯着那只干枯的手。她的背后不由自主浮出冷汗，难以抑制地产生了想要逃离的想法。同样是被某种东西注视着，这种感觉和昨天晚上却完全不同……
黑色手掌没有动，像是确认了什么，缓缓地收回屏幕里。几秒钟后，屏幕上浮现出一个红色眼球的二维画面，又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
店主手里的杂志翻过一页。“想要对抗不寻常之物，便只能依赖不寻常之物。”他不知从哪个抽屉里拿出个棒棒糖，剥了糖纸含在嘴里嘀咕道，“你要是伪装的，现在就凉了。”
周一回过神来，走近手机看了看。
现在那就是一台普普通通的手机，屏幕上显示了各种常用APP。就在周一拿起它的一瞬间，游乐场APP自动出现在了列表里，显示安装完毕。她认命地打开游乐场，跟着就接收到了金慧通过游乐场发来的消息：[辛苦了。10：30，北都西街正元广场地下一层停车场见。]
现在已经将近9：00，正元广场离这里大约是一个小时的路程。周一和店主说了声谢谢就离开了，她打算坐地铁到正元广场，然后利用空闲时间简单吃个午饭。搭乘上地铁，找到一个靠门的角落，周一想到店主人之前说的，发消息给金慧：[换个这样的手机，就能不受秩序监控了吗？]
是因为那只黑色的干枯手掌，能抵御K的圆环之镜吗？那一旦用了这样的手机，是不是相当于受到了那只手的主人监控呢？
过了会儿，金慧的回复就出现了。[理论上来说，那一位要是决心去‘看’，目前还没人能阻拦。说实话，我们这边暂时没这个实力。我们能做的，只是让他看的过程变得艰难。普通情况下，这不会造成困扰，可一旦遇到紧急情况，连续的障碍就会影响他的状态。]
周一明白了。这就像是装了病毒，K这个程序会中毒。平时中毒无所谓，但危急关头连续中毒就会崩盘，所以K不敢在这种时候过度监控。
过了会儿，她又问：[你好点了吗？]她有点担心金慧。但同时，她对自己的这种担心感到一丝愧疚。她的确担心金慧本人的状态，但更多的是担心完成任务后，金慧无法给出承诺的报酬。这导致她一度难以开口询问。
[挺好。]金慧这么回复道。
这之后，周一没有再发送消息，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列车停停走走，过了十多站，周一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再有两站就是正元广场了，她站直了抖抖腿，靠得久了有点麻。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号码很熟悉，是金慧。
周一划向接听键。“金慧吗，我还有两……”
[周一，你听我说！]金慧的声音紧绷着，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现在……]
‘吱嘎——’的刺耳声响传来。是地铁运行时，与轨道摩擦发出的噪音。
“喂？”周一把音量调高了些，但依然很难听清金慧的声音。她看了眼线路图，发现恰好是地铁开往杨林中路与市火车站的途中，这段地铁线路是最早期建造的，后期维护也投入了不少资金人力，但始终没有很好的提升。她无奈地挂断了电话。
这种噪音持续了约有半分钟，直到列车速度下降，慢慢停靠在站台。噪音是减少了，但周一发现，信号却忽然降到了仅有一格。她想了想，决定下车。
金慧听起来很着急，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周一举着手机在站内走动，一直走到服务中心边上的便利店，信号又恢复了满格。她马上回拨给金慧，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你坐的S号线？]金慧的声音十分僵硬生涩。[……是不是……快要到市火车站了……]
“我下车了。”周一说。“刚才太吵了，信号也不好。”
对面一下没了声音。
周一喂喂了好几声，金慧都没有回答。她看了眼屏幕，显示‘通话中’，信号是满格。
[又变了……]
周一连忙把手机贴到耳侧：“刚才你在吗？我这边突然就没声音了。金慧，你没事吧？”
[……没、没事，你尽快打车过来，很快就要交通管制了。]
交通管制？周一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感觉得到金慧语气中的担忧。“好，我马上过来。”她挂了电话，找到地铁出站口的出租车候车点，很快就乘上了车。
出租车司机开着广播，主持人正在调侃几位流量明星。
“看你年纪不大，还会来候车点等车啊？你们现在年轻人都用didi啦。”司机笑着一脚油飞出几里远，周一都担心他超速。
“嗯，是啊。”周一随便应了句。有些司机逮到个客人就要聊两句的，停不下来。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不安，暂时没有聊天的兴致。司机笑了笑，把广播的音量调大了些。一路交通流畅，十多分钟就到了正元广场。
周一打开手机，正要支付车费，广播里原本聊得十分高兴的主持人却齐齐深吸了口气，欢快的背景乐也停止了。慌乱的喊叫声和哭泣声从广播台传出，透过主持人的话筒渗透进周一所在的出租车里。
司机疑惑地继续调高音量。“怎么回事？播放事故？”
又过了几秒，一个颤抖的男声出现。
[……各、各位听众朋友们，这里，呃，紧急插播一段市/政/府/通告。地铁S号线市火车站站点发生爆炸，目前还不清楚具体原因及伤亡情况……]说到这，停顿了会儿，似乎是那头在确认什么信息。
[……正在紧急疏散并实行交通管制，事态紧急，各位听众朋友注意了，请不要……]
司机瞪大了眼。“我、我女儿，她做志愿者啊！地铁！地、地铁志愿者……”他的手再也握不住方向盘，但又慌张地想要踩下油门，出租车猛地发动了下。周一急忙扑上去拉了手刹，按住司机的肩膀：“大叔，大叔！”她大声喝道。
司机愣了下，抬头看周一。
“你想一下，你女儿平时在哪些站点做志愿者？”周一看着他的双眼。
司机的双唇颤动了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曹中路……有时候去江浦站……”
周一拍拍他的肩。“广播里说的是市火车站。大叔，你先不要开车，打双跳停边上，给你女儿打个电话确认下。”
“哦，哦，好……”司机发红的双眼重新恢复了神采，“对，你说的对。”
周一打开支付宝扫了车上的二维码，付了车费。“大叔，我先走了。你别急，记住我说的，停车，靠边，打电话。”
她一边嘱咐司机，一边回拨了金慧的电话。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