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恶

　　周一按照金慧所说行驶，回到临时租用的公寓。期间金慧问了她一些关于忌口和饮食喜好的问题，周一也没太听清，她满脑子都是那张寻人启事，于是敷衍地回答了两句。
　　“你去睡一会儿吧，吃饭时我会叫你的。”金慧看了她几眼，认真地建议道。
　　说得也对，大概是连续任务的原因，实在太疲劳了。周一按揉着太阳穴点头。她走进卧室，看到床头柜上点着精油熏香灯，助眠的薰衣草气息让她感到难得的安定平和。周一放松身体倒在床上，也没盖被子，没过几分钟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临街的高架桥上响起救护车的鸣笛声。周一被吵醒了，只能无奈地坐起来。身上的厚实毛毯有一半滑落在地，她连忙伸手抓起。应该是金慧给她盖上的，怪不得睡着睡着觉得有点热呢。
　　周一打了个哈欠，慢慢走出卧室。厨房飘来一股牛肉和番茄混合的香味，都不用看，周一都能想象出来那种焖煮熬制的橙黄汤汁，还有浸满汤汁的鲜美肉块。
　　久违的……咕噜咕噜的肠胃蠕动声。饥饿感。周一按了按肚子，带着点期待走进厨房。

　　没有人。
　　她疑惑地扫视着厨房里的食材。煤气灶上开着火，炖煮着浓汤的锅子放在火上，锅盖的小孔中正往外冒着一缕缕热气。砧板上有切了一半的胡萝卜，还有洗好备用的土豆。
　　周一在不大的公寓里走了一圈，没有发现金慧的身影。
　　……出门了？做菜时忽然发现有材料没买？她坐在餐厅的沙发椅上，喝着半冷的茶，一边想着金慧会去哪里。
　　不过看起来不会去太远的地方。炉灶上还煮着汤，砧板上的食材也没有收拾。

　　正在周一无所事事地呆坐思考时，公寓的门‘喀哒’一声开了。
　　金慧回来了。她看见周一坐在餐桌旁，似乎有点吃惊。“你醒了……抱歉，我中途发现没有买羊肉，又出去了一趟。晚餐还没做好。”
　　羊肉？周一不解地看着她：“已经有牛肉汤了，羊肉很重要吗？”吃这么多肉，会不会营养过剩？以前姚萱为了保持体型，都要求周一和她一起吃素，每天最多只有一道鱼或虾。

　　“坐着等吃饭的人，难道不该对大厨的决定全盘接受吗？”金慧笑着说。
　　竟无言以对。周一单手撑着额头，不想说话了。但接着她又发现，金慧是空手回来的。“你没买到羊肉？”
　　金慧换上家居拖鞋，踏踏踏地一路小跑进厨房。“去晚了，卖完了。”
　　周一打了个喷嚏。金慧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从她身边走过时，周一鼻子忍不住发痒。
　　好像是羊肉的膻味和血腥气。她感到一阵反胃，不过很快，厨房里的香气就盖过了这股让人不适的气味。
　　“再过十五分钟就可以吃饭了。”金慧在厨房里快速处理着食材。

　　这顿晚餐十分丰盛。
　　周一和金慧面对面坐着，她们面前的餐桌上满满地摆放着六道菜肴。
　　“你、你平时都这样的吗？”周一的眉毛跳了跳。她对这种‘盛宴’不太适应。
　　金慧已经吃了起来。“身为玩家，更应该珍惜每一次吃饭的机会啊。而且，为了任务辛苦了一天，我很饿。”金慧优雅而快速地解决碗盘里的食物。
　　真的看不出来啊……周一暗自想道。金慧这么瘦，却吃得比她还多。
　　她们吃着饭，时不时地交谈几句。

　　“嗯，荷兰豆和腊肉真是绝配。”金慧眯起眼睛感叹道。
　　周一点头。“没错，很香。”她吃到八分饱后放下筷子，准备喝一碗牛肉汤。
　　金慧好像还能继续吃的样子。
　　周一想着，应该慢慢喝汤，以免过早吃完。就在周一小口喝着汤时，突然间，金慧手里的筷子啪嗒一下落在地上。她猛地捂住嘴，眉头紧蹙，脸色憋得青白，喉头发出恶心呕吐的沉闷呼噜声。“呕呜……呃……”金慧踉跄着站起来，推开椅子冲向洗手间！

　　“金……？！”周一惊讶又紧张地跟过去。洗手间的门紧闭，里面不断传出呕吐声、金慧急促的喘息声，以及秽物掉落水中的声音。“金慧？没事吧？！”周一敲敲门。
　　洗手间里一片安静。过了会儿，响起了抽水声。金慧含糊地回应：“还……好。”
　　周一松了口气。她犹豫了下，但是没有开口询问对方是否需要帮助。她不确定，这到底是纯粹生理型的呕吐，还是……
　　周一放下敲门的手。她想到自己胸口那张人偶的脸孔。

　　大约又过了五分钟，金慧打开门。她脸色苍白，原本扣到下巴的高领衬衫扣子，现在松散地解开。金慧用毛衣外套把自己紧紧裹住，像一只巨大的蚕蛹。“哈，有点喘不上气。”她勉强笑了下。
　　周一注视着她的双眼。“你确定没事了吗？”
　　金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侧过身绕过周一走向餐厅。深灰色的毛衣外套把她的身体遮掩得严严实实，但金慧却紧抓着外套的边缘，像是个极度畏寒的人。“汤好喝吗？”她坐回餐桌的椅子上，拿起汤勺和碗碟，就和之前一样。
　　“……很好喝。”周一说。

　　“明天我要和董事会的成员交接一些文件，很抱歉，这次不能带你一起去。我有另外的任务要交给你。”金慧吃了两块牛肉轻声说。她伸长了手，从餐桌一头的花瓶底下拿出一叠便条贴，从口袋里掏出圆珠笔写下几行，撕下来后递给周一。“之前在久月百货的时候，你的手机坏了吧？”
　　周一才想起来这件事。她点头，接过那张便条贴看了眼。上面写着的是一个地址。
　　“去这家店买一个新手机。我已经和老板说过了，他会给你合适的货物。”金慧说。“你知道的，普通手机很难躲过K的‘眼’。”

　　“在我去的路上，K也能看见吧。”周一犹豫了下说道。圆环之镜，这似乎是K的一件特殊器物，目前就她所知，是通过镜面物体进行追踪与监控。
　　“顺利的话，明天开始他就暂时‘看不见’了。”金慧解释道。“至少在某个范围外，很难清楚地看见。”
　　董事会已经做好了安排，并且开始行动了啊。
　　周一想着，把便条塞进口袋……她的指尖触碰到了另一张纸页。

　　“金慧……”周一捏紧了那张皱巴巴的纸。“我确认一下，那天晚上，我是说、嗯，我不知道你还记得吗，我们走到一条小路，然后遇到两个……”
　　“想借点零用钱花？”金慧打断了她的话。
　　周一连忙点头。“对，就是他们！”她有点紧张地看着金慧。“我记不太清楚，那天我的灵物失控了，但我应该没有做得很过分……”
　　说到这，周一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早就杀了不止一个人了，现在却执着于一个非玩家的生死，听起来的确很可笑。“我的意思是……”她低下头。

　　“你只是想知道，你是否还是那个‘你’。”金慧微笑着补充道。
　　周一叹了口气。
　　金慧站起身，把空了大半的盘子端进厨房。“我向你保证，那天晚上你没有失控。”
　　“……谢谢。”周一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过了几秒，她跳起来帮着金慧处理餐盘。“既然吃不了那么多，下次就少做几道菜吧，不然很浪费。”周一可惜地看着金慧把剩菜全部倒进垃圾袋里。
　　“我喜欢每一种都吃一点，品种一定要多。”金慧坚持道。
　　可你不止是吃‘一点’吧。周一心想。她正要把空出来的餐盘放进水池，看到金慧单手端着两只盘子，另一手抓着快要垂落在地的毛衣外套，上层较小的盘子险险要落下。

　　“小心。”周一走近，想要接过她手里的盘子……
　　“不用！”金慧似乎误会了什么，戒备地抬手抵挡。“啊！”她转身时，肩背撞到了周一的手臂，忍不住痛呼一声。盘子晃了两下，咚地一下砸在地上碎成好几块。周一伸出的手握了个空。金慧蹲在地上，紧紧握住毛衣的衣角，手指关节处用力到发白。
　　“我……”
　　我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啊？
　　周一不解地想着，一边要去扶起金慧，却被制止了。

　　“不，不用！没事，我没事……”金慧连连摇头。
　　周一皱眉。
　　“这是‘没事’的样子吗？金慧，你要是需要什么帮……”说到这，周一的眼角余光扫到什么东西。她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金慧背上的毛衣悉悉索索地抖了抖，一颗颗乒乓球大小的凸起缓慢地升起又落下，仿若那件毛衣底下有什么物体正蠕动着……密密麻麻的，某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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