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求别闹

　　“你摸着你的心问问，当初是谁把你捡上山的？谁给你掠来了郎中？谁不眠不休的睁着眼睛照顾你？谁冒着生命危险上山给你采药？他们恭敬的敬你一句二当家的，你承的起这个称呼吗？”

　　“你摸摸你的心，问一问，你还有良心么？你他娘的还是人吗？”

　　这一句句质问声声砸在江二瘦子身上，宛如千斤重，他慢慢掀起眼皮，静静地看着、由着王大胖子发泄着不满，未了他还要问一句：“大当家的可列数完江二的罪名了？”

　　就是这样淡淡的一句发问，竟让王大胖子脊背发凉，未尽之言堵在喉中，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格外难受。他脸色发青，重重“哼”一声，不想理他。

　　只道：“若你还有些许良心，就调转马头，回去与众兄弟一块儿，大家要生一起生，要死一道死。我王大胖子不做那背信弃义的孬种！”

　　“好！大当家的果然好气魄！众兄弟也不枉追随您这么久。就一个字：值！”江二瘦子抚掌而赞。

　　王大胖子又“哼”一声，且摇腿：“小豆芽，调转马头，咱们回山喽~”

　　然而马夫并没有按照王大胖子的意思行事，还是按着原路优哉游哉赶着马。

　　江二瘦子挑眉，伸手拍去王大胖子想要挑开车帘的圆乎乎的肉手，冷声说：“伤口再裂可没人给你包扎，安静着点。”

　　“还有，谁与你说我们要回去了？”

　　江二瘦子抬了抬下巴，王大胖子瞪圆了眼，欲再开口骂一遍被江二瘦子凉凉的眼神一睇，气势上先弱了下去。

　　只听江二瘦子道：“大当家的心宽，昨日道上的事儿都将京畿营的招来了，晚间回去还能喝酒吃肉，生怕旁人不知道山上有匪似的。”

　　“我昨晚说了什么：‘若你我走，兄弟们可活；我们留，那儿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你是一丁点也没听进去是吧？”

　　“以为我在开玩笑？我江二虽然人黑了些，不至于连那点儿良心都没有，坑害自己兄弟。”话语间的自嘲意思直教王大胖子抬不起头来。

　　江二瘦子也是暗自心惊，且在心里道：“怎么这脾气还能治好了不成？看来跟着王大胖子生活，确实有助于磨慢性子。看着也是挺精明一个土匪头头，偏在有些事情上迟钝的令人发指。”

　　他顿了一顿，思绪收回后继续说道：“中午的事情我不信你没有察觉到不对劲，黑衣人出现的蹊跷，京畿营的人出现的更是毫无道理。我们埋伏的地界儿离他们驻扎的营地百八十里路，消息怎么会传的如此快？更是算计好我们打的焦灼时候，他们刚巧出现。就算有人报案，来的也该是衙门里的捕快。”

　　“你再想想护送马车的人是谁？这笔单子的买主是谁？那群黑衣畜生来时可是奔着要我们命来的！”

　　江二瘦子语调沉沉，字句入耳压得王大胖子喘不过气来，他沉默许久，喉咙间也没吐出一声一掉，他看向江二瘦子，两人视线触碰到一块。

　　四目相对，各自无话。

　　江二瘦子打破了这时的沉默，他道：“不管和你谈的是谁，这人心思忒毒，背后意思昭然若揭。可他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江二瘦子弯了弯嘴角，不说话，饶是王大胖子再蠢笨，也看出了他那毫不掩饰的嘲讽。

　　王大胖子深吸了一口气，搭在膝上的双手也握成了拳，顺嘴补充他未说完的话：“黑衣人以为我们这笔单子就要成了，下来要杀我们灭口，最终嫁祸给……”

　　“护车人。”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三个字，仔细的盯着江二瘦子表情。果然，那货只是与往常一样挑着眉，一副不知可否的样子。

　　王大胖子的心凉了一大截。

　　红着眼道：“亏我王大胖子自诩天下最讲义气之人，说什么兄弟们随了我不必再忍饥挨饿，若是有不幸离世的，我们便带着他们那一份活下去……哈哈哈哈哈结果到现在，他们都因为我的蠢笨而死，我却……我还要喝酒吃肉……教我如何对得起他们！！！”

　　他说着说着不禁悲从心来，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涕泗横流，配着一脸横肉，到叫人不知道该是害怕他，还是该怜悯他。

　　可怜马车外的小豆芽，没听到前因，只听到隐隐啜泣声，心里推敲一下觉得应该是他们大当家的说出的，倒不知二当家的怎么收拾的……一时间进也不是，安静在外面待着只做不知他也做不到，记得抓耳挠腮，惹得车夫看他的眼神都是分外嫌弃。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出来了！在里边虽然尴尬一些，害怕一些，但是二当家的病犯了（言语太过犀利），他好歹还能劝慰一下——不敢与二当家的叫板，总可以安慰安慰大当家的。总之，情况总好过现在这样，处于不上不下的境地。小豆芽如是想。

　　可马车里的人并不能体会到他如此纠结的猜想。

　　一时心软，惹得后患无穷。这不是江二瘦子的风格。若不教王大胖子将肚子里的郁气倒出来，以后到苏州也消停不了。是以并未拦着劝着，由着他哭，虽然看着有些尴尬。

　　就在江二瘦子抱臂冷眼看着快要坚持不住，酝酿着如何安慰王大胖子的时候，只听到王大胖子突然呵道：“这群狗/娘养的东西，老子与他们没完。”

　　王大胖子抬手抹了把脸，就拿那只手拉江二瘦子的衣袖，斩钉截铁道：“回去！他要找来更好，老子正愁找不到人报仇。没有什么可以说的，找来关起门来就是干！”

　　江二瘦子一时没注意躲闪，只觉得气血上涌，有点上头。不知道是嫌弃王大胖子沾满眼泪甚至鼻涕的手脏了他的衣袖，还是气王大胖子头脑简单，容易血热。

　　他深呼吸几遍，好不容易没将人丢出去。

　　“你可千万醒醒。真以为大家伙尊称你一句大当家的，占了个山洞就成了山大王了。”

　　“且不说你打不打得过人家，单说人家是谁你都不知道。怎么，本就在京畿营挂了个号还要上赶着去加深一遍印象？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土匪是吧！逼着朝廷那些整天吃饱了没事干的御史上书请求剿匪么？！”

　　这倒是像他江二瘦子本来的脾气，就是说的忒毒了。
　　不过这样也好，不然会制不住王大胖子说风就是雨的脾气。

　　看着王大胖子一下子泄了气，毫无生气的样子，江二瘦子动了些恻隐之心，沉声道：“这不是咱们能决定的事儿，也不是我们能掺和的。上面的在博弈，在下一场大棋，咱们就是殃及的无辜池鱼。现下对于众兄弟来说，我们走就是最好的法子。”

　　“他们无论是下山娶个媳妇，或是在山上开垦农田，或是当个猎户，等等，都比跟着我们强。”

　　“有了你我，他们或许还要白白担着土匪的名儿；没有你我，他们就是普通的农户，任凭他们是谁，都轻易不能逮捕那么多农户。这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胖子，朝代换了，世道不同了，我们也要换个法子活着了。”

　　江二瘦子说着竟也不嫌弃王大胖子脏兮兮的了，主动握着他的手，一字一顿的说的清楚，“我们不仅要替死去的兄弟们活着，还要替他们好好活着，堂堂正正的活着！”

　　这番话直教王大胖子认清了现状。

　　他本就是替那些死去的兄弟们不值，替活着的兄弟们操心。如今听说兄弟们能过的更好，自然不好再反对，又教江二瘦子最后一句话说的热血沸腾。

　　不然怎么说他做事冲动，容易上头呢。旁人不必费多大力气，只要一鼓吹，他就脑袋一热，满心眼只将事情往好处想，如此更是激动了。

　　现下倒还记得尚未化作一抔黄土的兄弟们，“那我们能替兄弟们报仇么？”他问江二瘦子。

　　“能！”江二瘦子答得无比坚定，“但不是我们，是至高无上的那个人。他会还我们一个光风霁月的朝堂，怀有不轨之心的奸贼终会伏法，而那些冤死的官民，终会——沉、冤、得、雪！”

　　他一字一句讲得极为认真，铿锵有力，甚至让人想到那个不久的将来出现的太平盛世。

　　王大胖子自然深信不疑，“那等那一日，我们回京看奸贼头首落地。”

　　“好。我们回来亲自看。”

　　既然说开了，王大胖子也不别扭着，他抬腿担在小豆丁原来做的地方，扭来扭去终于找到一块舒服的地儿，躺了一会儿才想着问：“那我们去苏州人生地不熟的，做什么？再说——”

　　终于想着关心温饱问题了，江二瘦子瞥他一眼，“再说什么？”

　　王大胖子挠头：“那儿的人都生的温柔，过的仔细，讲究的不得了，估摸着见不得咱们这般粗犷的。”

　　江二瘦子就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带了笑出来，“那你觉得咱们去哪里合适？”

　　王大胖子直了直腰，“大西北！粗犷的汉子，淳朴的民风，实在不成我们还能......”

　　江二瘦子眼神变得锐利，王大胖子咽了咽口水，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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