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求别闹

　　这厢江二瘦子眼神刚有了变化，王大胖子立时就觉察到了，咽了咽口水，没敢继续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王大胖子偷偷瞥一眼江二瘦子，见他眼神没有丝毫的改善，试探着把架起的腿收了回来，又瞥一眼江二瘦子，僵着两条腿不知道要放哪里去。

　　江二瘦子嘴角抽了抽，打定主意要压一压王大胖子性子，这般跳脱如何能行。

　　他刻意平了平嘴角，眼波似一口古井，波澜不生，好整以暇地望着江二瘦子，“实在不成我们还能？还能如何，嗯？”

　　王大胖子眼皮抖了抖。

　　江二瘦子似笑非笑的问：“是不是还想着若是在西北混不下去，再不济还能上山落草为寇，继续做你的山大王，嗯？”

　　最后一个音落下来，王大胖子也跟着抖了抖，眼神乱瞄，瞅车顶、瞅脚板、就是不敢与江二瘦子对视。

　　江二瘦子冷着脸：“怎么，做土匪还能做上瘾了？我告诉你胖子，若我还在一日，你就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早与你说世道不同了，若还想多活几年就安安分分做个良人，要不然上面清完家里的杂乱，就该来下面扫除寇匪了！你虽然自己封了个大当家的，占了个荒山，可别把自己真当成寇匪喽。”

　　“老老实实做个人，别教旁人担心。”

　　“哦。”

　　江二瘦子嘴是真毒，说出的话比利剑还伤人，一点情面也不留。王大胖子臊的脸红，却也知江二瘦子是为自己好，也不与他呛声，尴尬的挠了挠头，想挪挪屁股吧，看一眼腹部，得，还是算了，老老实实答应一声算是知道了。

　　过一会儿又问：“停在苏州我们拿什么养活自己？”

　　“我们也还算是有把子力气的。若是在西北，给人做工也好，在田里种地也罢，总归是能弄明白的，不至于饿死自己。”

　　王大胖子私觉得自己讲的挺有道理，不自觉挺胸，气足了，声也高了：“反倒是在苏州，我们能做什么？”

　　江二瘦子难得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开口嘲讽他，只时不时从喉里溢出一两个调示意自己在听，叫他继续说下去。

　　“北边麦子南方稻，下了田就两眼一抹黑；若给人做工，那些人家讲究的哟，一个屋檐恨不能全雕成花来，我这手糙活糙的估摸着人家不要哇，我们过去难道乞讨么？！”

　　自来就是北方人高大淳朴，南方人小巧玲珑；北方人好吃面食，南方人则喜欢米饭；连带着建筑风格、器物摆件也有很大的差异：北方往朴素大气上靠，南方则是往秀丽灵巧上归。

　　而苏州的园林尤甚，说是一步一景也不为过。自然，能工巧匠亦是不计其数。

　　“当然，你既然能说往苏州去，自然已经有了盘算。那倒是给兄弟个准话嘛。”王大胖子说完后看江二瘦子，赶紧找了句话描补描补。

　　江二瘦子认真想了一回：“啧，对自己认识很清晰么。不过，虽然这人糙是糙了一些，活计却还是精细的。”

　　这句却不是盲夸，王大胖子从小就跟着师傅学习木匠的活计，甚至于在工地跑一跑，瓦工的活计也学了不少。若不是地主坑害的没边儿，怎么也不会上山为匪了。

　　王大胖子面上稍有得意，就听江二瘦子续道：“不过，咱们过去的正经营生是开中药铺子。”

　　王大胖子神情一跨。

　　江二瘦子又开口道：“但，前面要吃好饭，得靠你给咱们挣本钱了。”

　　王大胖子一喜。
　　他觉得今天真的是十分考验他变脸技术，这一惊一乍、一悲一喜的，实在磨人。

　　“刚好多动少食，既挣了钱又省了饭，还能把你那一身懒肉去的七七八八，委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王大胖子笑脸一僵。
　　他心里琢磨一会儿又贼兮兮的问：“若是做药铺，少不得得请坐堂先生。咱们又没有多少银钱……难不成，这堂你来做？”

　　“不然你来？”

　　“不不不，”王大胖子连忙摆手，邀他：“还是您来，您来……”

　　安静不过一息，王大胖子又问：“你，能行么？”
　　江二瘦子皱眉。

　　“我是说，从未见你过你为人诊过脉，医过病，甚至连医书都没翻过，如何敢与人医病？”王大胖子忙道。

　　他未曾注意到江二瘦子微微颤抖的双手。

　　那些药香、药方、医书早已深深印在他的血脉之中了，若不是九年前妖妇作祟，他何至于……何至于家破人亡，沦落到如此地步。

　　江二瘦子喉结动了动，未了说的话却是驴头不对马嘴。

　　“到苏州后，须得改换个面目了，以后便唤我为绥之罢。”

　　王大胖子也不戳破他，很给面子的说：“那我就叫王德富。要钱有钱，要才有才。”江二瘦子嘴角也划出了弧度。

　　王大胖子靠在车壁上，很有沾沾自喜的意思，又小心翼翼的问那人：“那，绥之，是你的名还是字啊？”他虽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却很明白读书人家的讲究。

　　江二瘦子眼睛眯了眯，自嘲道：“不论是名还是字，也只剩下这一个了，不穷讲究了。”

　　王大胖子也不再问了，转头又问：“且说近的，咱们到了苏州城，住到哪里去？要开药铺，本金从哪儿来？”

　　絮絮叨叨的，“就算本金我去给别人帮工来赚得，这苏州城店铺估摸着也不会比京城里少了，咱们找一个偏僻地的话，难回本这话且不说，单靠我一人儿，这也得挣到猴年马月去。”

　　王大胖子颇为懊恼，面上愁到成了一个大肉包子，“先不说其他，总得有个落脚的地儿哇。”

　　眼睛不自觉看向江二瘦子。他们不知道从何时起，只要在一块儿，已经变成了江二瘦子拿主意了。明明是他比较大，怎么反过来了。唉，愁人！

　　这江二也是，若只为了出去躲避风浪，何处不能去？呸，不是！没钱还到处乱跑！可怜他就这么的背井离乡了。

　　王大胖子成了苦瓜脸。

　　“自然有住处，不会教你沦落街头的。至于其他的，隋将军已然安排好了。”

　　江二瘦子，不，该称江绥之的，话音未落就闭上了眼。他看上去极为困倦，熬了两天一夜，也是难为他了。

　　不过放到此时此刻，就不知道是为了躲避王德富（王大胖子）进一步的发问，还是已经撑不住了。

　　却说王大胖子单听到隋将军的名号，鼻孔就自然撑大了，是极为惊讶的样子，转头看江绥之闭着眼，很有良心的没有叫醒他，自个儿天马行空的想着原因。

　　一会儿是：‘隋将军人好，连后路都给他们铺好了’，一会儿又是：‘隋将军与江二好似有私交，保不齐是看在江二的面子上……’

　　却又想着：‘江二自上了山，从未进过京城，也未见有人上山寻他。甭说人了，连只鸽子都没有的，他们一直以为他是孤儿的……’

　　王德富理不清其中道理，直接已经想到以后该如何替江绥之还这个人情了……

　　抓耳挠腮的，扰的人不能安宁。果然见江绥之睁眼提醒他：“你莫要闹，马夫是官府里的人，惹恼了他我们可就得依仗两条腿了。”

　　这么一说，王德富坐的极为乖巧，配着他的身量长相，竟有些可爱意思。

　　而后这往的苏州城的一路，走的都极为顺畅。

　　京城里的缘来客栈又是另一番景象。

　　总角小儿躺在锦被下静静睡着，走进细看才能瞧到孩子脸色煞白，脑门上不时地淌汗。少妇坐在床沿上小声啜泣，时不时拿绢帕给孩子擦一下。

　　打眼一瞧是慈母心系小儿病情揪心情景。

　　再多量量才发现她坐姿不似大家闺秀端庄，也没有小家碧玉的秀气，就是斜坐着，两腿倾斜倚着床沿，绣花鞋也调皮的跳出白色罗群的遮罩，偷偷露出尖尖一角。身子扭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侧脸对着门的方向，鼻尖微红，粉腮上挂的泪珠要落不落，极具姿态，真真是我见犹怜。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她耳朵动了动，又挤了两滴泪出来，略倾身给那小孩子擦汗，绣口里还念着：“哥儿别怕，娘在这儿呢……快醒一醒，别叫娘……”

　　未等她念完便听见一声咳嗽，她蹙着绣眉扭头一看，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情景，于是脸一白，神色就僵住了。

　　那人陪着笑：“姑娘可不巧，爷等不到你们，刚出府去了，回来且得几日。”

　　一通功夫都白摆了，还教这等下人看了，偏还说不得骂不得，少妇觉得极为难为情。

　　一双白玉手揪着帕儿，面上是苦笑，“原是爷教我们来的，我们娘俩儿也想不到会在城外遇到悍匪，这才乱了时辰……”

　　是轻柔似水的声音，诉的是事实，偏叫人听出几丝委屈……啧，来人头更低下去两分。

　　少妇不见那人接话，只好问道：“爷可留了话，如何安置我们娘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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