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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
感觉眼前忽然一暗,卞野奇怪地看了白鲸一眼,问道:“怎么把窗帘放下来了?”
白鲸面色自如:“开空调了。”
卞野也没发现其中有什么不妥,继续低头抄笔记。
她的思路永远跟不上老师讲课的速度,笔记总是记不全,每次下课了就拿白鲸的书过来抄,这才两天,动作就已经格外熟练了。
所以开空调跟拉窗帘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其实没什么联系。
白鲸一手支着脑袋,对着课本发呆,不自觉地就开始磨那颗碍事的虎牙。
她能听见细微的“咯咯”声,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小霸王也太敏感了,她随便看了一眼也能被他找上来。
闲来无事,白鲸仔细想了想,五大家中,除了如今风头正盛的沈家,姜家算是位于第二位。如今的家主是年过古稀的姜士林姜老先生,老家主铁血手腕,早年在战场中挣扎过十几年,如今年纪大了,风骨犹在。姜家家教严厉,他底下三子一女都很争气,大儿子和二儿子如今都从政,三儿子,也就是姜千和的父亲姜修,则是选择了从商,唯一的一个女儿如今才三十岁出头,很得家里宠爱,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
现在外人都传姜家家主的位置很可能会直接传给第三代,众所周知的,姜老先生不太喜欢自己这三个儿子,每次有人当着他面夸他儿子如何如何,老先生都嗤之以鼻,一脸不屑,就差把“你特么说的是我那几个败家子?”这一行字写在额头上。老先生唯一宠爱的女儿又不是能当家主的料,这么一来,有人猜测他会把位置直接传给第三代也不是没有道理。
子孙众多,其中也不缺拥有特殊宿灵的孩子,白鲸想着,如果她是姜老先生,恐怕挑花眼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姜家的秘密很多,因为排外,很少有外人能得到他们的信任,至今为止,姜老先生的宿灵还是个迷,谁也不知道是什么。而且他们家规矩也很多,白鲸听人说姜家似乎还保留着族内通婚的传统,当然,现代社会了,大家都知道这样风险很大,所以他们通常都是从很偏的支系中的孩子挑选。姜家家大业大,已经延续了几百年,依附于他们的小家族也很多,他们也会让自家的孩子与忠于他们的家族中的孩子结婚。白鲸所在的白家也是依附于姜家的一个小支系而已。
白鲸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就想起了近几年格外猖狂的拿天赋者做实验的风气。
姜家这样做,不就是拐着弯地做实验,想用这种法子生出一个拥有强大宿灵的孩子?
当然,这种事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就算是真的,谁也没资格去评判姜老爷子这么做是对是错。
白鲸一心两用已经很熟练,一边记笔记,一边想着自己的事。
成天让她调查姜家,是让她查哪一方面?
白鲸忽然后悔起来,如果当时在酒吧能问清楚好了,也不至于现在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想起姜修出车祸的事,白鲸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决定查清楚。
她现在住在干妈家,平时能自由活动的时间少,这两天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干妈明显对她有防备,很多事情都不会在家里说。
得找机会搬出去,白鲸想着。
晚上上完晚自习,白鲸和卞野约着一起回去,两人没走美食街那条小路,挑了条大马路,绕了点才回到家。
一进屋,白鲸一边换鞋一边对薛瑮道了声好。
姜千和还没回来,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不过也正好,没有他在,能省很多事。
薛瑮正在厨房准备宵夜,看见她回来了朝她笑笑,白鲸书包都没放,走到厨房门口,没有丝毫犹豫。
“干妈,这几天麻烦你了,房子我找好了,明天就搬过去。”
话音刚落,正准备拿碗盛鸡汤的薛瑮不知道为什么手一滑,空碗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
就像两军对峙,战鼓起,一切都是再自然不过的,忽然一道带着杀意的琵琶声传来,令人心头一紧。
薛瑮关了煤气灶,转身看着她,“要......搬出去么?”
白鲸担心一地碎片会划伤人,但又觉得这时候去收拾时机不太对。
对上女人的微红眼睛,白鲸心蓦地软了下去。
这些天干妈对她很好,比她亲妈都好,即使带着防备,但她对自己的一颗真心白鲸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白鲸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有个致命弱点,只要谁对她好,她必须得成倍地换过去,不然永远良心难安。
白鲸觉得自己喉咙有点干,咬了咬舌尖,痛意袭来,终于能清醒点。
“干妈也知道我的宿灵是‘风语’,待在这里不合适,”白鲸说,“您帮我安排学校,照顾我的生活,这些已经很好了,我知道您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对我这么好,但到这个地步,一切都很好了,谁也不欠谁的了,您说是不是呢?”
她并不知道他们那一辈的恩恩怨怨,但她妈临死前跟她说过,他们白家欠了姜家天大的人情,让她一定要报答。可是到了姜家,一切说法又变了,薛瑮跟她说是他们姜家欠白家的。
白鲸对这些事情没兴趣,既然按他们的说法谁也不欠谁的,那她也没必要非得赖在这里给人家添麻烦,她身份尴尬,还不如早些离开。
薛瑮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一番话,一时愣住。
在她看来,白鲸一直都是当年在她怀里撒娇的小姑娘,没想到几年蹉跎,一切都变了。
她以为的,自己可以依靠的最后的慰藉,也变了。
薛瑮伸手抹去眼角的眼泪,看向她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你一个人在外面住,不害怕吗?”
白鲸心狠狠地酸了一下,但没等她说什么,薛瑮接着说:“我知道你一个孩子在外面很辛苦的,干妈只是不想你那么辛苦.......”
说到这里,薛瑮哭了出来,“你就当是干妈自私,你看看这家里,冷冷清清的,也没个陪我说话的人,干妈一个人待着多孤独啊,你能不能陪陪我?”
“白鲸啊,你就当是可怜我吧,好不好?”就算是装装样子也好。
白鲸只觉得心里格外难受,说不出话来。
薛瑮看着她,抹去眼泪,忽然一笑,“其实干妈也不是什么好人,实在是一个人太孤独了。”
“我也不在乎你听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又跟别人说了什么,这些我都不在意的,”薛瑮说,“我只是担心千和,只要他好就行了,干妈不是对你有敌意,只是.......”
只是一旦自己的儿子有陷入危险的可能,她就开始担心。
什么姜家,什么天赋者,这些都跟她没关系,她不在乎,她最爱的不是那个所谓的丈夫,是自己的亲骨肉。
白鲸终于被她说动。
薛瑮看出她动摇了,上前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其实也就一年多的时间,你留下来陪陪干妈吧。”
白鲸有些为难,但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短暂的沉默。
这算是答应了。
薛瑮终于笑了起来,这么一笑,眼泪竟然又跑了出来,她笑着抹掉眼泪,“你先别乱走,我把地上的东西清理干净。”
说着,她就去阳台拿扫帚了。
白鲸愣在原地,看着地上的碎片,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对不对。
一层窗户纸捅破,白鲸第一次不再可怜自己,反而对另一个人产生了怜悯。
她知道其实比她想像中更多一点,她已经习惯了将无数细碎的的线索拼凑在一起,将现实铺在眼前,但有些事情她还是不想承认,也不愿意去相信,白鲸不算是个软弱的人,但在生死上,她永远选择得过且过。
这也是她依旧能在这个世界上存活的原因。
***
姜千和开门的手僵在空中,一时不知道是该把门打开,还是就这么站在门外,永远不进这个门。
钥匙还插在孔里,他脑中一片空白,屋内两人的每一句话都往他耳朵里钻,钻进脑子里,再狠狠地抽出刀留下印记,他似乎都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什么是“宿灵”,什么是“风语”,为什么这些词他从来没听过?
很短的一段对话,他却一句都听不懂。
一年多之后会发生什么?为什么一定是这个时间?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五感变得格外灵敏,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能感受到,到了今天,隔着门他能把屋内人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他还以为这些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大惊小怪而已,直到现在这一刻。
除此之外,姜千和第一次知道妈妈也会对着别人哭,她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
她是他见过最温柔的母亲,最好的母亲,但他却一直忽视她对他的好。
一阵风吹过来,带着夏天的燥热。
姜千和却生出一身冷汗。
他忽然记起来,自己漠视妈妈的原因。
那时他还很小,七八岁的样子,和药周读一个小学,有天,药周忽然一脸羡慕地对他说,你爸妈真好啊,我从来没见过你爸妈吵架,不像我家,哈哈哈。
他那时是怎么回答他的?
哦,他只是很冷漠地对药周说,我也想要一对会吵架的父母。
别人家的父母,会聊些家常,会一起教育孩子,甚至会为一点小事吵架或大打出手。而他的父母,永远像一对模范夫妻一样,惹得外人羡慕。
自从他的身体开始有了改变过后,无数的细节忽然被放大,所有的一切都清晰也更真实起来。
人总是贱的,面对再美好不过的事情,总会变得挑剔,变得不满足。
他便是如此。
从那天之后,他一直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变得“正常”,不再那么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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