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鲸

　　他在她房间干什么？

　　哦，对了，他是打算等她回来兴师问罪的啊。

　　半夜不待在家好好学习，一个小姑娘单独跑出去干什么？他作为哥哥，问一两句也是应该的吧？

　　姜千和刚睡醒还混沌的脑子一下子清明起来，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给她看，一脸严肃，“你大半夜的锁门跑出去干啥呢？”

　　白鲸看见他手里的钥匙，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和同学出去玩，怎么了？”

　　姜千和没想到她答得这么快，他还以为小矮子要“手足无措”找借口想一会，现在她理直气壮的，搞得就像是他无理取闹一样。

　　他被狠狠噎了一下，“那......那你锁门干嘛？”

　　白鲸很淡定，“家里就我们两个，我是女孩，你是男的，多多少少也该注意一点吧，我锁门也是怕你没经我允许就进我房间。”

　　她看着他，那眼神就在说：你看，我的担心是不无道理的，你这不就进来了么？

　　姜千和一口血差点当场吐出来。

　　他还不是担心她出事才找钥匙进来的，她竟然这么揣测他？？？他是那种猥琐男么？？？

　　“那......钥匙怎么回事？”姜千和还试图挣扎，他手里有一把，她既然能开门，自然是自己配了一把的，那她为什么要特地配一把钥匙？

　　白鲸一脸“你怎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的表情看着他，“当然是干妈给的。”

　　姜千和彻底熄火，再也扑腾不起来了。

　　看似剑拔弩张，但姜千和实在不是吵架的料，三两句就被白鲸压得还不了嘴，这场战役只能说是白鲸单方面群殴姜千和。

　　姜千和不太好意思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那......那你以后出门跟我说一声，我又不知道，还以为你......”

　　还以为你心脏病发死了。

　　这种话说出来更显得他智商捉急，姜千和干脆不说了，梗着脖子走了出去，烦躁得差点同手同脚撞在门框上。

　　看他走了，白鲸松了口气，关上门，看着满床狼藉，掐了掐眉心，从衣柜里拿出新的床单被罩，慢吞吞地开始换，连枕头套都换了下来。

　　她有洁癖，针对所有人，甚至包括她自己。

　　忙完这些，她看着换下来的床单被罩，忽然发现自己不太好向干妈交代。

　　要是明天干妈问起来，难道她要说，是因为你儿子爬上了我的床才换的么？

　　真是头疼。

　　无奈之下，白鲸只好又出去给自己冲了杯咖啡，然后把咖啡洒在了床单边缘，这才把换下来的东西拿到了外面客厅洗手间的篮子里。

　　第二天一大早，薛瑮给他们做好了早饭，正在两人吃完包子喝着豆浆的时候，白鲸看见干妈拎着篮子问她，“怎么换床单了啊？不喜欢那个花色吗？”

　　白鲸一脸淡定地回道：“昨天写作业的时候不小心把咖啡洒在上面了。”

　　刚两口喝完豆浆的姜千和作死地看了一眼自家妈手里的床单，结果一脸吃屎样地侧过了头，低着脑袋，磨牙磨得腮帮子疼。

　　就这么嫌弃他？

　　不就是睡了会！！

　　姜千和终于发现，自己周围的人都对他太好了，药周他们平时也是哄着他，打架都有人送上趁手的板砖，回到家还有自家妈嘘寒问暖。现在多出一个白鲸就像是多了个对比，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玻璃心，就这么一点小嫌弃，他都觉得身心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就这几天，白鲸除了会叫他几声不走心的哥哥，没干过别的什么，永远都是一副“你怎样都跟我没关系”的表情，姜千和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跟亲妹妹一样哄着她？以姜千和贫瘠的情商都知道那绝对是热脸贴冷屁股、没事找罪受、吃力不讨好的事，但真的冷淡下来，他又总觉得，他好歹是个哥哥，不应该跟妹妹置气。

　　就算是半路认的干妹妹。

　　最后姜千和只得自己劝自己：这也算是一种磨练了。

　　两人正准备背起书包上学的时候，薛瑮才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千和，爸爸昨天晚上出车祸了，伤得不重，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得照顾他，就不给你们送饭了。”

　　语气平常。

　　白鲸早就在昨晚她跟姜家人通话中知道了这件事，但还是装出担忧的样子，问道：“干爹没事吧？”

　　姜千和穿鞋的动作一滞，“伤哪了？哪家医院，我中午去看看。”

　　薛瑮却笑笑，“没事，你们好好学习不用担心，张院长主刀，昨天晚上就没事了，要是恢复得好，一个月就能下床。”

　　姜千和还是有些担心，“真的没事么？我给他打个电话。”

　　“嗯，是该打个电话关心关心。”薛瑮说着，看了看白鲸，脸上的笑渐渐淡去。

　　白鲸心里明镜似的。

　　干妈知道她身上有“风语”的宿灵，因此每次提到一些事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担心，甚至会忍不住看向她，担心她不小心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白鲸对此没什么想法，反正她总要离开的。

　　从小区到江城一中不过十来分钟的距离，姜千和走在前面，白鲸老老实实跟着，一边在手机上查附近有没有租房子的地方。

　　闷不做声地往前走，没多久就到了一中，两人在同一幢教学楼，但不是同一层，姜千和没跟她打招呼就走了，白鲸也没觉得意外，径直往自己的班级走去。

　　经过一天的时间，原本素不相识的同学已经渐渐熟悉，话也越来越多，白鲸接收到的信息也在逐渐增多，吵得她头皮发麻。

　　但她的同桌依旧安安静静的，这让白鲸不自觉对人产生些许好感起来。

　　人大概都是贱的，别人一味地顺着你的时候你觉得廉价，一旦离得远了，却又想要争取。

　　刚上完一节语文课，白鲸记了半面书的笔记，卞野有几个没记住，找她借书抄笔记，白鲸大方地借给她了。

　　卞野一边抄笔记，说：“你跟姜千和很熟吗？”

　　白鲸：“表哥。”

　　“哦。”卞野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这几天她们都在讨论这个，我还以为你跟姜千和是恋爱关系呢。”

　　那时卞野还想，白鲸性格冷静，长得也好看，校霸能喜欢她也挺正常的。

　　这条信息在白鲸脑子里不知道滚了多少遍，她都快听腻了，同学们都太过悠闲，没事就喜欢聊这些有的没的的八卦。

　　“你中午在食堂吃么？”白鲸问她。

　　卞野点点头，“一起么？”

　　“嗯。”

　　没想到两人还有那么一丁点默契，一个上午的课过去，两人去食堂吃饭，卞野性格很好，两人意外地聊得来，白鲸也很久没碰到这么懂事又有个性的女孩子了，实在难得。

　　得知她们两人回家的是同一个方向，卞野就主动约了她一起回家，白鲸没拒绝。

　　白鲸也曾有过朋友。

　　很难得的朋友，很要好的朋友，但最后发现她不过是为了自己那一份独一无二，又别无他人的关心之后，自尊心作祟，白鲸跟人绝交了。

　　她的确不是那种容易交朋友的人，但也不想把自己的一片真心送上去任她践踏。

　　路上两人一人一串糖葫芦，路过一条美食街，同时停下脚步，又买了些烧烤、冰粉什么的慢慢吃。

　　这周围的声音更嘈杂，却更纯粹，讲的都是生活。

　　烧烤架上烤肉的滋滋声，老板和客人的闲聊，老人们坐在树荫下一边赶蚊子一边下棋。

　　白鲸和卞野坐在烧烤店门口的小桌子旁，刚吃完了一碗冰粉，又买了两碗冰绿豆汤喝着，还点了肉串脆骨和烤鱼。

　　江城的夏天，晚上虽然清凉，但一不注意还是会被闷出一身汗来。

　　卞野吃相很好，“这边的东西都挺划算的，今天肚子吃饱了，下次再带你来吃别的。”

　　她一手指向一边的一家小店，“他家的牛杂特别好吃。”

　　白鲸笑笑，算是应下。

　　卞野看了看周围，又说：“不过这边离职高近，有很多小混混喜欢过来玩，我爸说不太安全，但今天咱们运气挺好的，一个小混混都没有。”

　　卞野笑起来有一个小酒窝，看着有点可爱。

　　白鲸四处看了看。

　　的确是一个小混混都没有。

　　小混混这种生物，浑身总是散发着一种不学无术和老子天下第一的气质，头发永远是染过的，红的，黄的，蓝的，彩的，怎么风骚怎么来，再加一件紧身T恤和破洞牛仔裤，更标准一点的，胳膊上会纹一些乱七八糟的龙啊蛇的。

　　总而言之，一眼就能看出来。

　　吃着脆骨，白鲸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她们运气这么好，一个都碰不到？

　　一般来说，在这种地方，多多少少也会有一两个吧。

　　白鲸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果然在一处找到了他们，叽叽喳喳说着脏话，还有金属划过水泥地的声音，两边人似乎是在骂战，一个人多一个人少，幼稚的要命，你嚷过来我嚷过去，等嚷到火气直往外冒的时候，终于打起来了。

　　正在“看”好戏的白鲸看着卞野一个小姑娘把桌上剩下的烧烤吃的干干净净，心想，这孩子可能是内心比较狂野吧。

　　卞野抽了张纸巾，一擦嘴，“走吧，不早了，再晚了我妈要打我了。”

　　“嗯。”白鲸跟着她起身，结了账。

　　卞野看见她付钱，说：“下次我请吧。”

　　“没事。”白鲸说。

　　两人家住一个方向，吃饱喝足后往前走，越走白鲸越觉得不太对。

　　这个方向，好像就是那个小混混聚集打架的地方。

　　小巷子就在眼前，白鲸拉着卞野的胳膊站在原地。

　　多少罪恶都是发生在小巷子里的，她想着。

　　卞野：“怎么了？”

　　白鲸：“你没听到有人在吵架吗？”

　　好奇心重的卞野立马小步跑过去，探了个头，最后一脸兴奋地指着黑漆漆的巷子口对她说：“白鲸你看，真的有人在打架，群殴！！！”

　　白鲸：“......”

　　她到底是为什么认为新同桌“一点都不野”的？

　　白鲸无奈，走了过去，打算把人脱离那个罪恶的小巷子，但还没走到卞野那里，她就看到了巷子里的人。

　　小霸王和他的两个小弟，她没看见药周，被十来个五颜六色的扫把头堵在了最里面，正愣头愣脑地往这边看。

　　两人的目光隔着彩虹似的拖把头成功对接，一个依旧淡定，一个还在懵逼中。

　　离她们最近的一个小混混终于反应过来，凶巴巴地对她们吼了句：“滚！报警就打死你们！”

　　卞野被吓得捂着胸口，看向一边的白鲸，“妈耶，他们要打死我。”

　　白鲸乍一听还以为她在叫她妈。

　　白鲸闭了闭眼，拉着她的胳膊，“走吧，早点回去，不然你妈真要打你了。”

　　卞野朝那边一群人丢了个“一群傻逼”的眼神。

　　刚打算离开，五颜六色的小混混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万一她们报警怎么办？”。

　　这句话像是平地扔了一颗雷，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白鲸：“.......”

　　接下来就是一片混战，杂乱的脚步声，中二青年的嘶吼声，在空荡荡的街道隐隐有回声。

　　白鲸打是能打，但不好当着新同桌和新哥哥的面打，怕吓着人，因此她只想着跑，但她边上外表软妹实际上野的一批的卞野同学却死活不肯，一转身，不知道从角落抓了个什么东西就朝跑过来的一个小混混头上砸了上去。

　　“咚”的一声，那个正巧迎上了板砖的红毛脑袋一片空白，随后爆发出一声杀鸡般的叫声：“啊——老子打死你！”

　　卞野比她名字更野，明显是练家子，很快就闪过了跑过来的小混混，因为刚刚一块板砖效力惊人，把她手都磨破了，也懒得再用，反而抢了一个混混手里的铁棍，觉得趁手，然后开始揍人。

　　白鲸在一边看着她，心里一时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滋味。

　　一片混乱中，也有不长眼的拿着棍子要来打她，但白鲸反应比卞野更快，凭着自己不算太高的个子，躲过几下，实在躲不过了，就甩下书包往人头上砸。

　　她今天刚好要把一部分书带回去，满满一书包的书，还有一本牛津词典，她自己背着都累，砸在人身上就是一声“砰”的一声，沉闷又带劲。

　　一群混混也没想到两个女孩这么能打，但既然打了起来又不好意思停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但这么一来原本被他们堵住的姜千和、薛瑾还有黄正西就被放了出来。

　　姜千和今天本来是打算带着自家两个儿子来吃顿烧烤放松放松，没想到碰到了“熟人”，自然而然的，这烧烤是吃不成了，一群人约在这个老地方打算一架解恩仇来着，——原本他们真的是要打起来的，而不是她们以为的被“群殴”。

　　却没想到，被小矮子和另一个小矮子碰见了。

　　他不是个君子，也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但就是看不得别人打女人。

　　黄正西刚刚跑的着急扭了脚，这会行动不便，看见自家大哥要干大事了，顺手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块趁手的板砖，骚里骚气地说：“姜哥，轻点哈。”

　　姜千和嘴角抽抽，忍住把手里板砖扔他脑袋上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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