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消情长

　　果不其然，电话铃声从讲台上响起。
　　老刘连忙放下课本，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
　　“同学们，我有点急事，接个电话。”说着推开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又推门进来。
　　“大家先安静上自习，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一教室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学生们面面相觑。
　　宋静怡睡得太熟，无意识抽搐了一下。
　　方潞连忙拍了拍她：“喂，没事儿吧？”
　　没反应。
　　方潞百无聊赖，也没人聊天，只好转头向窗外看去。想放松下眼睛。
　　操场上空空如也，褐红色的跑道被阳光尽情炙烤着。
　　一辆厢式货车停在食堂门口，几个穿着白色工服的工作人员搬着蓝色的塑料筐来往穿梭。
　　一个穿浅蓝色条纹短袖衬衫的矮个男人出现在方潞视线范围里，经过货车，向学校后门走去。
　　门外，一个穿西服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穿墨绿色衬衫的高个子男生在等待。
　　老刘快走了几步，在门卫室门口冲里面伸了伸头。
　　黑色的电动门打开了一个缝，西服男和老刘握了握手，并排向教学楼走来。
　　“看帅哥呢，这么入神。”
　　“睡醒啦？流口水没。”方潞把视线从窗外转到宋静怡脸上。
　　“本来想趴会儿，谁成想脑袋一会儿就没知觉了。”
　　宋静怡抬头四处看了看，问道：“老刘怎么不在？”
　　“他接了个电话，说有急事出去。”
　　宋静怡拧开水喝了两口：“违反学校规定接电话，还擅离职守，这妥妥的教学事故啊。”
　　方潞白了她一眼。
　　“你这语文是该好好补补课了，学了个词就到处用，怎么就教学事故了？老刘不是不遵守规定的人，今天手机没关机肯定是有事儿呗。”
　　宋静怡默默：“这倒是哈。”
　　一楼大厅里，老刘站在西服男人后面半步给他解释着。
　　“齐局，这是上届高三今年高考的成绩。”
　　老刘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濡湿。
　　“这边是去年的竞赛得奖情况。”
　　虽说作为年级主任也接待过不少领导，这还是头一次给人介绍学校情况。
　　以前他都是站在最后充数的，哪有说话的份。
　　西服男看出了刘淮的不自在，笑了笑：“老刘啊，我今天是来送儿子到新学校上课的，不是来视察工作的，你不用这么紧张。你还要上课吧，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齐峋，快跟着老师回班吧。”
　　穿墨绿色个子衬衫的男孩一直站在站在立柱前，听到父亲的喊话，走了过来。
　　“你要好好努力啊，多向老师同学虚心学习。”齐伟忠看着面前比自己还高不少的儿子，忽然有一种陌生感。
　　齐峋点头。
　　“老刘，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快点回去吧，学生们都等着呢。”
　　“好的，齐局，欢迎您下次来我校。”
　　教室里聊天声渐渐大了起来。每个人都在抓紧时间放松一下一直紧绷的大脑。
　　“以后每周二上午都三节语文，你就打算这么睡一学期？”
　　方潞的声音也提高了几个八度。
　　“今天纯属意外，我这不大前天参加物理竞赛，太累了嘛。”
　　方潞扯了扯嘴角：“少来，我还不知道你。一个初赛就喊累？”
　　“嘿嘿……”
　　宋静怡说不过，搂着方潞的脖子耍赖。
　　突然，教室门被推开。
　　教室里的哄闹戛然而止。
　　宋静怡条件反射般坐直了身子。
　　方潞切了一声，没想到这人天天和老刘对着干，还有怕他的时候。
　　墨绿色衬衫跟在老刘后面进了门。
　　“同学们，这是这学期新转到咱们班的同学，齐峋，大家欢迎。”老刘下了讲台，声调起伏也更明显了些。
　　是件带黑色暗格的墨绿色衬衫。
　　方潞这才真正看清。
　　嗡嗡的议论应声而起，像一群无头的苍蝇。
　　听在耳朵里却只有音量，没有内容。
　　不过，不用想也知道——
　　无非就是讨论前面站着的这个空降兵呗。
　　不知道是不是14班历史上第一个转学生？方潞心想。
　　“大家好，我叫齐峋，以前在S中上学，很高兴能来Z中，和大家成为同学。”
　　干干净净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个子比老刘高了一个头还多。
　　“齐峋同学特别优秀，大家要相互学习，共同为14班添砖加瓦，为Z中增光添彩。”
　　老刘的鸡汤总能见缝插针。
　　方潞撇嘴。
　　“齐峋，你先坐在最后一排那个位置上吧。一会儿课间操来我办公室领课本和校服。”
　　齐峋应声。
　　全班目送着那个墨绿色的电线杆走向了最后一排的空位上。
　　以后真得数36份讲义了。
　　“好，继续上课。刚刚我们讲到……”
　　方潞拿着水杯，走进教室，坐在自己座位上。
　　宋静怡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终于剩最后一节课了，我都饿了。”
　　最后一排像菜市场一般热闹。
　　宋静怡不屑：“啧啧啧，看看这帮人，跟查户口似的。幸亏来的是个男生，这要是个女生，我猜今天就有人表白。”。
　　齐峋窝在蓝色的椅子里，周围挤满了好奇的同学。
　　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的大熊猫。
　　方潞同意：“别人升高二还能认识新同学，他们又不能。好不容易来了个不认识的，能不激动吗。”
　　“切，刚认识两节课，就跟人家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关键人家也得搭理他们啊。”
　　这倒是。
　　齐峋似乎看起来兴趣不高，自顾自的低头写着什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两句。
　　“你以前是S中的？那不也挺好的，为啥来这啊？”
　　“废话，肯定咱们学校更好呗。”
　　“高中还能转学？难道不是靠中考成绩吗？
　　“你没参加过中考不也上高中了。”
　　“你学习怎么样啊？”
　　“人家学习不好能转到咱们班？”
　　你一言我一语，这些人似乎根本不在乎齐峋的回答，好像忘记了他才是这些问题的主角。
　　他们只是缺少聊天的话题。
　　齐峋从始自终眼神都专注在手头的数学题上。
　　老刘的声音突然响起：“同学们，今天下午正式开始竞赛训练。大家放学后还是到上学期的教室上课。不在的同学相互转告一下。”
　　一时间教室里鸦雀无声。
　　大家像被施了魔法定住了一样。
　　慢慢的，音量又恢复到了老刘来之前的大小。
　　但齐峋明显能感觉出来，班里的气氛有一点点变化。
　　“对了，你搞竞赛吗？哪一科啊？”齐峋的同桌何昊问。
　　齐峋终于开口：“数学。”
　　周围人交换了个眼神。
　　齐峋不解：“怎么了？”
　　何昊一脸过来人的了然，拍了拍他的肩：“任重道远，努力，努力啊。”
　　吃过午饭，班里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趴在桌上打盹的，眉头紧锁做题的，眼神放空发呆的。
　　方潞抱着一摞的练习册，走进了教室。
　　齐峋还窝在椅子里，维持着她上次看到他时的姿势。
　　方潞径直走了过去，拿起最上面一本崭新的练习册，放在了齐峋桌子上。
　　她小声说：“我叫方潞。这是刘老师给你的。”
　　“谢谢。”声音很轻。
　　“你也参加数学联赛？”
　　草稿纸下面是一本初等数论的习题册。
　　齐峋点头：“是啊。”
　　“今天作业是做《蜀道难》那一课。”
　　“好。”
　　方潞转身，帮手里这摞册子挨个找到主人。回到自己座位上趴着打起盹来。
　　下午的三节课一晃而过。
　　下课铃响起，学校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有人收拾书包准备回家，有人拿着足球准备出汗，有人去听讲座急着占位。
　　当然，也有人准备开始一天的另一场重头戏。
　　“静怡，史老师说了，今天的课在实验室上。”杜威一路小跑，气还没喘匀。
　　正朝着逸夫楼方向走着的俩人停下了脚步。
　　“那我俩去了啊。”
　　方潞点头：“明天见。”
　　杜威很自然的接过宋静怡手里厚厚的几本竞赛书：“明儿见。”
　　俩人手拉着手走远了。
　　方潞看着俩人打闹的背影，回了回神，继续向前走着。
　　五楼，左边走廊第一间。
　　教室里很安静，每个人都低头专注于自己的事。
　　方潞走到第一排的老位置坐下，想了想，打开了初等数论的习题册，翻到了中午齐峋做的那道题。
　　她列个几个式子，都没成功。
　　啧，怎么忘了裴蜀定理。
　　她又在草稿纸上摸索了一阵，挑了挑眉。
　　“请问，这里有人吗？”
　　方潞没反应过来：“啊？哦，没人。”
　　她看见那熟悉的墨绿色衬衫领子没有整理好，窝在校服的领子里。
　　齐峋放下书坐在了她旁边，不经意间瞄到了方潞桌子上那道熟悉的题。
　　他顺着题目往下，看到了写在草稿纸上的解题过程。
　　对啊，裴蜀定理，我怎么没想起来呢。
　　齐峋在心里默默赞叹了一声，又低低叹了口气，在头脑中整理了下思路，打开书把答案写了上去。
　　正写着，齐峋觉得身后有人在拽他的校服。
　　他循声回头。
　　“喂，你这么高还坐第一排，我怎么看黑板啊。”
　　说话的男生见转过来的是张从前没见过的脸，更是来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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