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消情长

　　“新来的？没走错吧？普通班的数学联赛自习教室在对面。”张维翰带着挑衅的笑意伸手指了指门口。
　　齐峋看了眼这个坐在方潞身后有点胖的平头男生，缓缓开口：“第一，我没坐你前面，谈不上挡着你；第二，我是14班的，没走错；第三，你这道题做错了。”
　　声音不大，语调沉稳，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
　　教室里很静，每个人都竖着耳朵
　　张维翰低头看着自己刚做出来的题，一脸不敢相信：
　　“做错了？哪错了？14班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以前搞过竞赛吗？能看懂题吗？”
　　他试图用一连串的疑问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
　　“这是道柯西不等式的变形，你切入点就不对。我是新转到14班的。”齐峋回答道。
　　“新转来的？14班会有转学生？方潞，这个是你们班的吗？”
　　张维翰总算找着机会能让方潞不得不和他说话了。
　　方潞转身，没有对上张维翰的意味深长的目光，先低头看了一眼那张写的密密麻麻的草稿纸：
　　“张维翰，你要是这个水平，趁早给吴老师说到普通班去。”
　　清丽的女声在教室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没想到甚少说话的方潞一开口竟然这般不留情面。
　　方潞淡淡补充：“还有，他不是14班的，难道你是？”
　　张维翰被方潞两句话戳中了要害，说的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凭着全区最高的中考分考进Z中，却进了13班。14班如同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拔不出放不下，时刻撩拨着他。
　　13班的人听到这话，都低了低头。
　　14班的人本就看不惯张维翰鼻孔朝天的傲慢，这次终于有人帮着出气，更是在心里叫好。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方潞。
　　这个教室里，方潞有着跟其他人不同的分量。
　　“谢谢。”齐峋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对方潞说。
　　方潞笑笑。重新专注于练习题上。
　　下了课，吴老师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端着水杯想喝两口水，却被一个又一个前来问题的学生打断。
　　吴老师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在竞赛方面建树颇高，出的几本书被各大培训机构当成教材，退休后又被学校返聘。她做事雷厉风行，讲题简洁明白，为人却不老套腐朽，常常和学生打成一片。
　　方潞拿着题过去的时候，看见吴老师轻轻锤了锤自己的腿。
　　竞赛班不分上课下课。上课老师讲学生听，下课学生讲老师听。
　　“老师，要不一会儿搬把椅子上去，下节课您坐着讲吧。”方潞明知吴老师不会答应，想了想还是加了句。
　　吴老师摇了摇头：“没事儿，就是有点累。年纪大了，以前一站一上午，现在一个小时就得坐下歇会儿。”
　　吴老师身上还有着老派学究的坚持，她认为坐着讲课是对学生的不尊重，更是对这份职业的不尊重。学生们好几次把椅子放到讲台上，都被吴老师又放回了原处。
　　“方潞啊，你这题一开始解得好好的，怎么到中间就偏了呢。虽然这是道积分方程的特征方程，但它还是特征方程，不能题有点变化你就跟着它变，被它带着跑。”
　　吴老师指着草稿纸上两行式子说。
　　方潞恍然大悟：“我太注重细节了，忘了总体把握题目了。”
　　吴老师仰头看着快把草稿纸盯出洞的方潞：“最近压力别太大，也要注意休息。”
　　方潞点头，微微笑了笑。
　　她看了眼吴老师水杯，说：“老师我帮您接点水吧。”
　　“那就谢谢你了。”
　　吴老师看着方潞走远，坐到她的位置上，和齐峋聊起天来：
　　“你是14班新转来的齐峋吧，我听你们刘老师说了，你很优秀。刚刚上课我也看你的状态了，是个搞竞赛的苗子。”
　　齐峋笑了笑：“谢谢老师，刚刚听了您的课，我才觉得受益匪浅。”
　　“我的教学方法跟其他老师不太一样，你可能还不适应。不过我相信你来Z中绝对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你跟方潞是一个班的，有些问题可以和她商量一下，她的实力还是不错的。”
　　方潞拿着吴老师的保温杯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自己的名字。
　　“说曹操曹操到，”吴老师笑着接过保温杯，从方潞的座位上起来“快来坐吧，不打扰你俩了。”
　　吴老师回到讲台上，清了清嗓子：“同学们，这周日就要进行一年一度的全市的数学联赛了，大家不要焦虑，不要紧张，按部就班，做好每一天自己的事，老师相信你们的付出一定会获得回报。”
　　“我们也相信吴老师！”几个男生很是激动。
　　“谢谢各位，老师和大家风雨同舟一年时间，很感激大家的信任和配合。周日的全市联赛只是个开始，老师相信你们也都不满足于此，想要去更大的舞台展现自己的实力。”
　　说到这，吴老师看到台下学生们的眼睛更亮了。
　　“当然，你们要平衡好比赛、上课和休息，不能过于疲劳，这样既不有利于成绩，还会影响身体。那好，要是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就接着上课了。大家把习题册翻到127页，看一下例5这道平面凸集的题……”
　　两个小时的培训在一道又一道题的量化中很快度过。
　　方潞走出逸夫楼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她站在台阶上犹豫要不要打电话约宋静怡一起吃完饭，刚按下通话键，她想起今天下午宋静怡和杜威两人手拉手走远的画面，又挂断了电话。
　　“方潞，你也去食堂吃饭吗？方便一起吗？”齐峋的声音在方潞身边响起。
　　方潞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好。”
　　方潞答应完就后悔了，她不知道该和这个第一天认识的男生聊点什么话题。
　　齐峋也有点尴尬，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唐突让气氛似乎没有想象的那样和谐。
　　方潞只觉得天空中的风声，远处操场传来的喊声从没有这样清晰过。
　　“呃……那个，今天吴老师说让我和你多学习。”齐峋还是先开了口。
　　“互相学习吧，你也很优秀。”
　　方潞余光瞄了眼身边的这个人，自己还没到人家肩。
　　……这家伙是有多高。
　　不对，我是有多矮……
　　“今天的事还是要谢谢你。”齐峋说着这个话题，想着下个话题。
　　“啊？什么谢谢我。哦，你说张维翰啊，他就那样人，你别往心里去。”
　　“他好像有点针对你？”
　　齐峋试探着问道。
　　“他不是针对我，他是针对每一个比他学习好的人。”方潞倒不觉得有什么。
　　食堂的光透过塑料门帘隐隐透出来，齐峋三步作两步走上台阶，替方潞把门帘掀起来。
　　“谢谢。”
　　“我们学校的食堂有三层呢，一楼是中式，二楼是西餐，三楼是小炒，你想吃哪个？”
　　方潞把齐峋当客人一样介绍着。
　　“二楼吧。”
　　“西餐那一定要吃四窗口的意面了。好多毕了业的学长学姐回学校看老师还特地要来吃这个呢。”
　　齐峋和方潞并肩上了楼梯：“好，听你的。”
　　两人一人一盘意面，面对面坐着。
　　“我记得你早上说你是S中的吧，那个学校好像也挺不错的。”方潞用叉子抵着盘子，转了几转，把意面卷好。
　　“是，S中确实挺好，但竞赛成绩不算突出，我原来的老师说我如果想走竞赛这条路，取得更好的成绩，还是应该来Z中，这里可能更合适我。”
　　“这倒是，Z中的竞赛氛围确实不错，配备的师资很强大，而且文化课老师也还算鼓励。”
　　“今天听了吴老师讲课，确实深受启发。”
　　方潞点头：“吴老师可是联赛方面的专家呢，教了一辈子数学了。对了，你高一参加过联赛吗？”
　　她低头卷面，随口一问。
　　“参加过，还得了全市二等奖。”齐峋说完就略微低头看着方潞的反应。
　　果不其然，方潞哦了一声——
　　“我说你这名字我怎么有点眼熟呢，我想起来了，获奖名单上咱俩名字正好上下挨着吧。”
　　齐峋笑笑：“一晃一年过去了。”
　　“这也太巧了吧。我还记得当时我还和宋静怡说过你呢……”
　　？
　　“哦，宋静怡就我同桌。”
　　齐峋想问的不是这个。
　　方潞自顾自的说：“怪不得你能进14班，你确实挺厉害的。”
　　齐峋点头：“你也是。”
　　……
　　对上彼此的目光，哈哈哈笑了起来。
　　吃完了饭。两人一前一后把餐盘送到残食台。
　　方潞比齐峋早出来，出了门，在楼梯下等他。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跟自己早上从车上下来的时一样。
　　她抬头看了看天，没有一个星星。
　　齐峋撩开门帘，小跑两步：“走吧。”
　　校门外灯火通明，喇叭声此起彼伏。
　　“你怎么走？”方潞问道。
　　“我骑自行车。你呢？”
　　什么东西轻轻拂过方潞的心。
　　“地铁。”
　　“我送你到地铁站吧，天太黑了。”
　　“……刚好我也顺路。”
　　“好。”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取车。”方潞看着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没入左侧的黑暗中。
　　靠着还算亮的路灯，方潞看出那是辆白色的山地自行车。
　　“你今天不是和你爸爸一起来的吗？什么时候把车放车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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