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雾绕青川

　　周六回家周。雨越下越大，整个天空被黑暗吞噬，只有密密麻麻的乌云聚集成团，隐着魅影随滚雷闪至人间。

　　同学们已陆陆续续的回家，教室里空荡荡的剩下纪川独自坐在桌子上。他垂着脖颈一动不动，头顶上的灯也配合着雨天忽明忽暗的闪烁。

　　刚刚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曲雾，回到教室，她的东西还没收拾。纪川觉得她应该还会回来，就一直等。

　　雨势渐小，天却已经黑得通透。

　　窗外传来脚步声，纪川猛得抬头。

　　陈毅神色慌张得跑过来，气息不匀得喊:“川哥，快，器材室，曲雾。”

　　纪川察觉到异样，拿着伞飞奔出去。

　　——

　　“你不是挺会勾引男人吗，怎么？踢两脚就受不了了。”
　　为首的胖女孩居高临下得看着曲雾，她身后站着一脸得意的任盈和几个撑场面的女孩。

　　曲雾半趴在地上，伞被她们折断扔在一旁，身上早已湿透，嘴角隐隐冒着血丝。深秋的夜晚，四肢变得麻木，意识也渐渐模糊。

　　她抬眼望向站在后面的一个女孩，冲她惨淡一笑:“孙晴，你还是选了错误的路。”

　　孙晴突然情绪变动，她跑到曲雾面前嘶吼:“我有什么办法！不是你告诉我只要自己强大就不会被别人欺负吗？我现在已经强大了，这样不好吗？”

　　曲雾坚定地摇头，发丝上的水珠溅到地上晶莹的水面里，像她的眼泪。

　　陈晴终究动了恻隐之心，拉着其他几个女孩走了，只留下任盈抱着胳膊怜悯得瞧着曲雾。

　　她拿出口红对着镜子仔细地补妆:“纪川那样的人，有人围着他转也很正常。但你知道我们什么关系吗，我怀过他的孩子。可是他居然说他喜欢你，如果不是你主动勾引他，你说他会放弃我吗？哦，对了。你也知道他家其实根本没破产吧，否则他再好，谁又会招惹一个穷光蛋呢。”

　　任盈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在黑暗中像只吸过血的魔鬼。

　　曲雾浑身发抖，前所未有的冷，她忽然想现在死去也好，这样就可以解脱了 。这世界本来就有太多的不美好，仅存的快乐实在没办法让她支撑下去了。真的太冷了啊。

　　“怎么，你不想辩解一下吗？”任盈激不怒她，十分恼火。

　　曲雾的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抬起头看着任盈，努力发出声音:“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就像我不信你说的话那样，无论我说什么你应该都不会关心。你想要的只是我被教训这样的结果罢了。”

　　任盈一下子捏住她的下颌，恶狠狠的说:“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你凭什么！”

　　又一个闪电照亮了天空，紧接着闷雷滚动。

　　任盈被身后的人一把扯到了水潭里，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曲雾身上。

　　她像划亮了火柴的小女孩，贪恋那短暂的炉火和母亲的温柔。耳畔响起安抚似的呼唤:“乖，没事了，好好睡一觉。”

　　曲雾蜷缩成一小团，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脸色苍白无力。纪川第一次心疼得快要抱不住怀里的人，眼里的怒火几乎将任盈吞噬。

　　“你找死。”他抬脚踢向任盈，被赶来的陈毅及时拉住。

　　纪川转身踹到他身上:“你他妈的不拦着这个疯子，先去找我！”

　　陈毅也很委屈，但他看到纪川的眼睛布满血丝，目眦尽裂。就耐着心解释:“我去放器材，远远的看见一群人站那儿，觉得其中有一姑娘特别像曲雾。当时我也没多想，越往回走越觉得不对劲。看见你了才反应过来，也不怪我啊。”

　　任盈花容失色，她盯着纪川，不可置信得流泪:“纪川，你从来不打女人，可是你为了她居然要打我。”

　　纪川冷笑:“在我眼里，你早就不是人了。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任盈，看清我怀里的人了吗，你敢再动她一根头发，我保证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陈毅，待会儿麻烦你调这里的录像，发给我和级部主任。”

　　他说完抱着曲雾走了，留下陈毅善后。

　　任盈知道眼前这个狠戾的人能做出的事，她不敢再肆无忌惮，像疯了一样坐在水里不断重复:“纪川，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狠……”

　　陈毅毫不同情地对她嗤之以鼻:“姑娘，你玩完了。”

　　——

　　纪川抱着曲雾费力的给她撑伞，好容易到了他家。他怕曲雾家里人担心，先联系了陈镜。

　　雨停了，星空居然那么耀眼。

　　纪川回想着陈镜刚才的话，恨不能打自己一顿。

　　“不用联系她家人了，她父母早就离婚。她现在跟着外公住，外公也出了远门。”

　　“记得曲雾不打针。她对医院有阴影，给她熬姜汤就好。我晚上出不去，你给我照顾好她！”

　　曲雾躺在纪川床上烧得不省人事，朦胧中又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妈妈，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抓不住。

　　纪川别着脑袋帮她把湿漉漉的衣服脱下，笨手笨脚的去厨房找姜熬汤，幸好打扫的阿姨每天来做饭剩下很多材料。

　　曲雾被扶起来斜靠在纪川怀里喂汤。她身上那么烫，快要把他的心都烫伤了，却一直发抖。纪川把家里所有的被褥都找出来压在她身上。

　　半晌，他破旧的手机里传来陈毅的消息。纪川坐在床边点开那段监控，每一秒都看得煎熬。他拳头攥出青筋，却忽然害怕了。不知道怎么该怎么面对醒来的曲雾，不知道怎么原谅自己。

　　枝头上的鸟儿跳跃在熹微的晨光中，湛蓝的天空清澈如洗，甚至在远山和天际的交界处出现了一抹彩虹。

　　折腾了一晚，曲雾的烧终于退下来。她渐渐清醒，被耀眼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隐约看到自己身上高高摞起的被子，和趴在一旁的纪川。

　　她挪动身子，发现酸胀得难受，但更难受的是心里晦涩的某处，似要把她湮没。纪川本来浅眠，她一动就醒了，小心翼翼的在一旁手足无措。

　　曲雾如同涅槃的精灵，乌发红唇，只有脸色依然惨白。

　　她开口打破尴尬，语气淡淡，波澜不惊:“这里是你家吗？外面出太阳了。”

　　纪川不敢贸然开口，就问一句答一句，像被训话的小学生。

　　嫩绿的芭蕉透过窗帷，给衰败的秋天增了一抹生意，纤尘在丝缕阳光中飞扬。

　　曲雾坐起来看着窗外，再也不说话了。

　　纪川轻轻碰了一下她脸颊上的伤，曲雾下意识一缩，他自责得无以加复。

　　嗫嚅了很久才问了一句 :“还疼吗？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曲雾依旧面无表情，她终于看了他一眼，似乎他比她看上去还要憔悴。

　　“没事了。可能你女朋友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以后我们注意保持距离就好。我发烧，你留我当还我一个人情吧。”说完，她拉开被子，颤巍巍地要离开。

　　纪川一反刚才的温顺，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又气又急。只想宣泄心中填不满的领地，他抓着曲雾纤细的手腕，把她拉进怀里。她的气息一靠近，那股冲动反而被安抚下来，只剩下满腔温柔:“我现在没有任何女朋友，有的话是谁你不明白吗？你信她，不信我。”

　　曲雾哪里不明白呢，任盈来找她说出那番话，是任盈自知输了气势。所以才步步紧逼，用激烈的谎言弥补心虚。
　　只是她太明白了，所以恍然清醒，躲在甲胄中，不肯再轻易丢盔卸甲。

　　她力气没有回来，挣不开纪川温暖的怀抱。私心里也贪恋这短暂的归属感，像久居南方的大雁蓦然回巢。

　　“纪川，我太疼了。你看，从遇见你我受过好多次伤了对不对。你说你喜欢我，也许是因为我身上那份病态的神经质，你适合活泼开朗的姑娘，我太阴郁了。你，以后就会懂了。”

　　纪川听见她说疼，手臂缓缓松落，他受伤的说:“可是我比你还疼啊。你不是我，凭什么说我不适合阴郁的人，我就喜欢偏执和病态的。因为我也是个病人，我们天造地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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