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雾绕青川

　　粉紫色的天空掩着太阳回到地平线，枯黄的爬山虎绕过铁锈斑驳的铁丝网。

　　几个少年仍穿着单薄的衣衫在操场上拼杀，不时传来扣篮的砰响声。

　　纪川坐在水泥台子上微微喘气，陈毅一把夺过他喝水的瓶子咕咚咕咚往下灌，喝完以后瞄准垃圾箱一挥手投了进去。

　　陈毅抹了把额角上的汗，坐到纪川旁边，一脸八卦：“川哥，你看上去心情不错啊，打得这么起劲。怎么？有喜事。”

　　纪川略带痞性的侧脸上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笑，他努力保持淡漠的语气掩饰心中窃喜:“很明显吗？”

　　陈毅呵呵一声：“我听说你们班有个姓张的王八蛋冤枉你来着，哥们正想着怎么替你出口气呢。你这不但没反应，还跟发了春似的。”

　　纪川一脚把他踹下水泥台子；“我喜欢一姑娘，她替我出头来着。”

　　陈毅一挑眉，当下了然：“哦～你说的是曲雾吧。这姑娘我以前和你说过，挺有意思的。鉴于你跟我打听过她，我就多替你留意了一下。她初中的时候......”

　　陈毅顿住突然不往下说了，纪川也跳下台子，拧眉问他；“怎么了。”

　　陈毅抓抓脑袋，想了想：“算了，也没什么，好像生了场病。川哥，你认真的啊?”

　　“啊。我不能认真谈个对象吗？”纪川有些不满地踢飞了一颗石子。

　　陈毅欲言又止了半天才问他：“川哥，任盈你认得吗?”

　　纪川表情一下子归于冷淡，语气十分不善：“你怎么认得她？”

　　陈毅解释道: “她好像也是从Q市转来咱学校的，比你早点，那天拉着我就问你。我的妈呀，正巧让我媳妇碰见我俩拉拉扯扯的，差点跟我拆伙。她跟你什么关系啊。”

　　“前女友。也是害我来这儿的人。”黑夜已经蔓延到脚边，纪川拎起外套要走。

　　陈毅一把拽住他:“兄弟，她可不是善茬，我跟她接触过一次就看透了。你既然喜欢曲雾，那就多提防着点。女人多了，没好戏看。”

　　纪川身上的戾气将他笼罩了个彻底：“我知道，跟曲雾比，她也不配。”

　　......

　　咖啡馆里，老式留声机淌出轻松欢快的调子，上世纪的装潢意韵浓浓，像旧民国的上海滩纸醉金迷却文艺十足。

　　陈镜惬意地闭上眼睛，把蓝山咖啡端到鼻尖轻轻嗅了嗅，满足地感叹:“咱们学校最让我满意的就是周四周五没有晚自习，要不怎么有幸能喝到曲雾请的咖啡呀，嘻嘻。不过晚上喝也不太好哦，我睡眠质量超高无所谓，你不怕失眠吗雾雾。”

　　“我这几天睡得很好，没有做噩梦也没有失眠。”曲雾穿着长袖裙装眉眼含笑，往那儿随便一坐，就是十足的小仙女，陈镜已经替她赶了一晚上苍蝇了。

　　“嗯，看出来了，小脸红扑扑的。因为纪川吧？你终于开窍了，很好。”陈镜抿了一小口，像小猫一样把嘴边的白沫沫舔了一圈。

　　曲雾端起小小的马克杯，看着上面斑斓地镶嵌着五彩矿石，在昏暗的灯下发出魅惑的幽光，心里突如其来一阵放松：“镜子，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一辈子剩下的时间随便就过去了，没有束缚和牵绊，也没有那么多乱糟糟的事。但现在觉得能喜欢一个人也很好，起码会快乐。不过我们现在只是朋友，你不要乱说太多，让别人听到不好。”

　　陈镜小跑到曲雾那边坐下，十分认真地说：“反正是迟早的事情。哎呀我和你讲哦，你别看纪川看上去痞痞的不着调，其实向他这样的人专情了。一旦认定了你是他的女人，就会一心一意对你好，绝不让其他人染指。”

　　曲雾忍不住扶额：“我也许应该和阿姨反映一下你看小说过度的事情。而且，我们可不可以聊点别的什么啊。”

　　“那讲什么，学习？在这么风花雪月的地方？曲雾，为了你的幸福，当然要谈他了。”陈镜把咖啡一口气喝光，满意的倚在沙发上，继续侃侃而谈。

　　说了很多，陈镜困了，迷迷糊糊地问曲雾：“你没有答应你姑姑吧？”

　　曲雾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目光深然：“没有，我还有件事要做呢。”

　　......

　　周六下午的体育课，老师点完名后自由活动，细细的灰尘在草甸中起伏，最终归于宁静。

　　陈镜和曲雾绕着圈散步，陈镜刚要大发感慨天又阴了，李涵突然神神秘秘地跑过来，颇有点看好戏地瞧着曲雾：“你们想看纪川女朋友吗？”

　　陈镜来了火：“李涵你胡说什么呢，纪川哪来的女朋友。”

　　李涵也不生气，慢悠悠的说：“本来我们都以为曲雾和纪川能成一对呢，谁知道人家早就有主了。”

　　陈镜下意识的瞥向曲雾，给她支撑似的大声斥责李涵。因为只有她知道曲雾迈出那一步有多么不容易。

　　四周仿佛瞬时安静如同死寂的胡同，只有阴压压的乌鸦掠过。
　　曲雾只觉得自己刚刚燃起的心被一场瓢泼大雨浇了个彻底，她不作声响，任由李涵拉着她走。

　　操场上高高的主席台下，一对青年男女正胶着着难舍难分，女生甚至主动地踮脚去亲吻男生的侧脸。那么美好的画面，像一把淬了光的刀。

　　曲雾努力地收拾自己的心情。还好，一切都没有开始，她没有把自己的心捧出去，还有控制的余地。纪川没有错，是自己自作多情。不过浮世一梦，万境皆空。

　　豆粒大的雨滴哗哗洒落，操场上响起尖锐的口哨声:“所有同学立即回教室，不要逗留。”

　　“曲雾，这可能是个误会，你别难过。”陈镜无力地劝说，连她自己都觉得没用，只能在心里把纪川骂个狗血淋头。

　　曲雾一笑，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淡然:“雨大了，我们回去吧。”

　　李涵没有看到自己期待的狗血剧情，特别失望:“哎，曲雾怎么走了呀。我其实还挺同情曲雾的，那个女生一看就很有手段，她争不过也正常。”

　　陈镜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能被抢走的东西，曲雾从来不屑于争。你别再给自己加戏了，该干嘛干嘛吧，本来就什么事都没有，管好自己的舌头。”
　　——

　　“你他妈的别碰我。”纪川毫不留情地拉开任盈捆在他身上的手。

　　任盈又故作可怜地巴住他的胳膊:“我错了纪川，你能不能原谅我一次啊，别生气了。我知道你要来这儿，所以早就转来了。这件事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

　　那张化了浓妆的脸和身上刺鼻的香水味，让纪川没来由地厌恶。有的人只要在跟前就想让人疼，有些人矫揉造作却只让人想一脚踢开。

　　“你算什么东西啊，怀了别人的孩子赖我身上，我他妈碰过你没有。算我自认倒霉，不过逢场作戏，你用不着这么卖力。”他往后退了几步，似乎这样就能离那味道远点。

　　任盈的眼线被泪水和雨淋花，她直摇头:“不是的，我是被别人害的，我以为你会理解我。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以后我一心一意地对你。我好好学习，你去哪我就去哪好不好呀。纪川，你是爱我的对吗，你只是还没消气，我可以等的。”

　　雨水顺着纪川的脸淌，他有点无语，当初不知道怎么就招惹了任盈，还白背了个锅。他把校服脱下来罩头上，语气十分不耐:“这件事到此为止。我有喜欢的姑娘了，她也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再也不搭理在身后哭哭啼啼的任盈，皱着眉头走了。

　　任盈握紧了拳头，声嘶力竭地对着纪川消失在雨中的背影大喊:“纪川，你只能是我的 ，谁也不许抢。”
　　半晌，她突然笑起来，在寂静空无一人的操场上显得格外渗人。
　　——
　　体育改成自习，自然就不用学习。稀雨溅在窗台上水珠四散，像小泉眼，咕嘟咕嘟冒珍珠。

　　曲雾缩起袖子，把脸埋在里面，安静地听雨声，那么神秘，又那么可怕。

　　突然身上传来纪川的气息，他悄悄倚在曲雾的胳膊上，像孩子那样把雨水往她身上蹭。

　　曲雾察觉，不动声色地向窗边移动，纪川也跟着她移过去。

　　“纪川，你回你自己的桌子上吧。”曲雾轻轻推开他，纪川能感觉到她眼睛里的小小火焰被浓雾覆盖了，变得像冰川那样凉，带着疏远和抗拒。

　　他耍赖道:“我被雨淋了浑身发冷，你身上暖和。”

　　“那我把校服给你。”曲雾说着就要脱校服。

　　纪川怕她也冻着，赶紧给她穿回去。他靠得她极近，几乎耳语，带着小小的委屈:“你说过要疼我的，可你都不让我靠。”

　　曲雾心里特别不舒服，她转身看着他，认真地说:“你这样很容易让别人误会，我们只是同学，不要越界了。”

　　纪川不知道为什么曲雾突然变成了浑身带刺的小刺猬，他愕然又像说气话那样:“原来在你眼里我们什么都不是啊，那从现在开始我追你，你当我女朋友好不好。”

　　曲雾真的生气了，但更多的是难过，她眼眶发红，微微哽咽:“纪川，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第三者。”

　　纪川一头雾水，他想问什么第三者，他追她跟第三者有什么关系，但曲雾已经快步走出了教室。

　　他怕追出去她再怪他被人误会，就恹恹地趴在桌子上胡思乱想。

　　该不会是曲雾有别的野男人了，拐弯抹角地说他是第三者。想想就觉得心里酸的冒烟儿，他按捺不住地要追出去问个明白，正好下课铃响了，纪川第一个蹿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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