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雾绕青川

　　曲雾的黑板报进度有些慢，她一抬手就扯着伤口 ，忍着疼画。小胖现在都不用纪川看着，每天十分自觉地在边上蹲着，他也很愧疚，还不敢声张。

　　又一个黄昏，窗户被风吹得咯吱响，雨后泥土泛着潮潮的青草气息。

　　陈镜吃完饭，返回了教室，她从后面悄咪咪的一把抱住曲雾，曲雾不回头也知道是谁：“镜子，如果有一天我得心脏病，应该就是被你吓的。”

　　陈镜不满地“嗷呜”乱叫:“哎呀雾雾，你怎么这样呀，亏人家还想着给你送饭。看到了吧，你最爱吃的小方饺，我排了好长时间队呢，脚都麻了。”她说着还捶捶腿，生怕曲雾不信似的。

　　曲雾画完了星空的最后一笔，转过身看她：“谢谢你啊，可是我已经吃了。”

　　“诶？不会吧，你不是都回家吃吗，这下怎么办啊，凉了就不好吃了。”陈镜一脸失望。

　　其实刚刚纪川来过，他把自己的饭给了曲雾，自己空着肚子打球去了。

　　在一旁倚着墙不停磕头的小胖，闻着饭香马上来了精神，眼巴巴的瞅着，口水眼看要流成小河。陈镜没眼看，嘟着嘴置气似的把饭扔给他。

　　曲雾笑着去调丙乙烯颜料，宽松的袖子一滑，陈镜正巧看见了她胳膊上的结的血痂。
　　“我的天呢，你的胳膊什么时候成这样了，怎么回事！”陈镜一声尖叫，小胖心虚的都不敢大声吞咽。
　　曲雾急忙安抚她：“没事没事啊，就是不小心蹭了一下，看着厉害，其实一点都不疼。”

　　“你会这么不小心吗？说他弄伤你的我都信。”陈镜随口一说但成功的把心虚小胖炸出来了，他哆嗦着一个劲的道歉。

　　陈镜一脸不可置信的瞅着他：“还真是你啊，那你还有脸吃！要不是你多事，曲雾能在这画黑板报画到天黑，能受伤吗？喂狗都不给你。”

　　小胖沮丧着脸，都快哭了，曲雾赶紧出来圆场：“反正总要有人画嘛，而且他每天都来帮忙。好啦，没事了。”

　　陈镜还是气不过：“我看是帮倒忙吧。曲雾，你总这样，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受委屈谁帮你呀。算了，放过他一回，我爸让我早点回去，明天我和他说一声来画黑板报，今天就先走了啊。”

　　“真不用，马上就完成了，我自己能行。”曲雾话说一半，陈镜已经跑远了。

　　她们的友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那次春游，陈镜真巧例假，曲雾陪着她落了队。她们荒山野岭的待了一夜，曲雾冒着跌落山崖的风险给她找草药。从那时候起，陈镜就已经决定曲雾是她一辈子的朋友。

　　眼看针已经指到了8点钟，曲雾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纪川刚好打完球从外面回来。酣战一晚，汗珠还挂在短短的头发上面。纪川进门先环视一圈，皱着眉问小胖的下落。

　　曲雾挠挠脸颊被蚊子咬起来的小包，她望着他，眼睛清澈如水。似乎是他的错觉，那里面含了情。
　　其实只是因为曲雾长时间盯着黑板，累得流泪而已。

　　“他有点事，先走了。”曲雾替小胖掩护，完全掩盖了他刚刚在一旁困的打小呼噜的事。
　　纪川眉头拧的更深了。

　　“其实是你让他来的对不对，谢谢你啊纪同学。”曲雾笑靥如花，席卷了他身上所有的戾气和不满。

　　他们并肩走在校外的林荫路上，纪川高出曲雾整整一头，他配合着她迈出的小步子，稍显滑稽。曲雾看着投在地面上的影子，突然有一种丢失多年安全感。

　　风刚刚好，灯影刚刚好，连不时从栅栏里冒出的玫瑰也没有那么扎人，如果纪川的肚子没有那不合时宜的一叫，一切就会更美好。

　　“画了很长时间，好像又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曲雾稍一错身，走到了他前面。纪川心里一暖，突然想起那比脸还干净的兜，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他们还是走进了不远处的那家日式拉面馆，门外有个醒目的霓虹灯广告牌，上面写着身高福利。许是那个日本老板喜欢高个子，进店男顾客满190一折，纪川只觉着自己运气好，同时还特别记恨压榨他的老纪，让他体验了一把在女孩子面前没钱的尴尬。

　　与此同时，老纪在千里外的家中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热腾腾的豚骨拉面上了榻榻米，几个身穿和服的年轻服务员碍于他的“女朋友”在身边，只好站在不远处，悄悄地打量纪川。

　　他真的饿了，不顾形象的大口吞咽。此时别人眼中的纪川，却充满着原始的野性魅力。

　　曲雾其实不饿，象征性的吃了几口，放下筷子静静地等着他。

　　檬黄色的烛台笼罩悬在木搁上空，气氛稍显暧昧。

　　纪川吃到一半想找张纸擦擦汗，看见曲雾温婉的坐在对面眼神微微放空，像处在自己创造的另一个空灵曲折的世界里。他也不由自主地陷了进去。

　　“面要凉了”，曲雾察觉他良久不动好心提醒。

　　纪川猛地一低头，脸从脖子奇异地红到了耳根。曲雾以为他加多了辣椒被呛着了，给他倒了杯水，像叮嘱小孩子似的叫他慢点吃。

　　纪川只觉得自己的心烧得更厉害，不受控制般活碰乱跳，似乎想逃离自己的身体去曲雾的世界。

　　十几分钟以后，曲雾趁着去厕所悄悄埋了单。她已经很内疚了，之前班主任明明说过他家庭变动，自己却吃了他的晚饭。

　　她把自己没吃完的那份打了包，出去卧间看见纪川站在收银台拿着自己的手表和老板交谈，老板表示已经付过钱了，他执意要用自己的手表当抵押，让老板退钱。

　　老板娘看见曲雾像见了救星：“姑娘啊，快劝劝你男朋友吧。都已经付过款了，小伙子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要用手表抵押，这太贵重了，我们不敢收啊。”纪川听见那句男朋友没来由的觉得顺耳，忍不住垂眼去看曲雾的反应。

　　曲雾特别不好意思地跟老板娘道歉，拉着纪川出门。

　　“哪有男人让姑娘请吃饭的啊，他们凭什么不收我的表。”纪川还想回去，一副要和老板干架的阵势。

　　曲雾赶紧拦住这个看上去像是在闹脾气的大男孩：“也没有姑娘让男生白白请吃饭啊，虽然不太清楚，但我觉得那表应该对你很重要。”

　　那块表确实重要，是纪川去世的祖母送给他最后的生日礼物，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的首字母，他只想暂且押一下，等明天老张给他发钱了再赎回来。

　　纪川终于消停了，闷声说：“先欠着，以后还。”
　　曲雾笑盈盈地答应：“以后还。”
　　发丝飘过她脸颊，融入夜色中，悄悄向纪川示意，他鬼使神差般替曲雾拉开那缕细细的金线，定格成了无比美好的画面。

　　大概缘分真的是一种很玄的东西，每学期一次的换位，曲雾和纪川竟阴差阳错的成了同桌，当然其中不乏纪川用蛮力插到别的同学前面等因素。
　　曲雾很自然的向他做自我介绍，她伸出白皙柔嫩的小手，笑眯眯地说：“你好，我们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曲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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