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时不知年

　　那段时日里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去上Mr.Wilson的课，那些新奇的闻所未闻的，我以前从不知道课还能上的如此意趣。这糟心的事嘛，顶头第一件就是额娘无缝隙的‘催寻对象’，再是，同上课的一个额云（阿姊）被毫无征兆的指了婚，婚期在即。

　　我觉得这俩事于我的性质那是一样的，大大的哀愁。

　　座位上就像凭空失了一个人，我习惯使然，总还时不时地就回头瞥上一眼，我还…不能适从。

　　额云大婚我自是要去的。我掐着时间，匀了吉时前半个时辰到。大老远的就瞧见了阿牟其(大爷)府上喜红一片。我那个额云早已梳扮好，正端坐着与长辈说话。我走近了看，才发觉妆容，细致明媚紧。

　　都说姑娘家出嫁作新娘子那天是最美的，此话不假。

　　我一一与那些长辈打过照面，此番她们知道我是来与额云说两句体己话的便都陆续出了去。

　　额云的声音柔柔地，唤了我声挽清。

　　我瞧了额云好一会，才道，“额云好看。”

　　额云笑得柔情，也很女儿家姿态，“我们姊妹几个，是属你最好看的。挽清你能来我很高兴，你知道我们这一辈的姊妹大多嫁人，回来已不那么轻便，也就你能来陪我说说话了。”

　　额云这话说来很是有些伤感成分。想来我与她的感情说不得亲厚，也算不上疏远。此番她早早嫁人，我总觉得惋惜。遂道，“额云这课上到一半，怕是再不能来听了罢。额云心中，可觉遗憾？”

　　“先前听课不过是寻些事情做，没什么遗憾不遗憾的。女儿家终归迟早是要嫁人的。”

　　这话像一根刺那样紧紧密密地刺在我心上。我几欲开口都没说出话来。又听到额云说，“你也到了选秀的年纪了，早晚是要进宫里去的。你模样生得好，届时那些阿哥们指不定要怎么争你呢。”

　　我胃里似在翻滚，不能多留，“额云的额娘定是有许多话要与额云说。挽清说不来好听话，只愿那濂贝勒会是额云的良人，愿他这一生都会好好待额云。”

　　府里宾客如云，从正门走不大妥当。后门翻墙是我的绝技，是以又这么干。

　　利落地翻墙出来后我便以最快的速度急急回了府。耳边回旋出额云的话，进宫、赐婚，真要是太后指婚还不定怎么样，谁道这手一指…皇亲国戚、王孙贵胄那又怎样，还不都是纨绔子弟…我怎么能，交代到这样的人手中。

　　我这样早的回来，且是气急匆匆的模样，落络忙上了前来，“格格怎地这般早就…发生何事？”

　　我含糊地回了什么，直去了我案头，那里堆着大摞不曾动过的，额娘送来的京都各府阿哥画像。我手势粗鲁，后头跟进的落络愣住，“格格怎地突对这…作了兴趣？”

　　我几乎没留心她话，看了几幅，“这画上…根本是千人一面，哪看得出什么…”

　　“格格…想要看什么？”

　　“连个样子都看不到…”我话止这，眸里一亮，想到什么转了眼往落络，“要不，你帮我去打探打探。”

　　“打探…样子？”

　　“对啊，还有这秉性、谈吐、举止啥的，能打探的都先打探来吧。”

　　“格格以前不是从来对这…”

　　我知道她要说的话，“古话说的好，先下手为强，咱得把主动权捏抓在自己手上，不能到时莫名其妙就嫁了…嫁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子，同你合不合得来，他又会不会欺负你…啊、这日子没法过了，简直不敢想。”

　　落络看我碎念这许久，那是一脸的不适从。我终于正眼瞧回了她，“那什么…你且先去帮我打探…这样，你也仔细留心着，遇上自己喜欢的，尽管回来说与我，你格格我，自会为你做主的。”

　　我没想到这丫头这么不禁说，脸这就红了大片，“格格乱说什么…我，我自然是要长长久久都陪在格格身边的。”

　　“噗…”我觉得落络这模样少见且有趣，“你这该不会，已经有心上人了吧。”

　　她这脸红得更甚了，眼瞅着都能滴血了。“格格看是打趣落络上瘾了，格格还是快说，中意什么样的，我好往这方面打听。”

　　落络是想拉开我的注意力，还真就拉开了。中意什么样的，这还真问倒我了。说实话，我还真就没想过。想到那日廉宏说，我若是嫁人，再不济也得找个他那样的，“且先廉宏那样的吧。”

　　“宏阿哥！？格格也…”

　　落络先是极大反应，突又住了口，她不会以为我对自家侄子有非分企图吧，我再怎么也不会…“只是廉宏那样的，不是廉宏。你看，我对这男女感情之事也不甚…只能先以廉宏为模板。得有廉宏那么好看，得事事谦让我，把我放在心上顶重要的位置，有什么好事头一件想到我。时时给我买好吃的来，陪同我骑马射箭，我想去哪了都能陪着一起去，随时待命…”

　　我这越说下去越觉得不对，大有一种‘廉宏你干脆把我娶了的势头在，恨他是我侄子’。可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啊。我还怕落络说，特小心瞥了她眼，没想她听得认真，染红的脸褪不掉，“宏阿哥…是极好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凝神瞧了落络几秒，“算了，你先去帮我打探吧，你格格我的终身大事…就拜托你了。”

　　这之后的几天，落络倒是有陆续打探回一些情况，无关痛痒。比方说，哪个王府的阿哥，身高六尺（约1.9米），正室嫡出，能世袭亲王位；再比方说，又哪个大臣的儿子，年纪轻轻，就已在朝廷谋了个一官半职，小有成就…我想着，原是这些人，不止千人一面，且还是，千人一样。

　　这天落络正汇报间，突有人急促促跑进来，说是老佛爷来了懿旨，让我们速去前厅听旨。

　　匍匍匐匐跪了一院的人，李大总管宣旨：召阿玛和大学士徐桐为帝师。

　　此外，届时十一月份老佛爷大寿，要阿玛携一众家眷进宫贺寿。

　　我当时就跪懵地上了，在我的意识里，进宫就等同于指婚。我怎么能进宫里去呢，不行不行…

　　那什么李大总管走后，我便直找了阿玛去，“阿玛，我不要进宫…”

　　阿玛似也在那懿旨里没缓回劲，闻声望了我两眼，没说什么。

　　我可不管这许多，“阿玛，您是最知道我的，我这么动闹，宫里那些规矩…届时老佛爷跟前，指不定出什么差池。要是冲撞了太后她老人家，影响到阿玛不说，可能还会拖累我们整个尚书府…”

　　阿玛眼神示意我打住，“你呀，多大人了还同小时一样，遇事就吵嚷，嗓门就数你大。阿玛还不知道你啊。说实话，阿玛也不愿你进宫。这样，到时会有拟定的进宫名册，你年纪尚轻，可能根本不会有你上面。若是不小心…阿玛再想办法推脱。”

　　老佛爷那一旨下来真的是，府上多年没有这样忙碌和浩荡了。阿玛进宫面圣的那天，用个词来形容大概就是，惊天动地。府里上上下下，物和人都弄得隆盛而正式。所有家眷跪送。我望着阿玛远去的轿子，算是吃了颗定心丸吧。

　　其实进宫这件事，更应该急得是阿玛。若我真进宫去，阿玛指不定怎么头疼呢。

　　自阿玛为帝师来，每天皆是早出晚归。我原本一日三省到阿玛书房，现则免了或是一日一省。这便多给了我自由身乔了男装与廉宏出去，茶肆酒楼，遍尝吃食，间或调戏姑娘。这天我又从后院翻墙溜回，但见落络急急得守在那，我还没问怎么了，她就先拉拽了我去。

　　“大人四处找格格呢，这都过去大半个时辰了。”风中声音。

　　阿玛找我？阿玛今日怎地早早就回来？

　　不止阿玛，额娘亦在。这样阵仗…我两伏身。额娘先开得口，说我也到了要及笄的年纪，该是要好好学学这天家仪态。

　　“仪态？”

　　这势头不对啊、我看向阿玛，阿玛神情眼里是些许难以言说的波折，“进宫名册上有你的名字，老佛爷也言明要见你。你大概得进宫一趟。”

　　石化。我有几瞬仿似失了说话的能力，“不是，阿玛…我们，我们不是说好…”

　　“不是特殊你，八旗子弟是一个不落。老佛爷大抵是老来寂寞，大寿之日把你们这些个年纪浅的聚会一起，好热闹热闹。”

　　“你素来喜热闹，那样的场景非太后寿宴不能见，许是你还巴不得要去呢。”额娘也帮腔。

　　“你心里所顾虑的…到时我和你额娘皆在你身侧，总出不了大错大事。我和你额娘商量请了嬷嬷来，教你宫中礼仪，余下日子你便跟着学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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