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时不知年

作者:苏凉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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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亦或留


      我心里也不好受的,显现的日子也不好过。夜里梦魇,日里恍惚。挑破了明面,可我心里实在无法将威廉先生和应先生对等重叠起来,我心底仍有一个地方固执的要把他们区分开,他们是两个人。如此,我便分外怀念起过去的应先生来。醉生梦死,一无所有。撕裂脸面,我怎么再在这待下去,没法面对,不能再面对。可是安排离开的事迟迟没有音讯,就连他这个人,都不见了踪影。他为了避我,都不回来了。他为什么把我带来大不列颠,又为什么,不让我回去了。

      独独留我活着,折磨着。

      我抓问了身边一切可以抓问的人,没有人回应我。是啊,他才是他们的主子。我是什么。

      那日用餐,中途我藏匿了一把餐刀,寻到合适的时机,抵到颈口,细细长长的划出一道口子,以死相逼,要见威廉先生。

      当时的场面乱作一团,所有的人面面相觑,谁都给不了主意。一说劝我冷静,一说威廉先生在国会议事,实在带不了我去见他,一说马上派人去请。怎么不是敷衍,我当然不肯依饶,刀口加深,“我死了你们也无法同他交代吧,我等不了,立刻、马上,我要见他!”

      伦敦的天气一直很不好,哪里都是灰蒙蒙一片。我坐在汽车后座,车窗映照出我的脸,木刻而麻讷。

      我敛下眼,终于,所有的事都要有个了结。

      车子被驶向某一大厦前,沿河滨,长的一眼都望不到边的大厦。我跟着Driver(司机)从侧门进去,表情是视死如归。

      内部的结构横是横竖是竖,一眼便可望穿全局。即便如此我仍我处处留心,时时辨着方位。

      被带至较偏较里隐蔽的一间房,像是谈判的地方。一张长桌,对排沙发,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东西。威廉先生陷坐在沙发里,手肘撑在双腿上扶额,闭目养神。开门的声响,攸地睁开双眸。凹陷的一双眼,整张脸憔悴至极。

      我心里隐隐生出些不该有的情绪来,像是不忍之心。我强按下。道出来意,但我想他该早知道,“他们都跟你报备过了吧,我来是为,回大清的事。”

      “已经在安排,就快有眉目。”

      “若我记忆没有出错,威廉先生,你每次都是这样的说辞搪塞我。我当是百思不得其解,您留我意图为何,我还有什么利用地方,若是有,您不妨直当说出来。反正我一袭残破之身,早就不在乎这些了。”

      他很久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眼睛注目我,“我在你心里,原是这样。”

      竟不知说什么。低下头,“给我一个时限。”

      他开这个口似乎很难,“就这两天。”

      “好。你说话算话。”话落我转身准备要走,却这时,门从外被重重摔开,很响的一声,门板撞击墙壁。身体本能的往里躲避回闪,有几分被震慑到。迟缓睁开的眼看到来人,错错落落的有好几个人。打头的那个应也是权贵之身,一副姣好的立体皮囊,瞳眸是夜幕蓝色。直觉来者不善,威廉更是一身警惕。

      那人却是悠着步子一点一点踱步进来,脸上匿着意味不明的笑,“都说威廉男爵金屋藏娇,从大清带回来个权贵之女,”他特意停顿,眼神凌迟扫射我,“想必就是你了吧。”

      我反应之前,威廉已箭步挡在我身前,“你来干什么!”

      “这么紧张干什么…噢,冲冠一怒为红颜,啧啧,确实是有几分姿色。”

      他的嗓音布散在这空气里,增了怖意。僵持。

      “两国交战,你却带回敌国权贵之女,你这是要做什么、”

      “与你何干!”

      “怎么会与我有关,是你与有关啊。议会那帮人还在外面没走呢。你说把她带到他们面前去…有趣,真是有趣!”

      “Shit!”

      他的笑自此荡开来,“你我相识相交数年,还没见过你发脾气呢,但…此等大事,隐匿知情不报…恐是不好,”他眼神示意下边人,“都还愣着干嘛,还不动手!”

      威廉护着我的手又往后退了一截,“我们不和素来只是男人间的事,政治上使绊子,各为其利,拿女人说什么事!”

      “手段不重要,重要是有用。”

      “莫须有的罪名,你哪来的手令抓人。抓了人遭殃的就是你。怎么,还要带上议会?名目呢,权贵之女?哪个权贵?她是大清女子不假,可自幼就与我相识,带回到大不列颠来,在这大不列颠长大,学教的是我们大不列颠的文化,也一心只为我们大不列颠。最重要得是,我与她已行过夫妻礼。她如今是我的夫人!”

      他这一席话掷地有声,像是击穿我的灵魂而过。我石化在地不能动弹。后来那人怎么走的,我又是怎么被带回寓所的,都不清楚了。

      只记得我茫失失的哪一瞬,他回过身来跟我说,“不能再耽搁了,你今晚就走。”而我条件反射脱口而出,“那你怎么办?”

      他那么局外人的模样,“你放心,他们针对的是我,只是拿你做文章。你走了,他们自然没文章可做,那我也便就没事了。”

      我愣愣的,他说得似乎都对,逻辑都通。我好像被说服了,可又隐隐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我来的时候身无一物,走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有太多东西。都是威廉先生叫人添备上的,说是路上用得着,也根本都不需我收拾。平常贴身服侍我的婢女拿了随行衣物给我,说着声声道别。我为何突然留下了泪,想去同先生说什么,先生却避不见。

      怀特负责送我去码头,他脸上神情不是太好,想是为了他主子的事怪罪我。威廉先生不见我,我只能问他,“我这么走了,威廉先生会不会受牵连?”

      “你的目的达成了,还管这些干嘛!”

      “不是,我…”

      “威廉先生既然敢把你从大清救回带来,就必然能护下你。若不是你一意孤行,莽莽撞撞…算了,说这些干嘛,你是泥菩萨,管好你自己为好。”

      他不欲多说。这一行人黑压压的塞进车里。Driver司机和怀特坐前排,还有个同行的与我坐后排交代事宜,“若是晕船,行李箱里有晕车药…餐点船上会有饭食提供…中途会经停转船,分别是在…”

      外面的天阴延数里,一直延到心里。

      我无心听进去,我还有些事想问怀特,碍于车上这两个人,只得按下。

      码头下车时我追附到怀特身边轻声问,“你知不知道找威廉先生麻烦的那个是什么人,政治宿敌吗?”

      官场明争暗斗我多少知道的,阿玛在朝为官也时有听说,哪两个官员在朝堂上就敢吵起来。

      这风气换到大不列颠,想来也是一样的。

      我在等怀特给我这样的解释说法,然他却像听了鬼话,慢淡地瞥了我一眼过,“威廉先生有句话,让我带给你。”

      怀特忆起威廉跟他交代场景,“若她问起,你就跟她说,
      既然决定要走,便就,了无牵挂。”

      他这是有情,还是无情。

      海岸码头上乌泱泱地,一拨接一拨,人很多,风很大,海啸声也大,闹得人心里毛骨悚然,惶惶不安。

      顷刻间,电闪雷鸣,漂泊雨至。

      哄散,躲都无处躲。

      就近的屋檐下,小铺里,到处都是乱糟糟。

      怀特拉我躲进了车里面,顶头的声音是笔直穿耳的,砸在车背上的大雨滴,是一记记铁锤。

      雨停不了,掀助着海浪,当晚的船次停了,看什么时候缓和了再作安排。住进挨近的小旅馆,等候消息。

      码头散去了一些人,还有些人不走。头枕着行李包就地休息,都瑟瑟抖着。我心里惊涛骇浪,仿似天不让我走。

      住进的小旅馆里,怀特他们就在我隔壁房间。我裹夹在被子里翻转,怎么入得了眠。一道惊雷下来,像是要把屋顶劈两半,我被震慑到木麻。后来在被窝里汹涌流泪,箭已到弦上,我走是不走,要不要走啊!

      阿玛从小就教我忠义廉耻。大清国难在前,我却逃亡敌国,是为不忠;阿鲁特氏一门为国守节自尽殉忠,惟我苟且偷生。阿玛额娘、大哥一家离世数月,我不能使他们入土为安守灵在前,是为不孝;威廉先生被我牵累,还不知会如何,我却要一走了之,是为不义。不忠不孝不义,我该怎么办。

      楼顶的雷鸣还在继续,后来小到像呜咽。廊外的人声喧杂不间断过,不管我怎么用棉被捂着耳朵,也仍是被两股声道夹击凌迟着。濒死之境。

      那一夜我想了很多,前生后世,翻来覆去。

      我一直在所有人的环围护佑下长大,却一朝失了所有。如今,活不成活,死不能死。日后未卜,眼前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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