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时不知年

作者:苏凉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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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定尘埃


      与应先生走得过近这件事额娘也来询问过几次,皆被我不了了之过去。这一年的冬天很长,很难熬,但也总算是漫漫过去。那一眼抬头窗外,檐上新枝,春天临了。

      抬首低眸,不留神间指尖刺绣又刺破。我轻轻的‘哎呀’一声,紧连着听到院外人喊我,挽格格。

      又是徐格格来了。

      我赶紧隐了手指起身去迎,她一袭嫩黄色的明花外袍,我不曾见过,怪是好看。

      撷英斋的糕点,气味我最是辨得。倒属她有心,自打廉宏做了监生后,倒像是她,接替了廉宏的活。

      我笑意迎她入屋。

      我把我绣了大半的落梅拿与她看,她脸上的笑一直挂着,“形在了,神在慢慢磨些。才一个半月功夫,挽格格能绣成这样已很是厉害。”

      是的,我沾这女工一个半月时间了。我先前是不碰这些东西的,才每每手拙,刺破了手指。徐格格年后上我这上得勤,她女工做得极好,我便让她多指导指导我。而她也时时带了字画来,让我看。我知道她的心思,廉宏现在做了监生,比不得从前,但得空了我这总是会来的。她不过求我这一撮合,我也乐见。

      我与徐格格正说间,应先生来了。先生先前运了西洋乐器来,方便起见,就放于我房内,而他空时来教我弹奏。见者有份,徐格格也是乐学之人,便就一道了去。

      早起的时候我练了会,此番我让徐格格先弹。先生进了里屋,我拿绢帛给他看,“先生觉得我可进步了?”

      先生却越过我的绢帛,“你又,刺到手了。”

      …

      良贝勒走了已有两三月,枯朽枝桠掰折,一日日数着。相思磨人,我也算领教。相思无用,我也明白。我既心里属意于他,就必要能与他同进同退。茶艺、女工、音律、学识,样样都不能落下。他有朝一日学成归来,我要能配得上他。

      除此之外,我常去宫中走动。深宫寂寞,太后跟前总需要说话的人解闷。我小心伺候,不着痕迹的探太后态度,务必促成我那一桩婚事,使之尘埃落定。

      这宫里出入的多了,难免碰上大阿哥。我远远地绕道避着。那次的事,总归是我心里的一个痛。可时下政局,内忧外患,京都里各部人马的势力越发混乱。日后这政权交到大阿哥这样的人手里…不敢想。

      阿玛不准我妄议阿哥,廉宏又不常来,这事我又不能说与别人,我只能偶尔同先生发发牢骚。想来这事先生也不好说什么,每次只默默听着。那大半年时间里,我大多时间都是同先生一起,望能学尽先生所学,先生亦倾囊相授。那大概是我最安生最像个大家闺秀的时候,我的刺绣也与日精进。太后念我心思,隔段时间亦会遣派人来,告知良贝勒近况。城南一带走失沿街乞讨的孩子日渐有多,我和先生会定期去那一带走动,看能不能提供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日后那清影楼我还去过一次,说是那玉珏受过一次惊吓,连病数月,现已好转,无大碍。我心里终究歉疚,乔装跟着大夫混入,亲自为她诊一次脉。谁知她反捏握住我给她搭脉的手。我觉得她凝了全部的心神看我,凝神太累,目里有泪。我总觉得她是有话要说的,欲语都止。后来她松怔了我的手,唇语说什么,好好待他。

      我是讶然有之,心安有之,不忍,了结…多感交集。她是聪慧女子,必不难知道我是谁。我走的时候没再回头看她,太残忍。换作我是她,就受不住。
      从前戏文里讲,爱情是自私的东西,如今我,好像也有点懂了。

      这样的日子往复,日过一日,仿佛永无止境,撕日历时才觉大半年已过。年底临近,我临窗暗格的木檀盒子,里面叠满一摞摞信纸,全是关乎良贝勒消息。我手上又拈一帧,是刚送到的,一个学期末,良贝勒不日返程。

      若那时有人在,若仔细瞧我,便可发现,我眼角,是含了泪的。

      我不是深闺不出的格格,反之…寻常百姓饭余茶点最爱议论,有觉得这是一桩好姻亲的,亦有觉得,不相配的。有觉我配不上良贝勒的,自然也有觉得良贝勒的。不过区区一个贝勒,旁落的皇戚。我从不予以置之。我所在意的,看重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来年的那一场落雪来得比往年都要更早些。落络兴冲冲地到屋里来唤我,太后的懿旨到了。
      赐婚的。

      跪了一院人。在那个漫雪天里,沉甸甸的懿旨落下,我额头磕地,六月后大婚。

      我抬头起身时正看到阿玛上前同公公说着辛苦感谢的客气话,又塞了好些银两。我撇头,不想看到立在前处廊道的先生,不知是隔得远,还是因着落雪,反正神色不辨。

      太后这懿旨降下,我应是要到宫里去谢恩的。那日太后似被政务所缠,眉间都不得舒展,交代了几句便就让我回去了,往日她总是要留我的。那一路走出宫门,我还是有疑惑的,太后鲜少如此。

      因进宫谢恩三更天便就起身了,回程的路上不免犯困打起了盹。我这才觉坐轿的好处。不知几时,轿突得颠簸起来,后边甚至被砸在了地上。我刹时惊醒,掀帘查探外界情况。暴民涌动,不远处竟惊现火光。人人慌乱自危,我根本没法找人问情况,发生何事。我迫着挤在人群里,往不自控的方向,周遭皆是人,根本辨不得方位。

      我堆挤在人流里,想着该如何是好。突然一只手腕被人扣住,我本能挣了几下,蓦地像意识到什么,“先生?”

      当然淹没在人声里,我却心安了很多。尽管那只拽着我的手亦挪动缓慢,但我知道已一点一点脱离困局。

      在僵持了大半时辰后,被带到小路边上。

      虽仍有大批人潮涌入,但已不似刚才扎堆成群,人身与人身之间没得半点隙缝。我瞧明了就是先生,我灵巧地扭身挨近先生,“先生,”我这一叫先生半侧脸是有些动静的,只是脚下步伐依旧,“这里不安全,我送你回府。”

      “先生可知这暴/乱是为何事?”

      “是义和拳,正阳门外数家教堂、西药房、铸银厂等被殃及起火,很多权贵之家亦遭牵连。”

      “什么…这,可有人员伤亡?”

      “怎会没有伤亡。”

      我心暗沉,京都之间乱作一团,真不知接下去还会怎样…太后她知晓了没…那些个大臣从只避重就轻,报喜瞒忧…不知后续会如何处理此事…若一朝不慎,稍有差池,“可会影响两国邦交?”

      鸦片战争…甲午之乱…影响两国邦交的代价,是战争。

      我不敢想。

      “这不是你所能干预的事…不管日后如何,”先生攸地顿住,半侧了脸看我,“我会竭力护你周全。”

      “先生…先生…”先生话锋一转,我不自然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怎么会出现在这?”

      “我本在大使馆…教堂被砸,各国使馆亦未能幸免…我也是落荒而逃。想到你今日进宫,才折回到你的必经路上…”

      如此。

      “对了,有件事你兴许会高兴…我这趟使馆之行…就大阿哥的事先前各国使臣联合施压,这大阿哥该是立不成了。”

      我心陡然一震。我虽不想宫里的那位‘大阿哥’被立,却不想此事竟是借了‘洋人’的手。我们大清国的国局政事…洋人竟堂而皇之地干预、过问了…难怪太后今日面色如此难看,不知与此事…不知大阿哥被废、京都暴/乱,二者又是否有关联?

      “义和拳之乱,该是会持续一段时日的。府上相对安全,日后你无事就不要随便出府了。”

      亲历过那次民乱后,心有余悸外更多的是深忧。可奈何不论是阿玛还是先生都不肯多告诉我一些乱态根由或是走向。先生多说些宽慰的话,大概是觉得,我一介小女子,知道了也无用,枉增了忧扰。

      我常问先生可会交战,先生总避不答。甲午年那场与日本的恶战,不知又要牵涉多少无辜百姓。

      有时夜里我会偷潜到阿玛书房,听得一些只言片语:那些乱民乃民间组织,起初是针对清政府的,如今洋人来了,矛头便指向了洋人。那天我看到的火海,正是洋人的产业被烧。据说,火势波及甚广。而不知怎地,老佛爷病急乱投医,大有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若真能指望这群乱民对付洋鬼子也是好的,而大多数亲王亦表示支持。阿玛亦是忧心忡忡。

      太后她是老糊涂了吗,竟指望那群乱民乌合之众可以对付挡下那些洋人士兵。我很想与阿玛说这些事,阿玛不许。也想过进宫说服太后。阿玛一言,此局正处风尖浪口,一行不慎,祸及全府。

      只得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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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更…因为,今天是除夕夜啊…
    蠢作者祝大家除夕夜快乐哈,另再给大家拜个早年。新年快乐撒~
    这两章剧情会比较快,很多事结尾式带过~没错,这一卷快收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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