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时不知年

作者:苏凉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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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粉知己


      我踮着脚尖踱步看,却在哪一瞬动弹不得了。是的,我寻到良贝勒了。

      他背对着我,而他面前的,也就是面朝着我这边的那名女子,眉梢带情,眸里含泪。手递了什么给良贝勒。我看不真切,像是香包类的东西。

      好一出赠离别。

      他送了她出去,话语间我一句都听不到。我从墙上翻落地面,我忘了用巧劲,钻得脚面生疼。

      可是我心上…被一股什么力量搪塞着,好难受好难受。说不出的难受。我的眼泪砸下来,砸在地上,砸在尘土上。

      这样的桥段我书上戏文上瞧得多了,后头怎么样了…都是没有好的结果的。我还替虚无缥缈的人惋惜过。我跌跌撞撞,辨不了方向的只想逃离这。却在哪处,瞧见了那名女子。我神使鬼差地跟了上去,像戏文里讲得那般。

      盈盈纤步,雪落无声。连步姿都似摇曳生了花,自带风情万般。较于我…原来良贝勒喜欢这般女子。

      她的轿在不远处候着,她坐了轿离去。她必是裹了小脚的,走不了这许多路。我也回身牵了赤乘来,落马跟着。

      她住的地方不可谓不远,我跟了已足足有一个多时辰。后来我跟她跟进一个胡同。这胡同我没来过,却后知后觉在哪听闻过。男男女女,淫语薄笑,胭脂水粉正浓…我看到她进了一家花楼…

      我险些稳不住身子…她是风尘女子!竟是!

      “哎哟哟,玉姑娘回来了!”

      “玉大姑娘,这回又是哪个恩客呢!”

      “玉珏啊,你可算是回来了。扎尚书的阿哥等你好久了…”

      “…”

      清影楼里,芙蓉帐内,花梯阶上,看客台下。有人真焦灼,有人假情谊;有人看好戏,有人耍妒意…而这名被唤作玉珏的女子,不理其他,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而我当时站在清影楼外,目睹了这一切。

      戏文里时常有这样的段子:被指腹为婚的男人抛下结发妻子来这青楼,找上这头牌,可高雅,可下俗。能吟诗作对,能饮酒取乐,亦能床笫之欢。

      这些,糟糠妻子做不到。

      我敛了敛心神,进了这清影楼。

      老鸨笑脸相迎,“这位阿哥,您是…”

      “我找刚刚上去的那位姑娘。”

      “刚刚上去的?刚刚上去的可多着呢。您指?”

      “你们叫她玉姑娘。”

      “玉姑娘啊,玉姑娘今个不见客。”老鸨的神色神气着呢。

      青楼里的规矩,我戏文里听过,多少知道些。要票子要银子,我惯手做出掏钱的姿势,老鸨更是瞪眼瞧着——然而,下一秒我就意识到,我没有带钱。

      正当觉得下不得台时,突然忆起,我的每件男人装里都会有个暗扣,落络会往里塞数张银票,以便防突发急用。我手探进去,果然有。

      我把银票甩柜面上,“我要见玉姑娘。”

      老鸨看我这架势,再看我给出的银票,忙堆了笑,“去请,去请,阿哥您稍等。”

      稍等后的结果就是老鸨陪了一身笑出来,“实是不好意思啊,玉姑娘今个身体不适,陪不了阿哥您了。您看这如意姑娘怎么样,那是包阿哥如意啊!”

      …

      这香脂艳粉环绕而来,我转身就打了个喷嚏。瞅准了缝隙,我逃似的窜出这清影楼。

      既这正大光明见不了…那,我本就是不走正门的人。我环顾这清影楼周旁,刚才那玉珏上去的方向…我可是方位很好的人,跃潜进二楼的房间,还难不到我。

      头两间房间找错了…悄悄地撞见了人家好事,又悄悄退了。第三间房是安静的,一女子坐在窗前案前,手中刺绣。

      她大概听到动静头已朝我这边看来,看到一陌生男子当然惊恐。眼看就要大喊叫人,可怎快得过我,我一个箭步反手上前就捂住了她的嘴。

      她大概也感觉到了脖子上的凉意。是的,我一把尖刀匕首抵在了她脖子上,我出门随身携带的。

      我松开她嘴上的手,“你最好不要惹人注意,刀可不长眼。”

      她不住点头,瞳孔无限放大,盛满惶恐。

      “老鸨说你身体欠佳不能见客,你却在这…”我低头看她丢下的东西,“戏水…鸳鸯,”鸳鸯这两字我是冷笑着出来的。

      “我看阿哥这架势也不像是来寻乐子的,”她颤着音,“我可是哪里得罪了阿哥?”

      “你的恩客是谁!”

      “没有…恩客。”她是咬着牙说的,声音里听得出来。

      “那为何不见客?”

      “阿哥一身俊骨不凡,想也是出自名门之后,从小锦衣玉食,必不懂我们这些风尘下作之人。男人玩我们于股掌,视我们为无物。可我们也是人,也想争取一点为人起码的东西。我们这点卑微的心愿,你们这些人,是不会懂的。”

      我手上砸了一颗泪,我看进她眼里,是她的。铁骨铮铮的泪。手上的刀好像突然就握不住了。她怎么跟戏文上说的那些风尘女子,不一样。而我这又是在作什么。

      “那我问你,可识得良贝勒?”

      “良尧,”她是脱口而出,继而又反口了,“不,不识得。”

      她说良尧俩字的时候我只觉眼前一黑,持刀的手无意识地下去了力道,划出一道细细密密的口子,嗞嗞地冒出血。她‘啊’了一声,我却逼红了眼,“你同他是什么干系!”

      她咬紧牙唇,不吭声。

      “你知道他这一身锦绣前程,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他同你这种身价的人相交…”

      “良贝勒身份我自不敢高攀,我从没说出去半分。可良贝勒才不是顾身份阶级的人,他从未轻看了我。我有幸识得良贝勒,不敢僭越,只是能说上几句话罢…”

      …

      那天我不知道我怎么出得清影楼,好像是她那一声“啊”引得了别人来,又好像是…我忘了,怎么回府的也忘了。而那个玉珏,她有意无意透知给我,良贝勒是不介意她的出身的,她才是他的红粉知己。

      她叫他,良尧。

      那个时候我蜷置在桌案前,直到应先生来。我才缓缓觉,我已经这样静默了很久。

      是落络领着应先生来的,见我眼神聚焦她身上,她扑在我身旁一侧,“格格自回来起就一直这个样子,我不敢惊动老爷福晋,只好把先生找来!”

      她听闻她的声音,想开口,没发出声。想用手触她,没抬起手。我抬眸看了眼先生,见他说,“落络,你先出去。”

      而后我身旁一侧凹陷,又一会,他递来了茶水,“嘴唇都干裂了,先喝点水。”

      也不知道是哪一刻,我好像是突然绷不住的,眼泪下掉。愈发急狠。我觉着丢人,撇过脸去,“发生…什么事了?”

      我言语不出,应先生静看我面一侧,“你对一个人有所期待,可是他,却并未给你期待。”

      我诧惊地撇了眸来,开口的声音很哽塞,“他确实心里,有旁的中意的女子了。”

      “他这样,跟你说的?”

      我浅摇头,“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是…”我几近说不出话,“是我亲眼看见。”

      “眼见不一定为实…若只是误会一场,你岂不白白难过这么些时候。”

      应先生的话似是听进去一点,但仍避不得消沉。我同先生请了几天假,到山上师父那去。确是有些时日没去了。再是,每每这时候,师父那都是我最好的避难所。

      我照例同师父诵经打坐,翻筛药材研习药理。师父又新发明出了两种药膳,让我学去说是对阿玛身子有益。就这样,温温吞吞又过了两日。那日午后,我正守在炉火旁,打起盹醒来。师父正在一旁,她老人家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不舒心的事。”

      我看着火炉上窜起又低落的火苗,扶了扶额,“上次来同师父说过,老佛爷赐婚我与良贝勒,应该不日就可完婚。”

      师父并未马上接我这话,而是细细地看了我好一会,“上次你来,忧得是这桩婚事,忧得是良贝勒这个人。你并不太情愿,现下看来,有了变数。”

      “清儿上次来的时候,还没弄清自己心意。现在弄清了,却是弄不清楚良贝勒心意了。”

      “如此…这般,”师父轻拉了我的手,带我出了这灶房。院外的那一排排木槿都秃了叶子,“上次你走之后,为师为你占卜一卦。良贝勒是个可依托之人,但你们之间恐有些波折。今日你来…清儿,一个人的心意岂是那么容易弄清的。零落成泥碾作尘。将来你终究是要与他在一处的,‘弄清’这件事,他予你的,是一整个余生。”

      师父的话在我脑间回荡很久。是啊,我才是那个要陪他共度余生的人。先生亦说,若只是误会一场,我岂不白白难过这么些时候。再说我嫡福晋的位分已定,其他人就算是想又能怎样,何况人家是真知己还是假知音,都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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