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时不知年

作者:苏凉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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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离散


      从阿玛的书房里出来,走开几步,我才发觉,天空是飘雨了。银松针般疏细的雨。伴起的几阵风,冷刺骨。来时一路急也不觉得,如今是止不住颤栗。没察觉的身子上一重,是披风。低首看到的那只手,倾斜过来的伞,是先生。我还来不及讶然,先听得先生声音,“我去你院里找你,落络说你来了此处。说你走得急,便让我顺捎了这披风来。”

      我侧眸点头,“多谢先生。”

      先生的侧视线落与我面上,“不欢而散?”

      “是。”

      “因为大阿哥?”

      “是。”

      我以为先生会顺话说下去,并没有。他引我起了步子,前后深浅,他只安心做个撑伞的人。

      此间我忍不住侧目余光偷瞥了好几眼,一脸清冷,与世无物。

      直到近院落时,他才伫下步子。我看到他唇畔翕动,“入朝为官,多是身不由己。你阿玛,你玛法,一生官宦几沉,皆不很容易。人前看是风光,身后多是奈何。”

      我有一愣。应先生说的官宦几沉,我以前也些许听到过。不管是玛法还是阿玛,仕途都说不得顺,在职任上几经贬遣又几经罢官。但,“我倒是怀念以前阿玛闲赋在家的日子,那时候…”常侍左右,琴、棋、字、画,哪一样不是师承阿玛,就是骑马射箭起初亦是阿玛手把手身教。阿玛老来身体不好,常年严重腹泻。同师父习得那一点医理,日里请脉,也算是分得一点忧。

      我兀自想得深了,没听到先生问得,‘那时候,怎么’。等恍然过来,才摇了头,没怎么。

      “站在你的立场角度,他是你阿玛。可他却不止你阿玛这一个身份。你有没有想过,你阿玛一人系满门荣辱。他是为你们所有人。”

      “我不需要他为我们,”我话语里有一点倔强执拗,“就算是不得已,也不能是非不明。他听不得我说大阿哥不好,可大阿哥就是不好啊,他却处处维护他…”

      先生没让我说下去,他的指尖轻覆在我唇瓣上。我有轻颤。随后他整个身子倾轧过来,在我耳畔的位置,那么近。先生说什么,隔墙有耳。

      何况无墙。

      太后耳目遍布京都,你阿玛此措,维护的是你。

      事后几日我想到先生那时…总避不得脸微热。可想来先生那也实是算不得什么过分越矩…可是我…想到我当时那个样子,忒不淡定,也忒丢人。

      一声叹气,再回过头来说这几日。

      老佛爷的旨意还未真正下达,府里这氛围却是古怪早了。虽然我这日子还是照常过,早课该上的还是上,可这府里的人啊,不再是把我当闺阁格格看待了,而是,待嫁之妇。重点是最后一个字。额娘上我这次数显是多了,叨念得还尽是夫家之事。我这避、躲都不行,有几次还差点与额娘红了脸。这不,今个额娘正说间,落络叩门,说是宏阿哥来了。

      我大抵是咧嘴笑了。这是沦落人看沦落人来了。

      可额娘脸面就不怎么好看了。都临起身要走了,“虽说是姑侄俩,到底都是婚配了的人,分寸自己拿捏好。”

      我禁不住朝额娘背影做了个鬼脸,这鬼脸正落入进门来的廉宏眼里。莞尔一笑。

      形容女子的词我都爱放在廉宏身上,倒不是他如何女儿家模样,只是觉得,妥帖。

      到了这时候,自然又更冷了些。早梅花开了几株,屋里正好能嗅到一些,若有似无。我院里冬梅栽得不多,又只开这么几株。花骨朵出来,远看近看都不大美观,但意境倒是有这么几许。我们便在这梅树下坐着,让落络沏了热茶来。

      我搓手哈气让身子暖和一些,廉宏轻瞥了我眼,“妈妈(祖母)常来叨你?”

      我一杯热茶送入腹中,“看来阿沙(嫂子)也没少惹你。”

      “哈哈…”廉宏这小子笑得温润又放肆,“看来我们姑侄俩是天堂要一起上,是地狱也要一起下啊。”

      “说得什么你、”我借机拍了一下他。

      “我本来还怕老佛爷赐婚你会怎么,眼下看来是我多虑啊。”

      “什么我怎么,我还怕你怎么呢。”

      “我能怎么。挽挽,我没所谓的。”

      廉宏这话这语调没由来叫我一阵伤感,我浅咳了两下,“这徐家格格可去打探过,配不配得上我侄儿你。”

      “八个字,中上之姿,品性温良。除却这性情无法考究,其他方面配我,有余。”

      我也学廉宏语态,“我这厢也是八个字,留学日本,侍母极孝。”

      想我这几日去阿玛书房,大阿哥的事只字不提,却是良贝勒,阿玛同我说了七七八八。此间赞赏语气仿似已作了女婿,会是我良配。

      “是吗,”廉宏顺我的话,“果然同坊间传言是一样的。”

      “廉宏侄儿,你说这日本留学回来的人,照先生的说法,那必是思想开化,会不会不愿娶我这么个,太后之命,封建礼教下熏陶出来的女子。且又素未谋面的,你说他会不会直接抗了太后的旨?”

      “不会,挽挽你也说侍母极孝了,这样的人怎么会抗旨牵累其家母。”

      老佛爷真是,一言定了多少人的终身。

      “说实话一开始我真怕你会不满太后指婚大闹,良贝勒这个人…比不得那些纨绔子弟,迂腐书生。日本回来的,思想见识总归开化些…或许,他能明白你,晓得你的不同,待你不同。”

      “侄儿呀,你这是劝嫁啊。”

      “非也,非也…姑姑若是不愿嫁…”廉宏话锋一转,“侄儿携着姑姑去私奔也是可以的。”

      我这一口热茶差点没喷出来,好你小子,“私奔我是不敢想的,这罪过大了。至多,去寻个绝世美人来,勾搭了那良贝勒,这婚,让他去退。”

      “这主意,倒不错。若有成效,我也可如法炮制。”他眸里是笑,注目我身上,“我今日来,还有一事要与你说。”

      他口气不曾变化,但我总觉不会是什么我太想听到的事。

      “我可能不日就要去国子监(官办学府)。”

      “什么?为什么?”

      “是老佛爷的意思。”一顿,“明面上的功夫总是要做的。”

      “先生的课你不上了?”

      “偶尔还是可以回来看看…先生,还有你。”

      他那一声‘你’颤着音,很轻。我好像就是那一下情绪起来,有泪想要流出。我别过脸去,不愿叫他看见。可他怎么察觉不出,“挽挽…”

      “你去同先生作离别吧。”

      后来我那一眼看他背影,视线模糊。廉宏,你可知,我最怕,离散。

      初冬下得第一场雪,我倚在溪亭上,额娘房里的侍从来报,老佛爷的旨已下到承恩公府上(我大哥葆初),只待那徐侍郎家的格格及笄与廉宏完婚。

      只是廉宏的。老佛爷指给我的那位良贝勒尚在日本,我这厢该是要等那位良贝勒留学回来再说。

      身后有了些动静,我侧眸,落络端着的,盛了热茶的杯盏落了地,化了一地雪。

      “惊着了?”我起身上前,“可有烫着手?”

      落络摇头,我看得出她显是有些失落,“没有。”

      这段时日来,我顾自在自己情绪里。确实,冷落了落络。廉宏与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此间,还应算上落络。如今,廉宏和我相继被指了婚,落络心里,该是何味。

      我截过她拾杯盏的手,轻覆,“侄儿大婚,我这个做姑姑的,是不是要做点什么。”

      我所谓的要做点什么,就是要去探一探徐侍郎家的格格,我那未来的侄福晋。

      像是我的恶趣味,顺着带落络去松松心。

      也是,我对廉宏的,另一种念想。

      我们府上是早早就收到的请帖,再有十日便是那徐老夫人七十大寿。而在这大寿前,落络打探到,徐家格格要上普觉寺为这徐老夫人上香祈福。我觉得这事要做得不动声色,天时地利尤为重要。佛门清净之地,来一出‘偶然遇之’倒是不错。

      那天雪后初霁,天空像水洗过。是个好天。徐家格格坐得是二人轿,随从些许。我和落络是二匹马,一脚一步尾随。这也是我头一遭骑马,几里路走了两个时辰。

      普觉寺正殿内有一尊巨大的释迦牟尼铜像,徐格格跪在像前,那么单薄渺小而又虔诚。

      我心里撼动,那种撼动就是,尽管我是怀揣着别的目的心思来的,此刻都由不得生出一种敬畏来。

      是以,礼数做全,恭恭敬敬,我这一拜。

      午膳是在寺庙里用得斋饭,因着徐格格也留了斋饭。这斋饭我用得甚是习惯,那些年在山上,师父也能做出三两道像模像样的斋菜来。

      唔,好长时间没去看师父她老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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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和徐府格格交手了…
    两个人相互调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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