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小酥饼

　　“原来如此……”

　　叶晖听完蒂娜的转述，总算明白了柏子仁计划里的意思，虽说看起来周密又颇有可行性，可对于柏子仁这个人，他还是有些抵触，以至于明明想要点头答应的事情却在临了关头，被他鸡蛋里挑起骨头来。

　　他问蒂娜：“这个计划里的情况都太乐观了，要是最后洗白不成功，那我岂不是又得被人骚扰谩骂什么的？”他摸摸下巴，沉吟了片刻望向沈泽，道：“大呆子，你觉得呢？”话里想定了要是沈泽毫无保留地赞同柏子仁，他就要开启“小凤仙”模式炸他个片甲不留。

　　沈泽把元宝跟小叶子安顿好了才坐回餐桌上，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才道：“确实是有风险，但是……”

　　他□□着角落里的一只鸢尾花，嗅了嗅又道：“宣传花艺是爆爆的初衷，为了第一场讲座有多努力，我们也都是有目共睹的，要我说，按照爆爆你这个要强的性子，只要是个办法，哪怕是带点儿风险，爆爆也不会害怕对不对？”

　　他一指餐桌上的碗盘，打趣似的笑着：“连这一桌子料理都能搞定，一点儿微博上黑粉有什么好怕的，是不是？”

　　蒂娜不住点头：“对呀对呀，虽然是有风险，可一旦成功了可就能让叶老师的讲座进程大大的推进一番呐！”他轮番望向叶晖跟沈泽，又道：“况且俗话说的好呀，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叶晖原本有些在意沈泽的态度，但听见他跟蒂娜一唱一和的样子，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踌躇了片刻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望向蒂娜，道：“那我想问你个问题，小莓啊毛毛啊还有阿泽都说讲座办的不错，还说什么台风好啊，表达清晰啊，内容充实有趣什么的，以前我对这些称赞可都是照单全收，现在总觉得他们这话里有友情分，有水分……”

　　蒂娜闻言捂住嘴巴，“咯咯”笑了起来，半晌才饶有兴致地打量叶晖，道：“哎呀，叶老师真是单纯，有时候脾气火爆，我还记得您把那诋毁您的传单撕的七零八落，样子要多威风就多威风，没想到也会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

　　她顿了顿，又道：“我跟叶老师认识时间短，您大概是想从我这儿听听比较客观的想法吧？”

　　叶晖咬了咬嘴唇，摸着元宝的脑袋，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沈泽见状觉得有趣，像是个长牙舞爪的猫咪忽而扭捏了起来一样，不由哈哈一笑，对蒂娜道：“你说吧，爆爆就想知道这个讲座的质量如何，如果好，那当然是无论什么法子也是要办下去的。”

　　蒂娜应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那我就说了，叶老师您多担待。”眼看叶晖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心里笑意更盛，不由掰着手指道：“第一呢，确实跟小莓他们说的一样，内容丰富但是又平易近人，第二呢，叶老师表现的也好，无论是应对突发状况还是平常表达，都是大家风范，但是不知道叶老师发现没有……”

　　叶晖听见一个“但是”，心里立马咯噔一声，没等蒂娜说完就急忙问道：“但是什么，有什么地方不好吗，你直说，没关系的！”

　　蒂娜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了，但转念又觉得正是这样对于花艺的热衷与锱铢必较才令叶晖在这一领域成名成家，如今严谨迫切的神情竟然令人生出小小的钦佩，旋即应道：“倒不是说有什么不好，只是觉得内容的形式跟比例可以有所调整。”

　　“上一次讲座我是全程坐在底下的，虽然讲授知识那一部分确实很精彩，但底下不少人理解不了这些个书本知识，也不大乐意听，反倒是动手环节，也就是编花环的那一块，气氛才热闹起来，互动也很好，要不是那些唐骏的粉丝捣乱，我觉得应当会一直保持热烈，直到结束。”

　　沈泽闻言恍然，点头附和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是有点儿感觉，爆爆在上头讲，我看底下还有人打瞌睡，反倒是给他们素材之后，一个个兴奋的上蹿下跳……”他摸了摸下巴，挑眉道：“你是希望把授课时间压缩，重心更多的集中在动手这块儿上？”

　　蒂娜笑着点头，再看叶晖却是一脸为难的样子，讷讷道：“你们说的我都明白……可是……”他低着头，咂嘴道：“可是如果没有理论知识，就算直接动手，也不见得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啊……可能连花朵的名字都叫不出来，那这个讲座不就完全失去意义了吗？”

　　沈泽知道叶晖这是倔驴脾气又上来了，不由腾出手来摸摸他脑袋，轻声道：“我觉得这事儿还可以再商量，压缩授课时间也不是要完全删除这部分，咱们完全可以边讲边做对不对……”

　　他趁着蒂娜起身接水的空当里，猛然凑到叶晖耳边，呵出一口热气道：“就像刚才咱们做饭，你觉得是边做边说来的好呢，还是我说一阵，你再做一阵来的好？”

　　叶晖正思考正经事，冷不防耳根一阵热流，瞬间就把思绪冲的乱七八糟，理智都跟着溃不成军，只能缩着脖子狡辩道：“就……就算你说得对，可是……可是……”他终于断断续续，难以为继，只能一把推开沈泽，嘟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嘛，做菜是做菜，花艺是花艺，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怎么会是不一样的呢？”

　　沈泽的手依然停留在叶晖的后脑勺上，这样的举动在几次尝试并没有遭到拒绝之后就成了沈泽的某种习惯，把叶晖细软滑顺的头发绕在指尖缱绻，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

　　他道：“做菜是俗了点儿，可跟花艺的道理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取悦别人对不对，我做厨子那会儿，包括现在做鲜花饼，都是希望有人喜欢我做出来的料理，花艺不也是这样吗，能够让人感受到美，欣赏到艺术，不就好了，至于形式嘛，也就没必要去纠结究竟是接地气的好，还是高高在上的好。”

　　“听众要是喜欢听呢，咱们就多讲，要是他们喜欢动手呢，咱们就指导他们多做……”沈泽颇为满意自己的处世哲学，说的滔滔不绝，“再说了，艺术这种东西嘛，知不知道细节知识又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背书考试。我看那些个大画家，大作家啊也不见得就晓得每种颜色的具体名字，也不一定知道所有生僻字的写法，对不对？”

　　“况且爆爆也说，艺术这东西，没有标准的，每个人按照自己心里所想做出来的东西，不就是他们心中所谓的‘美’吗？能给他们机会展示出来，这才是我办讲座的最终意义啊，对不对？”

　　叶晖听了半晌，意思也是算是懂了，也同意了七七八八，可临了忽而重点错位，心道：“看着是个大呆子，说起道理来真的是一套一套，也难怪柏子仁那种人精都被他弄得五迷三道，真是被这老实的脸蛋儿给骗了！”

　　一念及此就从桌上捏了块牛油果塞进沈泽嘴里，气势汹汹道：“闭嘴啦……”谁知道话没说完就觉得手指头忽然被舔了一下，一瞬间的潮湿，温热，味蕾的粗粝感都令他全身过电一样，几乎从头皮到脚尖都是一阵激灵。

　　“你干嘛啦！狗啊，乱舔什么嘛！”

　　叶晖觉得脸颊上都快冒出热气来，而舔了自己指尖的始作俑者却浑然不觉地擦着嘴角，一面咀嚼，一面口齿不清道：“吃东西不能浪费啊，你看你手上黏了一大坨，不吃掉是要下地狱的，一天天只能吃滚烫的铜水跟烧红的铁块，多惨呐。”

　　“我……”叶晖望着沈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真是气也不是，乐也不是，索性瞪了他一眼就不再搭话，转头冲着在洗手间补妆的蒂娜喊道：“我决定啦！”

　　蒂娜闻言赶忙收拾好妆镜，急匆匆跑出来道：“怎么样，叶老师是准备答应了吗？”

　　叶晖叹了口气，点头道：“还能怎么样呢，大呆子也说不错，我私底下虽然有点担心，其实也觉得是个不错的法子。”

　　他想了想又道：“可是爆出我的身份之后呢，就这么任凭我在网上被人掐来掐去吗？退一万步，就算真的是掐，也不可能一直这么掐下去啊，总有flop的时候，到时候也还是会热度衰退。还得想想后招。”

　　蒂娜听闻叶晖答应之后就开始兴奋地给柏子仁发微信，闻言头也不抬地回：“这个您别担心啦！老板说他都已经想好了，貌似还是个双赢互惠的法子，不过也没跟我细说，说是要等您这边儿同意了再做后头的详细计划……”

　　她望了望手机，忽而道：“哎呀，老板回复了，他说很开心叶老师您能答应这事儿，说是要是有时间的话不如今晚八点去店里坐坐，喝喝茶，聊聊之后的事情。”

　　“怎么样？”蒂娜颇为雀跃。

　　叶晖起初不愿意，可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沈泽之后，又觉得真是个衣架子，即便穿着简单的背心短裤也是一股挡不住的阳光味道，旋即眼珠子一转，像是得意到不行，施施然道：“那好吧，既然柏老板这么热情，我也就不客气啦。”他一指沈泽道：“我带个人去行不行，饭量大，希望柏老板不会介意。”

　　蒂娜抿嘴一笑，表示完全没有问题，旋即起身同叶晖沈泽告别，等走到门边的时候才回头狡黠道：“哎呀，我瞧叶老师刚才给沈哥喂的那一勺粥，那么一丁点儿，哪里会食量大哟。”说罢不等叶晖反应过来，就径自一路小跑消失在街角。

　　“坏蛋……”

　　叶晖知道蒂娜这是在调侃自己，只能无奈一笑，转头又发现沈泽已经在收拾碗筷，身上是自己喜欢的那件印着粉红色猫爪的围裙，出奇的古怪却又透出一股莫名的萌感。

　　元宝跟小叶子蹲在门廊上的阴凉处打盹，旁边花圃里的大马士革玫瑰又长高了些许，满地都是绿意盎然，阳光从客厅的窗子里洒进来，有静谧的浮尘在其中荡漾。

　　“喂！”叶晖趴在桌子上，用心地在桌布上写着沈泽的名字，同时冲着厨房喊：“阿泽……”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的喜欢用这个称谓来称呼沈泽，对于他来说，生活中所有的改变都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而至于究竟有何意义，他竟然羞涩的不愿去深究。

　　“怎么了？”沈泽从厨房探出头来，笑容一如秋日的暖阳。

　　“没事儿了。”

　　叶晖跟他目光相接了片刻，就趴回桌上，似乎这种无意义的凝视或是没有目的的呼唤都能让他感受到与沈泽之间的联系，他其实是个胆小的家伙，需要很多证据去证明这些联系，直到不再有任何怀疑。

　　“晚上去柏老板家吃饭，你给我穿好看点儿！”

　　“可我没什么衣服啊，要不就身上这件儿吧，刚洗完的，干净。”

　　叶晖嫌弃似的打量了沈泽半晌，终于认命似的扯着他跑到商业街上的男装店里，原本是想替他买上一套西装，可沈泽手臂的伤口又不大能穿长袖，最终只能买了Levi’s的原色牛仔裤跟贴身的CKT恤，又请隔壁理发店老板娘给他弄成了时下流行的油头，最后一双alden的木质底的短靴上脚之后，沈泽整个人的回头率立马上升了二十个百分点都不止。

　　“乖乖！”老板娘本来就喜欢沈泽板正利索，如今经她妙手回春，嘴里更是啧啧的赞叹不停，“这样子简直跟个小明星似的，不要太好看哦。”话间招呼店里的洗头小妹们，一同对沈泽评头论足，眼珠子都要飞出来。

　　叶晖更是与有荣焉，望着有些不太适应新造型的沈泽，难得温柔了一回，踮着脚尖笑道：“阿泽是个大帅哥啊！”

　　沈泽被他的笑容晃的挪不开眼，懵懵然地应道：“爆爆才是真的帅！”

　　叶晖鼓起腮帮子，像是要笑，可终究还是低下头去，轻声道：“……真是个大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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