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小酥饼

　　现场的寂静维持了不到三秒，就因为骤然爆发的怒吼而分崩离析，混乱异常。

　　第一个发飙的是小莓，今天的讲座经历了重重的困难，好不容易在叶晖的坚持下有了一丝成功的迹象，却不想这个疯子一样的少女忽然翻脸变卦，前一刻还一副好学不倦的样子，下一秒就对花艺表现出如此巨大的不尊重，而她们过激行为背后的理由也显而易见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小莓在愤怒地扑向马尾少女的前一刻，避无可避地瞄见了她的女伴们忽而拉起的横幅，红色的尼龙布上用金色的黑体字写着：“叶晖臭狗屎，永远爱唐骏！”，边角上贴着唐骏的照片，上面画满了粉色的爱心，而有关于叶晖的部分则被画上了惨白的叉。

　　“我干你大爷！”

　　在一声豪气干云的粗口之后，小莓顾不上自怀孕的事实，猛然扑过去同梳马尾的少女厮打在一起，她常年从事园丁的工作，力气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片刻之后就骑在对方身上，抬手就要甩她耳光。

　　蒂娜看那劲头差点儿吓得缩起脖子，要不是那几个女伴上去拉住，恐怕当场就要见血。

　　毛毛担心小莓的身体，上去想要拉架，却不想被几个少女挠了一脸的血痕，登时怒气上脑，加入了战局，胡乱抡着拳头喊着“不准你们打我老婆！”，一面是夫妻档，一面是姐妹淘，双方就此闹得不可开交。

　　幕布、手提电脑、花环……全都被糟蹋的不成样子，底下更是嘈杂如滚粥，看戏的、说笑的、围观的……刚才还满是真善美的氛围一下子就成了八点档的狗血情景剧。

　　叶晖脸色煞白，脑袋里充斥着心电图的声音，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推来搡去，唐骏跟花艺比赛上发生的事情像是幽灵似的再度卷土重来，且更为恶劣的包装成无害的样子，在他以为临近成功的时候忽而发难，令他重重地跌下云端。

　　而在瞬间的怒意之后，他又急速地冷却下来，他不断地提醒自己，他已经不是那个会在领奖台上由着脾气胡乱骂人，踩踏奖杯的“小凤仙”，他必须冷静地面对问题，进而解决问题。

　　沈泽被阻隔在人群之外，艰难地掀翻了挡在他前面的碍事家伙，焦急与担心成了焚烧他的烈火，令他鼻息里头都要喷出浓烟来，他大声呼唤着叶晖，却因为人潮的缘故走三步，又退一步，伸出的手始终无法触及眼中的人。

　　而在众人都以为叶晖快要溃败逃散的时候，他却忽而振作起来，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气势注视着台上的一切，斩钉截铁道：“都给我住手！”

　　闻讯赶来的柏子仁被他这一声吓得抖了个激灵，原本以为自己的书吧要被毁于一旦，正急的抓耳挠腮，四处调停，如今看到叶晖一副将要掌控全场的样子，心里又生出一点儿佩服跟羡慕。

　　然而片刻之后，场面并没有像叶晖想象的那样安静下来，反倒因为他的加入越发激起了看客们的兴趣，竟然有人鼓掌叫好，虽然是怂恿叶晖上去摆平那几个砸场子的少女，可语气里头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无聊与兴奋。

　　“去呀，叶老师，她们太坏啦，去打她们！”

　　“没错没错，真是可恶的坏家伙，打打打！”

　　“这儿有小棍子，叶老师您拿着。”

　　……

　　叶晖对于这种煽风点火的举动很是厌恶，可又不愿意同他们理论，只能咬着牙想叫他们让开，不想话没出口就看见人群忽而破出了一个缺口，原本吵嚷的最凶的几个忽而被人拎着衣领按在了座位上，等他们反应过来想要叫骂的时候才看见沈泽一张黑脸，抱拳站在他们身后，从鼻孔往外喷气，眼看他们还是不服，转而拿了个凳子站起来，大吼一声：“都他妈给老子闭嘴，没听见叶老师有话讲吗？”

　　他忽而扔出个烟头，正好砸在仍旧大吼大叫的毛毛脑门上，继而喝道：“我叫你们停下来，听没听见？”

　　毛毛正在酣战当中，冷不防一下子脑门中弹，立马抱着脑袋想要嚎几声，却被沈泽身上的气势唬的躲到了小莓身后，那几个跟他厮打在一起的少女也被吓得不轻，愣愣地停住了动作不说话，可眼神全都仇视似的瞪住了叶晖，却又在片刻之后躲闪起来，像是此前坚定的某个信念因为这次讲座的缘故变的摇摆不定起来。

　　梳马尾的少女眼神尤为迟疑，她听见内心动摇的声音跟无法忽视的事实。

　　倒是小莓还是热血上脑，不依不饶地冲着沈泽喊：“沈哥，你瞧瞧这些个丫头片子，坏到家了，还玩阴招，我不给叶老师报这个仇我咽不下这口气！”话间又要动手，却听沈泽一声爆吼，震的耳膜嗡嗡直响，知道这是他动了真火，旋即悻悻地收手，不敢再吱声。

　　沈泽环视全场，用的是一种叶晖从没见过的眼神，像是个混社会很久的地痞流氓，带着股震慑人的意味，等到一众人终于面面相觑地安静下来，他才若无其事地换上个嬉皮笑脸的表情，凑到叶晖后头，沾沾自喜道：“我厉害吧，爆爆。”

　　“有我在，你尽管说话就好哦。其他都不用担心。”

　　叶晖原本还绷的很紧的神经因为这个讨奖似的笑容而松弛了下来，似乎沈泽是只可怕的狼人，永远用温和无害的人类形态面对自己，把獠牙利爪留给外人，他喃喃道：“谢谢你啦，阿泽，不过没关系，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望了望台上的少女，居然叹息了一声，又道：“有些事情也不怪他们，我没解释过，也不想解释，他们误会也是正常的。”

　　马尾少女的一个朋友闻言忽而尖声喊了起来，道：“那次花道比赛，大家都看见了，分明就是你嫉妒我们唐骏老师，还把他的奖杯毁掉了……”

　　“对，根本就不是什么误会，我们可全都瞧见了！”

　　沈泽皱起眉头又要出声，却被叶晖制止，他叹息着摇了摇头，旋即一脸严肃地走向舞台，不卑不亢地回应少女的质疑：“我的确毁了他的奖杯，可事情并非你们所想的那样，我虽然脾气暴躁……”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花环，颇有些痛心地抚摸着折断的玫瑰花茎，又道：“但绝不是不讲理的人，我再说一遍，对于毁了唐骏奖杯这事儿，我一点也不后悔，如果他觉得自己做事问心无愧，是我蓄意嫉妒他、羞辱他，大可当面跟我对峙，我一点儿都不会害怕。”

　　“可是你们的唐老师，早就躲到了日本避而不见，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

　　“试想一下，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为什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那样出格的举动？”

　　“为什么现在又敢直面你们的质疑，再度谈起这些事情？”

　　叶晖将散落的花瓣小心地拢在掌心里头，低头许久才又道：“因为我心里坦荡，没有鬼……”他深吸一口气，以一种宽容的微笑望向马尾少女，“多余的事情我不想多做解释，如果唐骏在这里跟我一点点对峙，我相信真相会快就会大白，但这并不是今天的主题，对不对？”

　　“今天我们只讲花艺，只讲生活里的点滴美好，对不对？”

　　“可是……就算这其中有隐情，您也……也不能在那样的场合让他下不来台呀，全国的观众可都眼睁睁的看着呢。”

　　短马尾的少女的口气有了些许的松动，她似乎在刚才的讲座中受益颇多，而叶晖身上的变化也令他感到困惑，传言中暴躁骄矜，不可一世的花道鬼才，竟然全程表现出温和质朴的气质，实在令她匪夷所思，以至于此前坚定的“唐骏技压群雄，叶晖卑鄙小人”的信念都跟着动摇起来。

　　她支支吾吾地望向叶晖，又道：“而且，您自己也不爱惜羽毛，在那么多人面前做出那样的事情……多丢脸呀！”

　　其他的女伴脸上亦是满脸狐疑，沉默了半晌之后才给自己找了台阶，她们望向叶晖道：“您说花道大赛里头有隐情，您可以告诉大家呀，唐老师人在日本进修，微博也没有动静了，他不解释这其中的原委，您……您也可以说呀！”

　　“呸！”小莓双手环胸，冷眼瞪着她们，道：“凭什么要我们叶老师解释，你没听叶老师说嘛，他一点也不后悔，完完全全地问心无愧！做了对的事情有什么好解释的！”她朝着虚空啐了一口，继而帮着叶晖收拾舞台上的花朵，似乎再大的纠葛都不如花艺本身来的重要。

　　在两人专心致志的动作当中，所有人都感受到某种庄重感与仪式感，继而莫名地想起此次讲座的主题并非叶晖与唐骏的八卦，而是传递并介绍花艺中的美学，由此产生出的羞臊与惭愧竟然令现场愈发安静，甚至有人主动提出许多意见。

　　“叶老师讲的是真好，要不然咱们还是把花环做完吧，也算对得起人家小伙子一番辛苦啊！”

　　“对对，从前我只知道这些个花好看，但是今天一听就觉得里头门道大的很呢！”

　　“我以后自个儿就能做做花艺，也算是个高雅人啦！”

　　“没错呀，从前觉得这玩意儿离我挺远的，今天才晓得原来这么雅俗共赏的呀。”

　　议论之声络绎不绝，仿佛叶晖洒下的种子正在飞速的生根发芽，或许还没能长成茁壮的花朵，但沈泽置身其间，感受着所有人对花艺的各类看法，不无欣慰地想到，只要假以时日，叶晖想要传达给众人的美与韵味，终究会酝酿出他所期待的芬芳果实。

　　马尾少女咬着嘴唇不再说话，竟然小心翼翼地伸手捧起了落在角落里的蒲公英，递到叶晖面前，挣扎了许久也没能成言，最终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方才行为中的不妥当，脸上涌起难堪的血色，竟然倏然起身，拉着女伴们就想离开，却在跑下舞台的前一刻被叶晖叫住，愣愣地停在了天鹅绒幕布的前头。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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