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小酥饼

　　“这个情况实在是出乎我意料啊……”柏子仁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垮着肩膀，嘀嘀咕咕说了句日语，像是“八格牙路”，旋即才挠挠脑袋，又道：“有点儿不容乐观的说！”

　　在他抱歉地说着“大家对这次讲座反响不太热烈”的时候，叶晖看见那几个所谓的听众竟然集体冲他亮出了唐骏的签名照片，并用中指比了个极其下流的动作，用口型说道：“臭不要脸，滚去吃屎吧！”

　　甚至有人把手横在脖子边上，做了个凶狠的切割动作，仿佛与叶晖有着血海深仇。

　　虽然叶晖片刻前就表明已经发泄完，不想再和以前的生活有任何纠葛，可面对这样的羞辱依旧会气的轻轻颤抖，而在他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时候，沈泽已然从他的修剪包里拿出一把小刀，“怦”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旋即施施然坐下，冲那几个挑衅的粉丝道：“刚才哪个手痒乱比的，到我跟前来，我们慢慢比。”

　　几个人被他脸上凶神恶煞的表情同胸口的般若纹身吓到，磕磕绊绊地跑了出去。

　　叶晖颇有种被呵护着的奇妙错觉，甚至一度狐假虎威地向着空气挥拳，哼声道：“怕了吧，大呆子一拳头下去，你们的脑袋就得起西瓜那么大的包！”而在那几个人彻底没有踪影之后，他又极为难堪地发现，现场已经冷清的像是冰窖。

　　叶晖脸上是伪装好的逞强，手背上却不自觉地露出了青筋。

　　“哎……”柏子仁望了望叶晖，为难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次花艺比赛的事情，叶老师在外面的名声打了好大折扣，网上说什么的都有，加上这些唐骏的粉丝到处煽风点火，造谣生事，大伙儿一看是叶老师的讲座，都跟风似的，不大想来了……”

　　他气的五官纠结，上窜下跳道：“一个个的，全都听风就是雨，真想把他们大卸八块嚼巴嚼巴咽下去！”话间也不晓得从哪里掏出跟玉米出来，啃的咬牙切齿，仿佛某种发怒的啮齿生物，“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泽用眼神制止他再说下去，小莓、毛毛跟蒂娜目睹了一切之后也都随之沉默起来，似乎不知道如何安慰一腔热血泼在冰山上的叶晖，某一刻，他们甚至产生了某种错觉，叶晖像是独自站在台上的舞者，被孤独的灯光界定在落雪的空间里，无助而彷徨。

　　而在下一刻，他却忽而用一种刻意欢快的声音，握着拳头喊道：“没事儿，这不是还没到两点嘛，还有时间，哪怕没有人来，我也可以讲给小莓听啊……”

　　叶晖倔强地转过身去，仿佛无事发生一样，直到围在身边的人一一散去，他才撑在桌子边上，几不可闻地叹起起来，却在下一刻感到眼前灯光一暗，自己倏然被笼罩进一片温柔的阴影里。

　　“叹气哦？吃多了不消化哦？”沈泽去而复返，亦或是根本没有离开，打趣了叶晖一句之后就搬了个凳子在他对面坐下，脸上的笑容维持了片刻也变成了无奈与惋惜，他小心翼翼地建议道：“要不咱们今天这场就先取消，等到……等到花艺比赛那事儿消停下去，我们再来搞讲座不也挺好？”

　　叶晖脑袋里嗡嗡作响，只模糊地听出了沈泽话里的意思，具体的声调语气却融化成一汪羊水般温柔的流质，令他分外舒适，同时也生出了一些钦佩与羡慕——不同于自己的骄矜高傲，沈泽似乎总是能平和地对待生活中的每一件事，无论好坏，对于周边的人和事也永远抱着鼓舞与安抚的耐心，不疾不徐地像是一头优雅的鲸。

　　而反观自己则如此的情绪化，执着于细枝末节的琐碎而忘记了既定的目标与奔跑的方向——他知道这是客观地，来自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欣赏，不掺杂任何暧昧与情绪，单纯地见贤思齐，单纯地想要成为和沈泽一样，内敛而温和的光。

　　叶晖忽而轻声笑了起来，问道：“大呆子，你有没有听过一首歌哦，刘若英唱的，名字叫做《光》？”眼看沈泽茫然地摇头，心里又生出一股甜丝丝的嫌弃，因为有缺陷，沈泽身上的光芒才显得的真实而触手可及。

　　他砸了咂嘴，忽而推着沈泽往台下走，道：“你走啦，别打搅我准备东西，我没事儿，也不打算放弃这一次讲座，哪怕只有一个人来听我也要一字不落的讲完……”话间感到沈泽故意放沉了身子赖着不动，自己则像是愚公移山似的撞在他厚实的背肌上，再难前进半分，不由使出吃奶的力道，磕磕绊绊地解释：“我也不是固执，也不是闹脾气，就是……就是从你身上学到点儿东西……我不想原地踏步，我想要有所改变……”

　　“哎呀，都说啦，我没事儿！”

　　叶晖头上冒出了细汗，像是在对付一只故意使坏的大狗一样，而在发现自己的力气跟沈泽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后，他在羞恼之余又生出一点促狭的心思，趁着念头还未消散，忽而轻轻地歪头贴在沈泽的后背上，任由那股熟悉的肥皂味道在自己的脸上催生出棉质的，充满热力的红晕。

　　叶晖的手指顺着沈泽挺括的脊背轻轻滑了下去，一如轻触杉树的蝴蝶，继而轻声道：“真的没事啦，阿泽去下面等我好不好？”

　　沈泽继而触电一般僵在原地，他并不清楚叶晖话里的意思，事实上叶晖心中的曲折他永远只能摸到一个轮廓，就仿佛无法窥见花蕊的形态，却能闻到隐约的芬芳，他忽而转过头来，笑看着叶晖一个趔趄扑在自己胸口，继而鼓着腮帮子咬着下嘴唇。

　　他道：“你刚才说的那首歌，就是那首《光》，等讲座结束了就唱给我听好不好？”

　　叶晖本能地想要拒绝，可在看见沈泽淡淡的笑容之后，他又天人交战地皱起了眉头，最终在把他推到听众席上之后，才趾高气昂地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哼，看我心情吧，你可别抱什么希望！”

　　沈泽挠了挠他的脑袋，没有说话，旋即看了看手表，已经一点五十，虽然四周仍然是稀稀拉拉没有几个听众，但比之此前的冷清到底好了不少，虽然不少人脸上都是茫然而倦怠的神色，像是怀着消遣解困的目的图个乐子而已，但小莓、毛毛跟蒂娜却精神百倍地坐在了第一排，手里准备了彩带跟荧光棒，滑稽的像是来参加偶像的初次公演一样。

　　“加油，我们爱你！”三个人撅着嘴巴做出飞吻的动作，令人的心情跟着轻快起来。

　　叶晖微笑着冲他们回礼，旋即整了整衣服装备上台，却在跨上台阶的前一刻被人拉住了手腕，他甚至没有回头就能感知到沈泽身上那股熟悉的温度，浑身一震的同时开口低声问：“干嘛？别闹啦。”

　　沈泽没有说话，只是手指紧了紧，像是无声的节奏，又好似斟酌后的鼓励。

　　“我知道啦！别婆婆妈妈的。”

　　叶晖也不清楚自己知道了什么，但却本能地如此回应，他在射灯的光线中站定，暗道了一句“大呆子”之后就清清嗓子，冲着为数不多的听众鞠躬问好，仿佛交响乐的序曲一般。

　　“大家好，我是叶晖。”

　　讲座终于拉开序幕。

　　沈泽望着叶晖的背影，许久才叹出口气来，手掌里握着的纸片被汗水浸的绵软，细看之下竟然是此前贴在外头的谩骂海报，他瞄了一眼上头的照片，旋即攥紧了拳头，“唐骏”两个花体字跟油墨印成的姣好五官就被捏成了一团废纸，甚至能听见摩擦产生的“咯吱”声。

　　有一瞬间，般若纹身似乎在他的身上活了过来，满嘴的鲜红跟滋长的獠牙与沈泽重重叠叠，令人感到颇为压迫的气场，可在叶晖微笑着看过来时，他又瞬间变成了无害的模样，宠着他挥手，以嘴型无声地鼓励他。

　　“爆爆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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