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小酥饼

　　聚餐结束后的第二个周末，小莓就把沈泽跟叶晖带到了大学城步行街上的一间书吧里，其时太阳正好，这间朝南的、用玻璃装饰起来的两层商铺就显的格外通透明亮，对开的大门前站着个笑意盈盈的少女，想来就是小莓的手帕交。

　　小莓的朋友跟她完全是不同的款式，名字据说是自己的改的，叫做蒂娜，涂正红色的甲油，穿高腰封的牛仔裙，一头马尾利落的像是被马克笔精心描绘过，见到叶晖的第一眼就同他握手。

　　“叶老师能来真的是非常赏脸了，我已经跟老板说过花艺讲座的事情，他表示非常欢迎，您先看看环境，看看有没有需要改善的，毕竟是是叶老师这样的大拿，不敢怠慢！”

　　“哎呀你干嘛呀，别这么客套，别扭死了，你让叶老师自己看，我们去说会儿话，我都三万年没瞧见过你了！”

　　小莓嗔怪似的挽住了蒂娜的胳膊，对方纠结了片刻就喜笑颜开地变成了一副烂漫少女的模样，两人偷摸着说了会儿毛毛的闲话，眼神里头全是八卦的意味，最后还在他的哀嚎声中支使他去买冰淇淋风味的奶茶。

　　“叶老师，您随便看，有什么事儿只管叫我就好啦，我们老板很喜欢您的作品呐！”

　　蒂娜小心地摸着小莓的肚子，激动地已经无暇顾及叶晖跟沈泽，好在书吧并不是特别大，她也就不必费心带着两人一一参观。

　　“那我们到处转转，你们好好叙叙旧。”沈泽望了望叶晖，发现他已经自顾自的走开，只好笑着打了声招呼，跟在了他身后。

　　整个书吧呈现出一种温暖光亮的氛围，室内是复古的北欧风格，放置着许多磨毛扶手椅跟枝型吊灯，书架靠在墙壁上，高达天花板，甚至设置了可供攀爬的木质人字梯，看起来像是霍格沃茨的图书馆，正对落地窗的是一片空阔的挑高地板，此刻被一帘幕布挡住，最外头是一片露天平台，诸多的阳伞跟桌椅令人莫名地想起“花泽小点”的装修设计。

　　“看着不赖啊……”

　　沈泽打量着四周，心里颇为舒坦，这个书吧老板的装修理念似乎跟自己相差无几，扶手椅上的刻意做旧的痕迹，老式的喇叭花一样的留声机，以及放置在书架上的眼镜框跟墙上的油画……种种不经意的细节都令他分外喜欢。

　　他指着天鹅绒的幕布，笑道：“爆爆你看，大概你到时候就在那上头办讲座，听众就坐在底下，空间管够，我看着环境光线什么的都很OK，你觉得呢？”

　　“已经很好啦……”

　　叶晖真心实意地夸赞，他发现书架上的书籍都按照学科与时间段分门别类，冷僻的诸如《随园食单》或是《香谱集》之类的古书，亦或是版本年代颇为久远的《娜娜》、《羊脂球》之流都被慎重地放在了阴凉的位置。

　　而用粉笔写成的装饰字里严格要求“除却书吧组织的观影活动，其他时间严禁喧哗”，这令叶晖心中的好感更胜，直觉老板是个尊重艺术，并一心拓展推广的有趣家伙。

　　“我没什么特别要求啦，只是讲座那天，我可能要带点儿花艺素材来现场展示，有张长桌子就更好啦，不过要是不行的话我就自己准备一个可以折叠的……”

　　叶晖心中的满足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在射灯的照耀下摊开双手，深深地向里吸气，仿佛要跟周围的气氛同化一样，丝毫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动静，等到他听见一声咋咋呼呼的叫喊，这才意识到有人站到了自己面前。

　　“哇！真的是活的……活的叶晖唉！”

　　叶晖被这种颠三倒四的开场白弄得糊里糊涂，转头才看见说话的是个同自己一般年纪的男人，此刻正猴子一样的上蹿下跳，眨着眼睛打量自己，因为眼部线条深邃又细致，头发也是浅淡的亚麻色，令人莫名地想起文艺复兴时期那些宗教壁画里的天使。

　　在噼里啪啦的自我介绍里，叶晖才知道这个人就是书吧的老板，名字是一位中药——柏子仁。

　　“哇，叶老师，你能来我这儿我可是开心死啦！”柏子仁冲着叶晖挤眉弄眼，就差没扑到叶晖身上，“你这一来，我店里生意肯定爆火，赚到流油啊！太谢谢啦！”

　　沈泽闻言差点儿没忍住笑声，没想到这么个书香之地的拥有者居然是个松鼠似的家伙，随时随地都能窜上天去，浑身都是充满活力的小动作。

　　“……不是的，是我要谢谢你才对，能够提供这么大的场地……”

　　叶晖不善交际的属性又开始全面爆发，磕磕绊绊地客套了几句就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好在柏子仁似乎是个七窍玲珑的家伙，很快就把话题从虚头巴脑的寒暄引到了叶晖最喜爱的花艺上，在双方彻底明确了合作意图之后，他邀请沈泽跟叶晖坐到了露台的阳伞底下，商榷一些细节上问题。

　　“除了刚才说的展示桌椅之外，还需要添加一些别的东西吗？灯光啊，座位啊之类的有没有要求……哇，叶老师你这个皮肤保养得超级好，都发光了……”

　　柏子仁一面叽叽喳喳闹个不停，一面拿着ipad接上键盘，从善如流地记下了叶晖提出的要求，又望向沈泽道：“这位沈先生如果有什么提议也但说无妨，我这边正好收集收集各方面建议。”眼神在沈泽棱角分明的脸上稍作停留，又瞄见了他背心边缘里露出的青色纹身，神情立马像是见到骨头的奶狗一样，就差上去舔上一嘴。

　　“沈先生长得好帅气啊！”柏子仁总结性的咽了口唾沫，摇头晃脑。

　　叶晖听着觉得心里一阵疙疙瘩瘩，但又不好明说，眼看沈泽笑的满脸灿烂，不由一脚踩在他脚背上，看他表情僵成了龇牙咧嘴的样子，才笑眯眯地把话题岔回来，摇了摇头表示已经非常圆满，所有硬件设施几乎一应齐全。而在宣传方面，这一间叫做“secret garden”的书吧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套体系，全然不用他来关心上座率的问题。

　　叶晖一方面觉得整个流程已然敲定，心里万分舒畅，一方面又为终于可以结束这次社交活动而倍感轻松，以至于他找了个“要去厕所”的理由，飞快地想要逃离现场时，竟然没有发现身后靠近的服务员，反倒一脑袋撞在了塑料托盘上。

　　“啪嗒”一声，叶晖捂着额头叫了一声，上头的玻璃茶壶立刻翻了个跟斗，向着柏子仁砸过去，叶晖瞪大的双眼里几乎可以反射出整个带着温度的茶水轨迹。

　　沈泽大喊了一声“小心”就猛然推开了叶晖，被杯盘砸中的瞬间，身形已老，再要拉开柏子仁已经成了不可能的事情，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想也没想就按住了柏子仁的脑袋压在自己胸口，用厚实的背肌挡住了那一泼暗红色的洛神花茶。

　　“哗啦！”茶壶跟碟子终于落地，摔得七零八落，噼里啪啦。

　　“嘶——！沈泽疼的龇牙咧嘴，在确认了叶晖跟柏子仁都没有受伤之后才脱下了T恤，防止它跟皮肤黏在一起，好在花茶原本就对水温要求不高，烫伤也不算严重，反倒是叶晖眼里的自责跟难受叫他心里不舒服，他努力稳住表情，冲叶晖笑道：“没事儿，爆爆，我这儿跟牛似的，不怕，不关你的事儿……”

　　“笨蛋，哪有人说自己是牛的啊！”

　　叶晖本能地同他顶嘴，可倔强的语气说到一半就没了底气，沈泽背上红彤彤的一片叫他有些手足无措，他甚至无法分辨烫伤的程度，更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伤口。

　　一番挣扎之后好不容易想要丢开“布偶猫”的矜持跟高傲，上去说些安慰的话，却不料柏子仁率先开口，其中温和妥帖的部分令叶晖产生了某种自惭形秽的错觉，进而愣愣地站在了当场，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右手已然伸了出去，像是要触碰，又好像在等待回应。

　　“怪我怪我，手脚太不灵活，竟然没躲开，害的沈先生替我挡了这一下……”

　　柏子仁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仔细查看了沈泽的伤口，这样的肌肤接触在他的眼神里留下了难以察觉的痕迹，似乎沈泽结实的后背跟狂放的纹身都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片刻之后他才吞了口唾沫，轻松道：“没事儿没事儿，还好不是很严重，水泡挑破了，拿双氧水消毒，再涂上烫伤软膏，注意不要沾水，多多透气通风，大概半个来月就能痊愈，但是疼痛就实在没办法……”

　　“不过……英雄救美唉！沈先生简直够man！”柏子仁的温和人设维持了一分钟就全面崩塌，继而更狂热的脑残粉一样围着沈泽转来转去，并恬不知耻地称呼自己是“被救下的娇弱的美少年”。

　　叶晖注意到柏子仁的右手搭在沈泽肩膀上，自然地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而他对于突发状况的应对能力也远在叶晖之上，兼之口齿伶俐，讲话也是活泼愉快，配上一副可爱的表情，简直可以算是贴心的邻家弟弟，叶晖并不喜欢捕风捉影，可片刻之后还是产生了某种自己的所有物在被人觊觎的感觉。

　　“阿泽……”叶晖忽而被某种混合着些恼怒的勇气驱使着，喊出了这个沈泽一再要求的称呼，而在对方受宠若惊的眼神里，他甚至软了语气，憋着嘴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去洗个手，没看到后边的情况……”

　　字里行间都是肺腑之言，可语气却跟以往的言不由衷有着巨大的改变，其中的关切不需要再去曲折的猜想，反倒像是剥开的石榴一样，将其中的粉嫩与多汁完全地展现在了沈泽面前。

　　“哈哈，哎呀，叶老师，没关系的啦，男人嘛，有点儿伤疤才更有味道咯……况且也真的不怪你啦……”柏子仁接话安慰叶晖，眼神却全都停留在沈泽身上，像是个披着羊皮的小妖怪，等着把这块上好的牛排吃的干干净净。

　　“肯定不是我多心吧，你看他那个桃花眼！真是不要脸！”

　　叶晖心里颇有些恼羞成怒，又换上了小叶子的独有声线开始自我对话，在百分百确认柏子仁心里打着小算盘之后，他几乎想要放弃这一次的讲座，以换取这个书吧老板远离沈泽。

　　他甚至没空去考虑这种占有欲的源头，只是挑衅似的一脚踩在了沈泽的脚上，再度恢复了颐指气使的状态，哼道：“大呆子，你还坐着干什么，事情谈完了，我给你回去包扎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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