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贱笑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

　　“你……”宫礼刚吐出第一个字，回过神来的卞欢欢呲溜一下跟兔子似的夹着尾巴落荒而逃，外带撞翻两个木架一个香炉，临出门前还差点绊了一跤。

　　宫礼眯着眼看她磕磕绊绊的逃离，一句话也没有说。殿内四处散落的纱锦帘幔就如同他们现在的处境，一片狼藉。

　　宫礼捡起一块布帛，低着头擦拭袖袍上的污渍，认真且细致。

　　“师兄……”

　　“不是让你离开么？”

　　“我只是不放心，所以回来看看。”

　　“不过是小小的催情香，还奈何不了朕。”

　　“师兄！”长孙清若顿了顿，“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宫礼勾了勾嘴角，笑意却半分没有映进眼里。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试探欢欢呢？”

　　“清若，你知道世上最难看透的是什么吗？”宫礼忽然问道，却又不待长孙清若回答，径自接着说道，“是人心。”

　　“尤其是，女人的心。”

　　“不试，怎么知道呢。”

　　望着宫礼沉郁冷静的模样，长孙清若叹了口气，“师兄，欢欢不是那种人，她是无心的。”

　　“她是什么人朕比你清楚。”宫礼说道，“至于有心无心……呵……”

　　“那接下来呢？师兄，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现在，还由得了朕吗？”

　　长孙清若惊讶道，“师兄，你的意思是……”

　　宫礼起身负手而立走到殿门口，日光从他头顶兜头而下，整个人都浸润在光尘里，显得不甚明晰。

　　“清若，朕并不讨厌你。而你，亦是朕见过最优秀的女子。”

　　“所以……”

　　“朕说得还不够明白吗？”宫礼半侧过脸，“长孙清若，从今往后，你可以给母后和长孙家一个交代了。”

　　长孙清若惊讶了一秒，随即苦笑道，“是，我知道了。”她缓缓走到宫礼跟前行了个礼，“长孙清若叩谢陛下圣恩。”

　　与之前不同的是，长孙清若这次行的是未来妃嫔见帝王的矮身礼，宫礼没有阻止，眼光却不知落到何处。

　　御花园内，卞欢欢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脏越走越快，最后忍不住小跑起来。

　　宫礼方才最后与长孙清若的对话不停地卞欢欢脑子里翻滚。

　　她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原本担心调开的宫女太监突然回来宫礼应付不来，又或者因为今天她整的这事儿而产生别的什么变故，所以卞欢欢并没走远，而是躲在一边的花丛里。

　　有时候啊，她真恨死自己这鬼性子了，明明在宫礼面前出了那样大的丑，被宫礼一顿奚落到连小丑都不如，可她就是没有办法拍拍屁股走人什么都不管，毕竟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因她而起，出了什么事也该由她负责。说她烂好人也好，瞎操心也罢，总之这就是她卞欢欢一贯的行为方式。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让她听到最惊心动魄的话。

　　宫礼终于接受了长孙清若！

　　太好了！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她再也不用良心不安，夜夜都睡不好觉了。再也不用担心完成不了太后的任务被拖下去咔嚓了。

　　至于自己那些有的没的小心思，不过是一时昏了头而已，歇一歇总会没事的。就跟感冒一样，刚开始可能会难受一会儿但是吃了药睡一觉第二天照样活蹦乱跳的。

　　宫礼，长孙清若，好，真好！

　　这真是这阵子以来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她几乎就要仰天长笑大呼世界真美好了！

　　难过？那是什么东西，她卞欢欢会有吗？她开心还来不及呢，她迫不及待地想跟全世界分享这个好消息。她不难过，一点都不！

　　“喂，那边那个小太监……别跑，说你呢。”

　　卞欢欢停下脚步，看见对面亭子里站着一个留着胡子的粗犷大汉。大汉身形魁梧，脖子上围了黑色动物皮毛，一身锦衣华服缀满珠宝好不招摇，远远望过去宛如一只穿着衣服的大狗熊。

　　卞欢欢疑惑地朝四周看了两眼。

　　“别看了，没错，就是你，快过来！瞧你那副蠢相！”大汉一副嫌弃至极的模样。

　　一听这话，卞欢欢原本抬起的脚尖又慢慢缩了回去。

　　“还愣着干嘛？赶紧给爷滚过来。”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卞欢欢都能清楚看见大汉咆哮时喷出的唾沫星子。

　　微笑，再微笑。

　　卞欢欢，对方既然能进宫而且还自称为爷那肯定是个大人物，虽然吧这穿衣品味有点恶俗，但万万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忍忍吧，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忍的呢。

　　卞欢欢一遍遍说服自己。

　　一般情况下，当遭遇这种事情，十有八九卞欢欢是会选择得罪不起那就小心伺候着呗，毕竟阶级身份摆这儿了不是，由不得你任性。

　　但是——

　　很不凑巧，今天刚好碰上了那一二。她卞欢欢今儿个就想放肆一回。去他丫的王室贵胄，去他丫的小命不保，她卞欢欢是个人，一个来自21世纪的新女性，被一帮古人在这使唤来威胁去，每天活得卑躬屈膝战战兢兢，简直是受够了。

　　“哎哟嘿，你这死太监是耳朵聋了还是脚底生根了，当爷说的话是放屁呢，小心爷一句话要你的狗命。”

　　卞欢欢不再理会，打算绕道而行。

　　“还敢跑，看来爷今天怎么收拾你。”大汉撸起袖子，一副随时要冲上来揍她的架势。

　　糟了，惹上麻烦了，卞欢欢当机立断拔腿就跑。

　　“狗奴才，有种的给爷站住！”

　　卞欢欢当然不听，一个劲地往前跑，借助御花园的假山岔道左拐右拐，大汉紧跟其后，他每跑一步卞欢欢都能感觉到大地颤抖的声音。

　　幸好他不会武功，否则现在的我已经是一缕亡魂了。逃命之际卞欢欢竟然还能冒出这样的念头。

　　大汉虽然不会武功，但毕竟是个男人，眼看着两人的距离由五十米渐渐缩到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卞欢欢的体力也快用尽了，双腿像灌了铅似的越来越沉，速度也越来越慢。大汉见状兴奋地狞笑起来，面目可怖得像地狱里的魔鬼。

　　绕过一片花丛，前方是一大片假山群，卞欢欢眼前一亮，有救了。

　　朝后一瞅，大汉的身影还没有出现，卞欢欢凭借最后一点力气加速朝目标奔去。

　　假山群里有很多密道，中间曲曲折折很像迷宫，只要利用好这一点，甩掉这魔鬼还是很有希望的。

　　事后就算他想追究，他们距离隔得远，他未必就能记住她的长相，况且这宫里太监成千上万，要查到她身上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吧。

　　卞欢欢随便选了一个洞口钻进去，同时心里暗暗祈祷那魔鬼没有看见。

　　洞口的光线很暗，偶尔有几点外面石头漏进来的光线，要不然肯定会磕着脑袋。随着越往里走，光线也就越暗，卞欢欢不敢懈怠，一直在洞里的迷宫里绕来绕去。为了防止迷路，卞欢欢遇到岔口都是朝右拐。

　　卞欢欢心里默数着拐弯的次数，在数到十的时候，卞欢欢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嘭”“嗯”

　　两种声音先后响起。

　　前者是卞欢欢额头被磕到的声音，后者……

　　卞欢欢心脏一紧，密道里有人！

　　“嘘，别出声。”

　　黑暗中，卞欢欢感觉到一根冰凉的手指触到她的嘴唇，说话者的声音如同这根手指一样冰凉，仿
　　佛结着丝丝寒霜。

　　卞欢欢识相地闭嘴，实际上她原本就没打算说话来着。

　　“你们几个来的正好，有个小太监偷了爷的宝贝就躲在这附近，你们把人搜出来，爷要挖了他的眼珠子泡药酒。”

　　假山外头隐隐约约传来那魔鬼气到变调的声音。

　　卞欢欢捂住嘴缩成一团，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搜捕的声音在四周响起，作为目标巨大的假山群当然不能幸免。陆陆续续的脚步声在洞里回荡着，每响一次卞欢欢的心就要加速一次，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上。

　　“他们找不到这里。”

　　啊，那就好。

　　嗯？不对，卞欢欢一个激灵，刚才谁在说话？

　　难道……

　　卞欢欢看向无名氏的方向，可是……

　　“这是密音传耳，其他人听不见。”对方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

　　原来如此，卞欢欢默然点头，中华武学真是博大精深，随随便便一个人都是会武功的。自己怎么就没摊上这好事呢。

　　外面搜捕的声音还在继续，甚至有时候卞欢欢都能感觉到对方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可是因为有了这无名氏的一句话，卞欢欢无端安心起来。

　　外面很吵闹，卞欢欢他们所处的这一方空间却十分安静，安静到卞欢欢能清楚听见对方逐渐急促的呼吸声。

　　逐渐……急促……呼吸声？

　　慢着慢着，这人不会生病了吧？发病了不会咬人吧？不对不对，现在孤男寡女，万一他像言情小说里一样中了那啥那啥，那她岂不是很危险？！

　　卞欢欢脑子里瞬间闪现出一万种可能。

　　但最终，卞欢欢还是壮着胆子捅了捅那人的手臂。

　　“做什么？”依旧是冰凉的密音传耳。

　　卞欢欢摸索着拉过他的手掌，慢慢在他手掌写道，“你是不是有病？”

　　对方明显沉默了一秒钟，接着卞欢欢的手被无情地甩出去。

　　哎哎哎，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卞欢欢揉着被甩到石壁上的手背埋怨，再一回想自己刚才的问话，哎呀呀，误会大了，她真不是在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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