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贱笑了

　　“奴才惹陛下生气了，奴才有罪。”卞欢欢并没有顾长孙清若的拉扯，头愈发低得深了。

　　这幅卑躬屈膝的模样看得宫礼实在是心头冒火。

　　“出去，朕不想见到你！”

　　“是，奴才遵旨。”卞欢欢依言退下。

　　殿门开了又关上。

　　宫礼取出棋盘摆上棋局，一言不发地闷头自己与自己对弈。

　　长孙清若无奈地摇摇头，“师兄你这又是何苦呢？”

　　“苦？朕为何要苦？朕再开心不过了。”手中黑白二字渐次落下，干脆利落。

　　“师兄，你喜欢欢欢！”

　　手一顿，宫礼抬眼，瞅了长孙清若片刻，转移视线，声音冷冽，“笑话！”

　　啪——黑子落定。

　　“也许师兄看不明白自己的心，但清若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师兄对欢欢是不同的。”长孙清若执起一枚白子，稳稳当当地落在棋盘上，“瞧，师兄，我赢了。”

　　宫礼盯着棋盘，嘴抿成一条线。

　　长孙清若继续道，“师兄，你是九五之尊，这世上没有你得不到的东西。但人心不同，不是你用权势财富就能打动的，尤其是女儿心。你也知道，欢欢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虽然我不知她为何以太监的身份待在这深宫之中，但不可否认她是特别的。她很真实，也很固执。”

　　“对待这样的姑娘，不，是天底下所有的姑娘，没有谁不渴望被温柔对待的。你总是这般与她斗气，纵使你对她千万般好，她也摸不透你的心思啊。”

　　宫礼一牵嘴角，似笑非笑，“清若，朕实在看不懂你。”

　　“怎么了？”长孙清若执一枚棋子浅笑，“师兄有何不解，但说无妨。”

　　“陆修远。”宫礼不轻不重地吐出三个字。

　　长孙清若笑容微微僵硬，“师兄，我不懂你这是何意。”

　　宫礼望着长孙清若因心慌而落错的棋子，轻笑，“你一向聪明，不会不懂我的意思。”

　　长孙清若沉默了。

　　“你心里头揣着其他人，却要勉强自己来接近朕。你接近了朕，却又让朕喜欢旁的女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长孙清若闻言落寞一笑，眼神望向雕花格子窗外，“师兄圣明。我背负着长孙一族的使命要入皇宫，做皇妃，得盛宠。只是我也知晓师兄的秉性，师兄断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女子。况且身为帝王本就会有三宫六院，作为师妹，清若也希望师兄能与所爱之人在一起。而这一点，清若怕是永远都不能了。”

　　“朕可以为你赐婚。”

　　长孙清若落寞一笑，“多谢师兄。只是清若早已不是一人，我还有娘亲，不能自私地只顾自己儿女情长。我受长孙家养育栽培十七年，现今也不过是在报恩罢了。”

　　况且，我爱的那个人，并不欢喜我。这句话，长孙清若默默在心底补充道。

　　“师兄，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

　　或许是夜色太过深重，又或许是这一番谈话触及了两人的内心，久久都没有声音再响起。

　　一阵风拂过，窗外的山茶悄无声息落了一地。

　　这个深秋愈发寂寥了。
　　--

　　下定决心后，卞欢欢对宫礼的态度有了极大转变。或者换句话说，卞欢欢开始学着怎样在一个在深宫里讨生活。

　　太后赏赐的那颗金豆，卞欢欢一直小心保存着。这对她来说，就是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

　　身为圣上身边的大太监，卞欢欢免不了要经常与宫礼接触。只是她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叽叽喳喳了，她学着钱公公的模样，认真做自己的本分。

　　还有一点不同的是，她愈发要促成宫礼和长孙清若了。这是她最开始答应的，她没忘记。长孙清若的梦想，她会尽力成全她。

　　她开始刻意给宫礼和长孙清若制造空间。

　　宫礼每日的起居穿戴，卞欢欢清走一帮小太监，全都让长孙清若料理。

　　宫礼处理朝务时，卞欢欢也让长孙清若随身侍奉。

　　那日，宫礼如往常一般去瑶清池沐浴。卞欢欢按例和长孙清若前去试水。试完后，卞欢欢假借肚子痛为由先行逃离。

　　那时，长孙清若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卞欢欢想，她应该是看懂了她的意思。只是当时的卞欢欢错以为是感激而已。

　　宫礼进入瑶清池后，卞欢欢就命人将殿门锁起来。

　　“这里有我看着，你们都下去吧。”卞欢欢强硬地对一众宫女太监吩咐道。

　　等所有人都退下后，卞欢欢如同被抽了脊梁骨一般失魂落魄地走下台阶，坐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发呆。

　　太后又找她去了。与往常的督促不同，这次太后给了她一炷香。

　　她不解。

　　“这是东笙国进贡的女儿帐，只此一炷。”太后深邃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精明，在夕阳最后的光线里一闪即逝。

　　女儿帐，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香。卞欢欢就是再蠢也知道这香是干什么用的。毕竟那么多言情小说也不是白读的。

　　“拿去，在皇帝沐浴之时点燃即可。然后……你知道怎么做了？”

　　“……是，奴才，一定不负太后所托。”

　　太后抚着指套，笑得雍容，仿佛天下一切都已尽在掌握中。

　　因为这炷香，卞欢欢得到了几匹上好的绸缎。

　　时间该差不多了吧，卞欢欢失神地想着。

　　果不其然，殿内传来一阵响动，接着是布帛碎裂的声音。

　　“师，师兄……”长孙清若惊呼声起。

　　卞欢欢自嘲一笑。看吧，还好她将闲杂人等清走了，否则长孙清若这声师兄可就暴露了。

　　里面断断续续传来动静，卞欢欢的心一点一点撕扯，却还偏偏告诉自己，没事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成全了别人的好事，应该开心的，应该笑的。

　　一只彩色蝴蝶在花丛里飞舞，明明是很稀松的场景，卞欢欢却不由自主地跟随蝴蝶的身影。

　　或许，她只是想找个借口逃离，所以即便是一只小小的蝴蝶，也能成为她最好的掩护。

　　只是她自己始终不愿意承认罢了。就让她暂时鸵鸟一下下吧。

　　她现在什么都不愿意思考，只想漫无目的地追寻这只蝴蝶的轨迹。

　　半个时辰后，卞欢欢回来了。

　　瑶清池的殿门大开，看这满地碎木屑的样子，也不难猜测这门是怎么开的。

　　都这么久了，人早就走了吧。卞欢欢有些寂寞地想。

　　但是这善后的工作还是要有人做啊。

　　卞欢欢迈进瑶清池，眼光在那卷成一团的帘幔上一瞥而过，慢吞吞地捡起地上散落的果盘和酒杯。

　　面前突然多了一个身影。

　　卞欢欢手一抖，有些不可置信。

　　“怎么？不敢抬头看我？”

　　卞欢欢听出这语气里的轻蔑，抖得更厉害了。

　　“真是好手段啊，那么迫切地想让我跟另外一个女人上床，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的一番苦心呢，嗯？”

　　卞欢欢心脏猛地抽紧，被上床这两个字狠狠扼住呼吸。

　　“让我想想啊，你这么忠心为主，我该赏赐你些什么呢？”

　　“金银珠宝，还是加官进爵？不对，这些俗物怎么能污了你的眼呢，你多清高啊对吧。”

　　不是，不是这样的。

　　“啊，我记起来了，你想嫁一个出众的夫婿。我想想看啊，有哪位重臣之子能配你卞欢欢呢？又或者选一位富家公子？”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卞欢欢在心里呐喊。

　　“好像都不行！毕竟你卞欢欢名义上只是个太监。或许，呵呵，朕该赐你一位千金小姐掩人耳目？你想要几个夫婿？两个？还是三个？”

　　“……”卞欢欢嘴唇蠕动着。

　　宫礼皱眉，“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求你了……不要再说了……”卞欢欢从嗓子里挤出几个细微的声，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地板上。

　　宫礼死死盯着那一团团氤氲开的水渍，忽然一下子失了声，像是有一巴掌直接扇在他脸上。

　　卞欢欢低着头默默流泪，像一只灰扑扑的可怜的小老鼠。

　　宫礼猛地蹲下身子，钳住卞欢欢的下巴。

　　卞欢欢被迫仰头，闭上眼，细细的水流沿着眼角没入发丝，鼻头红红的，隐隐有透明的液体要从鼻子里流出来。

　　“脏死了！”憋了半天，宫礼瓮声瓮气地说道，然后笨手笨脚地用袖袍胡乱在她脸上乱擦一通。

　　不知怎的，卞欢欢心里的委屈更大了，眼泪流的也更急了，甚至忍不住啜泣出声。

　　“不准哭！”宫礼粗着嗓子低吼道，手上力道越发重了，卞欢欢的脸都被擦红了。

　　卞欢欢隔着泪睫，看见宫礼憋屈又无措的脸。

　　“卞欢欢，你这……”宫礼刚想说你这眼睛怎么跟自来水似的，就见卞欢欢眨巴着水润润的眼睛瞅着他，然后鼻子冒了一个大泡，明晃晃亮晶晶的。

　　宫礼傻愣愣地看着卞欢欢鼻子上挂的泡，卞欢欢也傻了，然后一个呼气——

　　“嘭”，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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