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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杀
一人,二鬼,三道身影,就这么静静地站着。暮衣看着陆瑾临不说话。许南霜时而看他时而看陆瑾临。陆瑾临相当迷茫,疑惑地低头看自己。
“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你叫陆瑾临?”话是这么问,但许南霜却满脸写着“你在鬼扯”。
“对啊。”
“你说你叫陆瑾临?”
“……”
“一派胡言。”沉寂许久的暮衣终于开口。
“对,一派胡言!”许南霜也跟着附和。
陆瑾临觉得莫名其妙,不大耐烦了:“我又怎么胡言了?正所谓事不过三,我有必要一直骗下去吗?”
暮衣慢条斯理地分析着:“你第一次提到拂月山庄,我就去私下打听过。绥州根本就没有什么拂月山庄。”
许南霜歪头想了想,觉得不太对:“暮衣,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他说他叫陆瑾临啊!”
“南霜,你想一想。既然拂月山庄是假的,所谓陆瑾临自然更是假的。”
意外的……又有点道理,然而陆瑾临的声音立刻提高了一个度:“对什么对?即便我有前科在,也不至于次次都骗你们。”
许南霜又问:“那你凭什么证明自己是陆瑾临?”
陆瑾临反问:“那我该怎么证明我是我自己?”
……气氛一度非常微妙,陆瑾临狐疑:“倒是你们……为何对这个名字反应如此之大?难道有人顶着我的名字坑蒙拐骗?”
许南霜观他神态,真的不像是在撒谎。
那人复又看向暮衣,面色有几分不悦,沉着脸道:“拂月山庄如今的确不复存在,但不代表曾经没有……请不要妄下断言。”
看来,拂月山庄在他心中有相当重的分量,许南霜忽然想到……那他心心念念的落桐呢?
“陆公子有没有什么心上人?”
话一出口,气氛静止了,许南霜非常、相当地后悔。
陆瑾临一怔,不可置信地打量了她半天,随后忍笑道:“南霜,想不到你竟是如此直率的女子。嗯……在下目前并无心仪之人,你的心意我也明白了,放心,来日方长嘛~”
“啊呸呸!你觉得我会是这个意思吗?”
“哦……不是啊?那我有点失望。”陆瑾临转念一想,“不过——也许我们真的曾经相识呢?”
她嗤笑:“这话说的真够俗气……还也许?”
“不。南霜,你想想看。”他目光悠远,声音仿佛也随着暖阳清风飘忽起来,“若记忆一点点地流逝,自身可能根本无法觉察。所以人啊,也许是浑然不觉、日复一日地生活着,连自己丢失了很重要的记忆都不知道,也无从得知。甚至于——”
许南霜仿佛也被他带得恍惚了:“每个人……都不能断定自己的过去,自己曾经是怎样的人。”
他抚掌而笑:“哎呀,我正有此意,你我真是默契!”
“南霜。”暮衣见她像是听进去了,出言打断。
“放心,我是不会被他带偏的。”许南霜蔑笑着,讽刺道,“陆公子,你很有想法,快去追寻你的人生意义吧,我看好你。”
陆瑾临尴尬地轻咳几声,赶紧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们给我选的那块墓地挺不错的,靠山面水,视野开阔,真是太有心了。不过下次——”
一根白色羽毛如利剑般,从院墙外横飞而来。陆瑾临大惊,身子连忙向后倾,那羽毛贴着他鼻尖轻擦而过,钉入梁柱中。
一滴,两滴鲜血,从他鼻尖涔涔冒出,滴落在地上。陆瑾临捂着鼻子,走到梁柱前,拔下那根羽毛左右端详。
许南霜迟疑道:“呃,似乎是你的仇家……”
“我没仇家。”他甩掉满手的鲜血,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寻找什么。
许南霜跟着他的视线转了好几个来回。
“你在找什么?那人肯定不见了。”
鼻尖血流如注,顺着嘴角源源不断往下淌,他一抹又甩掉大把血星子。
“这院子怎么没池塘?我想看看我的脸。”
许南霜语塞。
“算了。”陆瑾临放弃寻找,快步走到她跟前,认真问道,“我破相了吗?”
许南霜看着那张被血糊得面目全非的脸,强忍住笑,郑重而深沉地点了点头。
“好的,我现在有仇家了。”
声音还在跟前,人却已经翻过墙头,衣角一闪就不见了。
“喂,喂!”许南霜根本喊不住人,皱起眉埋怨,“跑得也太快了吧……这说风就是雨的。”
第二天,林府西厢房的墙壁莫名其妙塌了,砖石之中露出森森的白骨。打扫西院的“玉卓”第一个发现尸体,一声凄厉的尖叫,把全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咋呼过来了。不过多久,此事便惊动了衙门。明石镇的知县对早就林家的家业红眼,立刻差人着手调查,林府被掩藏多年的秘密也至此败露。不出十天,林瑞和薛碧凝就被迅速地定罪投牢,家产全部“充公”,下人们有的被收编,有的直接被打发。
刻有“林府”两个字的牌匾被官差卸下,朱漆大门缓慢而沉重地合上,带起一地陈年的霉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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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茫茫,无止境一般地下着,像若即若离的幻境。明石镇大街小巷早已不见行人的踪影,两侧的房屋被重重雨幕掩盖,不再真切。青石路上,深浅不一的坑洼里积满雨水,倒映着尘世之中的浮光掠影。
迷蒙的雨幕中,却有一人信步而行。他撑着纸伞,丝毫不着急去躲雨,反倒气定神闲的,脸上还带着很轻很淡的笑意,就像酒足饭饱后,在自家后院里闲闲散步一样。
行至路口,他停下脚步。
一群身披斗篷的黑衣人倏然现身,已将他团团围堵。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相互配合得严丝合缝,毫无破绽。他们不言不语,戒备着伺机而动,空茫的白雾中似有杀气弥漫,雨势都飘摇了几分。
撑伞的陆瑾临默立在一群杀手之中,将他们来回打量,面上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
“这么大阵仗。那我今日,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他收起笑意,又继续向前走去,仿佛那些人根本就不存在。但迈开步子的那一瞬,也是破绽尽出的一瞬。
数个黑衣人齐齐窜出,如离弦之箭,向目标疾驰而去,整齐划一、毫厘不差的动作和身法。每一个方向,都有凛冽的刀光闪现,毫无任何可逃脱的间隙。
陆瑾临一声轻笑。折扇离手,于空中回旋。莹然如玉的丝线从扇骨中尽数飞出,首尾相接,层层牵连。不过转眼,竟织起一张无边的大网。重重丝线网缚住了黑衣人,随后极速地收拢。
咫尺刀光至陆瑾临颈侧的一瞬,黑衣人也被银丝切割成碎片。
预料之中的血腥却并未出现。杀手们竟如泄了气的一般凭空消失,化为几片枯叶轻悠悠散落。
折扇从虚无中现出,轻巧地落回陆瑾临手中。
漫天的枯叶飞舞,他悠悠抬手,干枯发黄的树叶便落入他指尖。
“这么敷衍这么低级……故意消遣我?”
没有人回答他,天地间只有沙沙作响的暴雨。他只好继续向前走。前方仍然是空茫的白雾,迷蒙的大雨,没有尽头似的。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很久了,漫长的平静之后,又有一个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公子,算命吗?”
那声音平平无奇,不疾不徐的,又莫名带了些阴沉。
陆瑾临只好又停下来。
他向声音的来源看去,街道的一侧,不知何时竟支了一个算命的小摊子,摊主带着遮风挡雨的草帽,帽檐很低,看不清面貌。此时此刻,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上空无一人,这个小摊子便显得尤其突兀。
雾,越发浓重了。小小的摊位在缭绕的雨雾中隐现,几乎可以不被发觉。
陆瑾临挑了挑眉:“别人都去躲雨了,你要我算命,当我闲得慌?”
不等对方回答,他便自行离去了。
“陆、瑾、临三字,皆为左右分离的字形。”算命人低声开口。
陆瑾临脚步一滞。
“如此,你这一生,注定与所亲所爱之人离散而不得相守,所求永不能得,孤绝永世,不可善终。”
陆瑾临闻言,一声嗤笑,转身回到算命摊前。他一手撑在桌面上,一点一点靠近了那人,神情似笑又无,眼中有隐隐不屑。
“怎么,你要为我改命吗?”
“不,我是来叫你认命的。”
话音落下,算命人一掌发出,木桌在掌气的催发下碎裂成两半,木屑飞散。
陆瑾临疾退数步,皱着眉头嫌弃道:“好好说话,别在这装神弄鬼行吗?”
“不行。”那人低沉的声音从雨中传来,他不由分说,致命的招数纷纷来犯。
又一丛银针飞来,陆瑾临不闪不躲,折扇一挥,银针软绵绵地落下。
——果真只是障眼法,若是躲了,还不知会中什么暗袭。
片刻功夫,他却不曾注意到漏网之鱼。一枚银针穿透了折扇,刺入他胸口。
陆瑾临暗暗惊讶。小小的银针而已,本无大碍,与皮肉之伤无异。但这枚银针飞来的方向非常有预谋,是胸口埋了生元玉的位置,足以扰乱他的神识。
强横的力道打散了他的神魄,那一瞬,他仿佛入了幽冥之境。有蒙蒙雾气将他和尘世间的一切隔绝,不可逾越。他产生一种抽离感,灵魂与躯壳缓缓分离开。漂浮在半空的他,茫然看着自己的身体在地上挣扎。
体内的生元玉受到影响,魂魄不稳是必然的。
算命人冷笑,手起掌落。
“要杀就杀……不过,一定给我留个全尸……啊……”
陆瑾临断断续续地呢喃着。死前的他,只有这一瞬间的清明。
雨停了。空荡荡的街道再也不见人影。青石路面上有一滩鲜血徐徐化开,慢慢地流淌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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