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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遇
许南霜又暗暗吃了一惊，自己的底细已经被他七七八八揭了个遍……却见那人还在若无其事地滔滔不绝：“生元玉是妖兽精魂所炼化，自然可以用来对抗他们。刚刚我也查探过了，井口那里还有一处阵眼。你作为一只女鬼嘛……修为也相当可观了。我们一人对付一处阵眼，应当能破除。”
修为相当可观？我哪来的修为啊？疑惑之际，她想到刚出冥界时，暮衣可疑的举动。
林琰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许南霜抬起眼皮，“你是开了天眼吗？知道我是女鬼，还知道我有生元玉。”
林琰后退了一大步，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女鬼，难道是男……”
“滚！”
许南霜作势一剑砍去，那人早先一步跳开躲避伤害。
她挑眉，似想到什么，又模棱两可地问：“那你觉得暮衣呢？”
林琰很严肃，一本正经道：“鬼，性别男。”
“废话。我是说，你能看出他的来路么？”
林琰想了想，摇头：“挺深沉的……只觉得他冷静得过头。极端的冷静，也许是因为怀揣某种执念，或者是压抑，会不会等同于疯狂？”
许南霜并不认同，最疯狂最偏执的鬼她已经在羽沉河见识过了。暮衣给她的感觉，反而是“淡”。虽然也有衡量会算计，但底色是清冷而灰白的。浑身上下充满了养老的气息，像活了几千年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很随意的，成了精的老神仙。
许南霜又问：“所以那天在大街上，你发现我身上带着生元玉，才过来套近乎的？”
“就算没有玉，两只鬼跟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地逛街，也很惊人吧？”他想了想，试探道，“冒昧问一句……你为什么没有去投胎？”
“我？我是被拉去做替死鬼的，凭什么投胎？”
林琰瞪大了眼睛，惊奇道：“这年头，改命格比一夜暴富还难，你这是招惹了哪路神仙呐？”
许南霜点头，一五一十地说来：“嗯，我们回阳世也正是为了调查此事。至于暮衣……说是鬼差，也可能不只是鬼差吧。”
林琰笑了，“这么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说真话还不容易？编谎才难呢。”许南霜摊手，语带讽刺悠悠道来，“搞不懂有人为什么千方百计地要撒谎。”
“哎呀，这话我似乎听出了怪罪之意。”
“还请去掉似乎两个字。”
许南霜扔给他一个白眼，拿出生元玉，尝试着凝神聚灵。玉佩中生出鎏金色的妖印，熠熠生光。
——撞向石桌的一瞬，两两消亡。
眼前的事物如同古老斑驳的墙面，四分五裂地剥离。一片混乱的刹那，许南霜余光向林琰看去。他目光沉沉，抬手覆于井口之上，手中并无生元玉一类的事物，但同样有鎏金色的妖印从手心凝出，缓缓降下。
结界迅速陷入黑暗，来不及多看一眼，那人的身影便随铺天盖地的黑暗一同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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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绿荫，红墙黑瓦，真实的景象重现在眼前。
画妖立于远处的墙头，她目光淡然，倨傲中带着冷冽，居高临下注视着院中的一人一鬼。
“这结界……是我赌上百年的修为所设下。”画妖面色愈发惨淡，嘴角有鲜血溢出，“更何况你们并非我妖族同道，就算寻得了阵眼，也不可能破除……”
许南霜点头：“嗯，这个问题问得好。林琰，你来答。”
林琰嬉皮笑脸地搪塞：“哎呀呀，纯属运气。”
话音未落，只见她眼神一凛，带着微光的利刃先后飞掠而来。许南霜和林琰见状，忙一左一右闪躲开。几个来回间，许南霜只觉得身形轻捷，一退一闪竟游刃有余，毫不费力。如此，更是加深了对暮衣的怀疑。
心思游移的一瞬，几道光刃已近在咫尺。
林琰手中折扇掷出，气势凌厉，从许南霜眼前横扫而过，挡下前赴后继的光刃。连续几声碰撞的厉响，数道利刃被分毫不差地打碎，化成零落的光点，四下飞溅。那折扇回旋一圈，又飞回他的手中。
“多谢——”
话音未落，许南霜只觉身后异动，本能地闪身躲开，再回头望去，零落的光点竟重新凝聚，白刃的数量暴增，变成了先前的两倍。
林琰扶额，痛苦地别过头去。
正应接不暇之时，漫天汹涌的刀风却诡异地静止，颓然散落。鸟兽奔逃，蝉虫禁声，黑云的阴影漫过头顶，沉沉压下。
死寂。
许南霜向墙头看去，惊道：“是林佑来了！”
林佑已经没有具体形貌了，蔓延的鬼气如毒蛇一样将画妖缠绕、吞噬，枯枝一般的手指刺入她的头盖骨，贪婪吸取着妖力。
——是穷途末路的恶鬼，慌不择食。
“不、不……我是——”画妖的脸迅速干瘪下去，转眼只剩一张耷拉的脸皮。原本精明狠厉的眼如今变成空荡荡的黑洞。她声音嘶哑，话还来不及说完，汹涌的鬼气已风卷残云地将她吞食干净。
林琰咽了一口唾沫，许南霜不觉后退了一步。林佑接下来的目标可想而知——
吸收了画妖后的鬼气更盛从前，如万丈狂澜向他们扑来，所经之处摧枯拉朽，势不可当。
“快跑！”林琰拽起许南霜的手，转身就跑。
跑有用？
横竖是个死，许南霜把心一横，甩开了他，三尺青锋于手心凝聚，如粼粼秋水，破空而去。
剑气与鬼气相接，天地都陷落在铺天盖地的黑暗里。万千幽森的鬼火明明灭灭，如暗夜里狼的眼睛，虎视眈眈窥伺着她。那些鬼火饿虎扑食般涌上，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即刻就要被狰狞的鬼气撕裂……
“南霜。”
灵识快要消亡的刹那，背后有一道力量通过掌心传递来，及时地支撑住她。一瞬间，脑海又变得清明，如获新生，手中的剑也不由握紧了几分。
——是暮衣来了。
“静下心来，闭上眼。”
声音并非从背后传来，而是在脑海中轻轻回荡着。
很沉，很冷静，却再也不会冷淡和漠然，甚至令人觉得安心。
“嗯。”她也用灵识音回应道。
彼此以灵识交流，却头一次让她觉得，暮衣并非难以捉摸的镜花水月，而是真切地站在自己身边，支撑着她。
“三魂七魄，从形气而有，胎光、伏矢各为三魂之首，七魄之主。”
林束的真身，要害，随着暮衣的话语清晰呈现在脑海里。
“这一处破绽较近。你避开这些鬼火，以剑破之。”
“好。”
两道身影几乎同时行动——
暮衣从许南霜背后轻身掠过，似乎从她手中带走什么。瞬息间，许南霜手中的剑化一为二，一者冷冽如霜，一者玄黑如墨。清如秋水的长剑仍在她手中，暮衣则持另一把化生的墨剑，轻飘而去。
他斩尽汹涌无常的鬼火，向远处掠去，身形飘逸，轻衣如飞雪翩然，不像来自地狱的幽魂，倒更像行云踏月的仙。
两道寒光般的剑气交织在一起，如白虹贯天，穿云裂石，划破了滔天鬼气。
转眼后，拨云见日，一切又回归风平浪静。
许南霜松了一口气，看向暮衣。他掌心中，一缕幽火不安跳跃着，旁边则浮空出现黑色的乱流。他缓缓扬手，那屡焰火便没入漩涡中，回归了冥界，怨魂应去的去处。
许南霜怔怔看了许久，直到那屡焰火消失，才回过神来。
“对了，这把剑还你。”
她缓缓抬手，两把剑似有感应，又合二为一，缓缓归于暮衣手中。他虽说不愿再插手，最后到底还是来了，许南霜沉默了一阵，轻声却郑重说道：“谢谢。”
暮衣望着她，也看不出是不是要回应，便被一旁的林琰打断。
“好厉害的身手啊。”林琰换上了笑嘻嘻模样，“只可惜在下没能帮上忙，惭愧惭愧。”
“你到底是什么人？”暮衣看着他，目光仍然静如深水。
“我看，应该是问到底是人是鬼是妖还是什么……”许南霜扶额。
林琰轻咳一声，慢吞吞说道：“老实将，我应当……还算是人吧？”
说到这里，他微微低头，叹了一口气，神情有几分寂寥。
“与两位结识这么久，却还未告知过真名，的确失礼，还望见谅。”
许南霜随意应了声，没事。
那人听罢点点头，良久，又郑重开口：“在下名叫陆瑾临。拂月山庄弟子，陆瑾临。”
“什么？”许南霜愕然。
静谧的风轻悄拂过，他明明很近，又仿佛远得缥缈。
陆瑾临……
许南霜将这个名字翻来覆去地念着，记忆又飘回幽深沉寂的羽沉河。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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