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

　　那一晚在星楼下，穆就感应到了他的老师一定会出事。那一天正是基督的逾越节，除了需要祭祀烤着吃的羊羔，老师还让圣域的厨子准备了很多无酵饼。老师是中国人，信奉的却是基督；老师是守护雅典娜的人，信奉的却是耶和华。穆一直想不明白，人究竟是要为自己而活，还是为虚无缥缈的神活着——即使他发了誓要在有生之年守护圣域、守护现在还未转世为人的女神。
　　无酵饼的香味从星楼上传了下来，老师一定就在那里。然后他就看见了沙加，再然后，他就跑出了圣域。
　　穆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循着记忆中的影像，跑回了他曾经住了四年的帕米尔。他的心脏跳动得很快，不知道是因为累，还是因为怕。
　　冷，在这高原上，他唯一的感觉就是冷。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换去归来同住。
　　当他用超高的意念力得知艾俄罗斯事件的时候，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老师死了。
　　穆想起了拜史昂为师时自己发过的誓言，是谁杀害了老师。他知道，他逃的，其实就是自己潜意识里认定的那个人，他，不是被称为“叛徒”的艾俄罗斯。
　　满脸是血、奄奄一息的艾俄罗斯不久之后出现在了帕米尔。他说让穆相信他，他不是叛徒。他说他已经把雅典娜交给了值得托付的人，自己的生死已经不重要。
　　穆问了很久都没有问出来是谁伤了他，也没有从他口中问出圣域真正的叛徒是谁。其实穆知道，那个根本就是圣剑造成的伤口。而圣域真正的叛徒，穆也早就知道。
　　你不恨他么？
　　我只想保护女神。
　　今后有什么打算？
　　如果伤好了还活着，就去云游世界。
　　不去报仇么？
　　我有什么仇可报呢？
　　穆突然觉得此时的艾俄罗斯像极了沙加。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⑤艾俄罗斯的眼，艾俄罗斯的心，已经空了么？
　　——老师对不起，我还没有准备好为你报仇。因为，现在的我没有把握打赢那个强大的可以摧毁一切的人。圣域没有人会相信只有七岁的我的话，艾俄罗斯自动放弃了报仇，而我不会，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毁了他。因为那个誓言，也因为您是我最敬爱的老师。
　　穆一直觉得从他离开星楼的那天开始，他和沙加就完全决裂了。沙加曾用小宇宙追寻过他的踪迹，然而他不予回应。或许星楼的那一夜沙加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在这之后，以他圣域第一的意念力，又怎能不会猜到？沙加，他明明就是有意在帮那个人的。穆一直以为他和沙加会永远在一起，讨论着自己并不喜欢的佛经，即使那样也没有关系，因为只是想在沙加身边。他就这样决定背弃了自己，帮助他，那个自己永远也不会放过的敌人。
　　世界上最难解脱的桎梏是什么？是自己为自己套上的枷锁。
　　穆躲在帕米尔，这一躲就是十年。躲了他十年，还是没有躲过，因为终究躲不过。
　　——在世上我们都是囚犯，并且被囚禁在现世的□□之内。我是自己的囚犯，是老师的囚犯，是誓言的囚犯，或许，报仇不成，某天还会沦为他的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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