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抱玉

　　项明珠并不在意答案，她想石韬玉之所以这样问不过是打算告诉自己，这些人并无不同。她并非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其实在见过胥善则之后她就有了定论：这些男人全都在为权势而钻营。她打量石韬玉，想着方才那一串名字理应也加上刘进、李昌和胥善则。
　　项明珠道：“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或许对他们来说，权势胜过一切。可男人不就是这样的吗？这无可厚非。况且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见石韬玉微怔，项明珠换上劝说的口吻：“阿玉，我知道你为我着想。但这件事让我自己来决定好吗？”
　　石韬玉叹了口气起身：“姐姐，我说几句心里话，你不要生气。我不喜欢卫南公。你是他昔日部下的女儿，他的年纪足以做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和丈夫因为他的不作为而枉死，他反倒对你见色起意。我看此人年高德薄，配不上你。”
　　项明珠默然无语，神色暗淡下去。石韬玉看她这般反应，一颗心陡然沉重，不无担忧地问道：“姐姐，他强迫你了吗？”
　　项明珠不愿她误会，摇了摇头。石韬玉见她情绪低落，一时不忍再说。半晌，项明珠才长吁一口气抬起头来。她道：“阿玉，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有些事你并不明白。我，我要好好想想……”
　　石韬玉颇觉无奈，不情愿地点头道：“好，我不再说了。其实你若一意孤行，我又能怎样呢？”她苦笑了一下，迈开脚步朝外走。
　　项明珠叫住她：“你无需为我烦神，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
　　石韬玉莫名其妙地扭过头来：“我有什么事？”
　　项明珠走上前，看她不是装糊涂，提醒道：“李昌对你的心意，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他想娶你，你愿意嫁吗？”
　　石韬玉冷下脸来：“是卫南公的主意吗？”
　　项明珠感觉她对张显成见颇深，微微蹙起眉头：“是李副尉有意，他才想要成全。”
　　石韬玉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眉头却拧了起来。项明珠见状暗暗叹息，伸手在她眉心揉了揉：“对我你可以有话直说。”
　　“我不愿意。”石韬玉斩钉截铁地回答。
　　项明珠干脆地点头：“好，我帮你回了这件事。”话音未落，脸上却显出惋惜的神情。
　　石韬玉定了定神，坦诚道：“姐姐，我不瞒你。除了善则哥哥，我没想过要嫁给别人。”
　　项明珠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她见石韬玉神色笃定淡然，丝毫没有陷入爱恋的小儿女情态，心里感觉颇为微妙。项明珠试探：“你就这么喜欢你善则哥哥？”
　　石韬玉神情严肃，不假思索：“对。”
　　项明珠越发疑惑：“你喜欢他什么？”
　　石韬玉的回答掷地有声：“全部。”
　　项明珠不解地注视着她，莫名想起钟启信誓旦旦要辅佐项峰护卫敦成的表情。明明是天差地别两回事，可项明珠却觉得二者异曲同工。她意识到石韬玉并非在凭感情回答自己的问题。良久，项明珠道：“好，既然如此，我去向他提亲。”
　　石韬玉闻言心跳一滞，不由自主地慌张：“这事不急。”她脸上表情像冰冻三尺猝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点情不自禁的害羞。
　　项明珠察言观色，看她终于有了一点寻常女儿家的反应，暗自松了一口气。只是对方的心意叫人难以捉摸，项明珠奇怪道：“为什么？你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能再耽误了。”
　　“若论耽误，善则哥哥岂不耽误得更久？”石韬玉不以为然，“反正我不是独自一人，再等几年又何妨？”
　　项明珠微微睁圆了眼睛，看她笑意中透出志在必得，想起那天胥善则说她忘了的话，心中大为触动。她问石韬玉：“你还记得你们小时候的约定吗？”
　　“记得。”石韬玉望着她莞尔，“我还记得姐姐曾经试图劝我放弃。”
　　项明珠被她提醒，记起自己当年的举动和心态，如今想来难免觉得天真幼稚。她笑起来，半是解释半是自嘲地说道：“那时候我的想法很简单，只觉得你们的约定令他为难，就一厢情愿地要为朋友排忧解难。”
　　石韬玉感慨道：“姐姐是一片好心。我当时虽然心中不服，后来却也觉得不无道理，所以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主动提过约定的事。”
　　项明珠恍然大悟，继而有些哭笑不得。她毫不犹豫地把胥善则对自己说的话复述一遍，劝石韬玉道：“你应该告诉他。”
　　石韬玉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项明珠，心思却飘远了。开诚布公自然是最好的，但她却另有打算。最初她觉得，胥善则常年在外，二人聚少离多，如果她假装忘了约定的事，胥善则就会顺水推舟从此释然。但自从她来到敦成，时常在胥善则身边陪伴，才发觉自己预料错了。胥善则非但没有释然，反而耿耿于怀。石韬玉察觉之后，便更加不愿重提当年的约定。
　　项明珠看石韬玉沉默，意识到对方并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打算。她忽然迷惑起来。胥善则显然是打算信守诺言的，甚至当他以为石韬玉忘了的时候，自己仍默默坚守。而石韬玉明明是希望胥善则履行约定的，却偏偏要装作自己忘了。项明珠感觉这其中似有一场博弈，但她看不透这两人究竟在何处较劲。
　　石韬玉迟迟未有回应。项明珠微微侧目，催问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石韬玉恍然回神，笑得有些敷衍：“我知道了，姐姐，我会的。”
　　项明珠除了叹息，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反而石韬玉睨她一眼，正色道：“姐姐不必为我担心。这件事还是让我自己来决定吧。”
　　项明珠一愣，意识到她在以牙还牙，只好讪笑起来：“阿玉，你可真是……睚眦必报。”
　　石韬玉不以为忤，从容道：“姐姐懂我！那我回去了，姐姐也早点歇着吧。”说完出了房间。项明珠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视野，心中怅然若失。
　　石韬玉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沿回想项明珠说的话，心思翻腾起来。据项明珠所说，胥善则早已知道张显有意撮合自己与李昌。但石韬玉这些日子在他身边，并未听他提起只言片语，连一点试探的蛛丝马迹都没有。她有些焦虑，迫切地想知道胥善则对此事的态度。
　　这一晚，石韬玉睡得不太踏实。次日一大早她便起身，在房中捱到平常去见胥善则的时辰，立刻匆匆地出了门。
　　因她经常出入胥善则的住处，护卫们司空见惯，知道这兄妹二人亲密，便连通报也免了。但今日情况有所不同，石韬玉到了门前，竟被拦住了。她纳闷地瞥了一眼拦她的人。
　　护卫脸上是公事公办的神情，小声提醒她道：“刘大人和唐校尉在里面商谈要事，姑娘请稍候。”
　　石韬玉了然地点了点头，对护卫请她到旁边回避的手势视若无睹，就静静地站在门口。门内声音隐约传来，听不太真切。她无意窥探，但没过多久，忽听胥善则提高了声调，语气有些不悦，似是郑重声明：“寻常宴会无妨，但与沈绵联姻之事，我主意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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