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抱玉

　　石韬玉不明白丁秀彦是何用意，她并不想见这个害死胥灵则的丁家人。但丁秀彦赖在胥家客厅里不走，缠着胥睿则满口姐夫地套近乎，说非见到石韬玉不可。这让胥睿则忍不住地厌烦，他只好派人去劝石韬玉出来见一面。
　　丁秀彦自知不是个受欢迎的客人，但他此刻兴奋得无暇顾及，并认为只有石韬玉能够分享他的喜悦。待人进了客厅，他立刻欢天喜地迎上前去，像是久未谋面的好友。石韬玉下意识地后撤，不无警惕地打量他。
　　胥睿则本来就因弟弟的事憎恨此人，更不放心留石韬玉独自面对他，于是开口请二人坐下再谈，吩咐下人上茶。
　　丁秀彦依话坐了，可没等坐稳又站起身来，三两步跨到石韬玉面前：“你知不知道胥诚则在哪里？”
　　胥睿则半是惊讶半是提防地盯着他看。丁秀彦顾不上在意他的审视，屏息凝视等石韬玉的答复。石韬玉谨慎地摇了摇头。丁秀彦顿时流露一丝失望，再三确认道：“真的不知道？”
　　石韬玉疑惑地看他：“你是来查案的？”
　　丁秀彦见她神情犹带几分戒备，恍然大悟地解释道：“你别担心，我不是想要捉人。”他说着又恢复了得意，道：“我是想让你告诉胥诚则，秦氏的案子结了，凶手另有其人。他可以回家了！”
　　石韬玉和胥睿则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件事何以解决得如此轻松。丁秀彦自顾自继续道：“当然，这其中敝人也有不少功劳。”他嘿嘿笑着自夸，又不好意思似的晃了晃脑袋，向石韬玉邀功道：“你们可得好好谢我！”
　　石韬玉半信半疑，对着他那洋洋自得的表情流露一丝不屑。她不敢轻易相信，丁兆怎会如此简单就放过胥诚则和胥家。
　　胥睿则起身上前：“如果真是这样，我胥家自有酬谢。究竟详情如何，还请丁公子告知。”他说着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希望丁秀彦坐下来慢慢说。
　　丁秀彦仿佛没留意，站在原地兴冲冲道：“那天胥诚则跑了，我叔父只好审那吴大个子。我觉得这个人有很大嫌疑，所以建议我叔父严加审讯。后来他果然招了。既然他认了罪，那胥诚则自然是清白的，不必再被官府通缉，可以回家了。”他说着，满怀期待地看向石韬玉，仿佛胥诚则回家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
　　石韬玉神色凝重，嘴上不置可否，心里知道不对。她知道秦氏与这姓吴的邻居关系不一般，那天也听丁秀彦提及是这姓吴的发现了秦氏的尸体向官府报案。再结合胥诚则当日的言语表现，此人本该是重要人证，何以竟成了杀人凶手？若他真的冒领罪名，恐怕是屈打成招。
　　石韬玉忧心忡忡地看向胥睿则。胥睿则对丁秀彦的说法似是打算采信，泫然道：“既然凶手另有其人，为何当日你们来势汹汹要将诚则缉拿归案？若非你们咄咄逼人，诚则不必仓皇逃跑，我五弟也不会枉死。他才十五岁！他本该有大好前程！”
　　丁秀彦面露尴尬，辩白道：“当时事发突然，我叔父只是说要逮捕嫌犯彻查此事，并没有给胥诚则定罪啊。是他自己逃跑，你们帮着他逃跑。”他伸手指向石韬玉，两人目光短兵相接，丁秀彦有些心虚地缩回手去：“再说我只是执行公务，我不是故意要害你们兄弟，是不小心……”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近似呓语。
　　此时再多言语也于事无补。胥睿则抬头阖目，默默忍耐伤心，却屏不住泪意。
　　石韬玉心里不安，追问道：“你说过，是那个吴大个子去官府报案，还哭得很伤心。既然他是凶手，为什么要自投罗网？”
　　丁秀彦愣了一下，本以为她只会为胥诚则脱罪而高兴，没想到她却有此一问。胥睿则也不解地看向她，不明白她为何仍对此案发出质疑。无论如何，官府已下了定论，胥诚则是清白的，这是对自家有利的结果，应该值得高兴才是。
　　石韬玉严肃地注视着丁秀彦，显然在等他解释。丁秀彦只好回答：“可能他想撇清关系，所以故意主动报案吧。”
　　“听说他与秦氏交情匪浅，他为什么要害秦氏？”
　　丁秀彦微微抬起下巴，边回忆边说道：“他喜欢秦氏，但秦氏除了使唤他干活，一直没什么表示。后来秦氏又收留胥诚则同住，他大概知道自己没指望，因爱生恨了吧。而且秦氏的尸体旁边散落着金银首饰，说不定他是见财起意，所以杀害秦氏。”
　　石韬玉忽然有些紧张，试探道：“可是他并没有将那些金银首饰拿走，否则你们怎会发现？”
　　丁秀彦挠了挠下巴：“是啊，他可能太慌乱了。由此可见他是临时起意杀人的。”
　　石韬玉不敢再追问金银首饰的细节，但丁秀彦说的这些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她暗暗察言观色，想知道是丁秀彦主动捏造了这些所谓事实，还是连他自己也深信不疑。奇怪的是丁秀彦虽然叙述得含糊其辞，神情却似心安理得地相信着，仿佛他只是懒得深究而已。石韬玉百思不得其解，问道：“这些都是他亲口招认的？”
　　“那当然。”丁秀彦嫌她多此一问，“我们可没有伪造供词。”
　　石韬玉觉得匪夷所思，小心提问：“他……为什么肯招认？”
　　丁秀彦不以为意地一笑：“一开始他当然不肯招认。不过上了刑，再硬的嘴也得张开。”
　　石韬玉心中暗叹，竭力平淡道：“你就不怕屈打成招？”
　　胥睿则闻言微微蹙眉。丁秀彦睨她一眼，似乎很瞧不上她这点妇人之仁，嗤之以鼻道：“审问犯人哪有不用刑的？那些人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难道也叫屈打成招？真正清白的，都是宁死不屈的。而这个吴大个子才挨了几下就乖乖配合，问一句答一句，很快就全都招了。我看他这罪一点也不冤枉。”
　　他显然对审讯结果十分满意，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甚至透出些许天真。石韬玉对此不寒而栗。
　　丁秀彦瞬间又想起自己到来的初衷，殷切叮嘱石韬玉：“总之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我叔父判了他斩立决。你要是能找到胥诚则，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叫他快些回家。”为令石韬玉重视，他又低声透露道：“前几天朔阳军忽然南下攻打敦成，双方伤亡惨重。眼下兵荒马乱的，他在外面很危险，还是回钟陵安全！”
　　敦成？石韬玉呼吸一滞，一颗心狂跳起来。丁秀彦见她僵着脸，以为自己的唠叨惹她不痛快，缓言道：“总之……等他回来，最好能派个人告诉我。为了这事，他必须好好谢我！”说完对胥睿则道尚有公事在身，便拱手告辞，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外走。
　　胥睿则送人出门后回来，见石韬玉仍面色凝重陷于沉思，便伸手拍她肩膀，意味深长道：“阿玉，这对诚则来说毕竟是个好消息。”
　　石韬玉迟缓地点了点头，心头滋味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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