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抱玉

　　温存过后便时过境迁，项明珠坐起身时，立刻化为顽石坚冰，而唐胜被变本加厉的寒意冻得牙关打颤。他看着项明珠面无表情地穿衣下地，心里涌出许多不甘。等到项明珠穿戴整齐面带嘲讽打量自己，他终于按捺不住跳下床来，伸手要将人拉进怀里。
　　项明珠后退两步，露出厌烦的表情。唐胜满心不甘都化为愤怒，质问道：“你要是嫌弃，刚才又为什么愿意？”
　　项明珠不以为意地抬手理了理鬓发：“不过暖和一下，唐校尉生什么气。”
　　唐胜几乎要吼起来，却忽然意识到帐外雨势小了。失去了雨声的掩护，他便不敢放肆，只好克制住一腔火气，对项明珠道：“我以为你对我至少有那么一点情意。”
　　项明珠看着这个自作多情的人，笑盈盈道：“你不配。”
　　“你……”唐胜愤而生恨，但目光落在项明珠耳边那一绺湿润的鬓发上，立刻又悲从中来。他问：“为什么！你委屈自己就为了羞辱我？”
　　项明珠歪头看他，像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唐校尉占尽了便宜，说羞辱不觉得可笑吗？”
　　唐胜无言以对，憋得脸颊通红。项明珠伸手抚摸他的脸颊，眼里满是不屑：“你要是喜欢我，可就打错了主意。除非你杀了刘进，或许我可以考虑投桃报李。”
　　唐胜倏的抓住在自己脸上作乱的那只手，难以置信地瞪她：“原来你还是想利用我报仇！”
　　项明珠笑出了声：“你也可以这么想，但我更在意的是你能不能取而代之。”
　　唐胜意外地糊涂了：“什么？”
　　项明珠收敛笑意抽回手来：“从前我是将军的女儿，后来我是将军的女人。你若不是将军，就不配拥有我。明白吗？”
　　“可敦成只能有一个将军。”唐胜觉得她是借此推脱，愤然道，“既然你想当将军的女人，为什么不去找将军，反倒来招惹我？”
　　“你们四处散播谣言嫁祸于我。我如今是千夫所指的红颜祸水了，刘进还敢要我？所以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只是没料到你这么窝囊。”
　　唐胜目瞪口呆，愣了一会儿开始摇头：“不，不，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
　　“随你。”项明珠冷笑着丢下两个字，径自向营帐外走。唐胜这才意识到自己仍是衣衫不整，手忙脚乱地穿戴整齐，匆匆追出门去，却见她往自己的营帐走。
　　胥善则在那里！唐胜瞬间记起，顿时心虚气喘，仓惶上前阻拦。
　　项明珠先他一步，已掀起门帘走入营帐。唐胜无可奈何，只好跟着进去。
　　胥善则听到动静，从堆积如山的公文里抬起头来，就看见这二人大眼瞪小眼。
　　项明珠道：“胥大哥，新房已布置妥当，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唐胜一想到此时新房里床帏内是何情景，急得一身冷汗，忙对胥善则道：“不是说婚礼之前新人入新房会不吉利吗？还是等拜过堂再看吧。”
　　胥善则听他语意急促，隐隐似有畏惧，便挑眉看他。唐胜见状，心虚地别开目光，朝项明珠瞪了一眼。胥善则若有所思，笑笑道：“算了，改天吧。”
　　唐胜忍不住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恰落在胥善则眼中。胥善则眉心微蹙，低下头去继续看公文。
　　项明珠淡然道：“方才我已与唐校尉核对过婚仪，军营中其他地方也已装饰妥当，之后我便无需再来了。”说着向二人告辞。
　　胥善则闻言向她道谢，起身和唐胜送她。项明珠一路上头也不回，登上马车便离开了。胥善则暗暗叹息，余光留意到唐胜一直偷偷往新房方向瞄，也不多问，径直回去了。
　　唐胜刻意落后几步，本来提心吊胆地怕他询问，但见他毫无察觉似的走了，终于放下心头大石。等胥善则走远，他立刻折去新房。他独自在新房中徘徊良久，在床边一时坐一时起，等到太阳快下山时，他终于定下心来，将油灯点着端到床头，然后一抖手将油洒在被面。他放下油灯，将床上被子褥子通通卷了，接着叫来两个士兵，自称是不小心打翻了灯油，让他们送去重新清洗。
　　后来直到换上干净被褥，胥善则也没有到新房看一眼。唐胜自觉做得天衣无缝，心里偷偷庆幸。
　　到了婚礼当天，胥善则由军营出发前往项府迎亲。石韬玉没有其他亲人在身边，于是项府门口也没有刁难新婿的娘家人，梁间随风飘舞的红绡反倒倍添清冷。胥善则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顺利接到了新娘。项明珠前去送亲，随他们返回军中。刘进在中军帐内为他们主婚，然后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则被同僚们团团围住，一杯又一杯地灌起酒来。
　　石韬玉坐在新房里，握着团扇打量四周，心情半是欢喜半是感慨。项明珠坐在桌前看她。桌上红烛滴泪，帘外不时传来劝酒起哄的声音。石韬玉放下扇子，听外面闹声此起彼伏，是要通宵达旦的架势。她走到项明珠身边坐下，撑起胳膊打量桌上摆放的瓜果。
　　项明珠想起她折腾了一天还未进食，便道：“我去找些点心来给你垫垫肚子。”说着起身，又叮嘱道：“桌上这些瓜果你可别动。”
　　石韬玉乖巧地点头，看她走到门口迟疑了一下，忽然担心道：“姐姐！”
　　项明珠回头对她一笑：“我去去就回。”说完掀起帘子出去了。
　　石韬玉感到一阵心慌，忙仔细分辨外面的动静。
　　中军帐的门帘大敞，声浪裹着酒气菜香一阵阵涌出来。酒酣耳热之际，有人惋惜没有歌舞助兴，引发身边一阵哄闹。有人拍着桌子提议：“今天是胥校尉大喜的日子，看美人歌舞恐怕不行，不如让新娘子出来给咱们敬酒！”
　　刘进含笑看向胥善则，见他置若罔闻。
　　唐胜站起身来，似已有几分醉意，拍胥善则的肩膀道：“善则，你让弟妹出来给大家见一见嘛。”
　　胥善则正要婉拒，却听刘进抢先发话，指着唐胜等人笑骂道：“刚才行礼不是看见了吗？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瞎起哄！”
　　唐胜笑着不服：“这怎么是瞎起哄呢？刚才有扇子挡着看不清嘛。”
　　旁边的人怕他失态得罪胥善则，伸手扶他道：“咱们鲁莽武夫，别吓到新娘。”
　　唐胜眉毛一横反驳道：“不可能！”
　　有人凑热闹问：“怎么不可能？”
　　也有人劝他：“新娘见别的男人恐怕不合礼数吧。”
　　唐胜气呼呼道：“怎么不合礼数？那钟启娶项明珠的时候，请的全是军中将领，不也让新娘挨个敬酒了吗？当时还说将门虎女，传为美谈呢！还有……”
　　胥善则忍不住微微蹙眉。刘进也是面色微凝，指着唐胜道：“我看你是喝多了。”
　　众人见刘进是这副反应，都怕唐胜再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搅得不欢而散，忙按人的按人灌酒的灌酒，将他的嘴堵住了。
　　郭随突然出声道：“没有歌舞确实少了些意趣，但此刻也无处去寻美人，不如挑几个身手好的，把平时操练的招式耍一套来看。”
　　刘进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没有立刻允许。唐胜终于喘上气来，附和道：“好主意，就是操练太没意思，干脆找两个剑法好的来比划比划。”
　　胥善则闻言看向刘进。刘进也看着他，缓缓点一下头，吩咐道：“那就照你们说的。”
　　郭随和唐胜互相看了一眼，一同起身出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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