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南亦握着的把手和蓝光之间有一根银丝一般的线连着，看似细得弱不经风，彷佛随便一扯就能扯断，然而这并非普通的线，而是由许多根非常细的纳米碳管缠绕集结而成的纳米碳绳，一根纳米碳管的直径只有几纳米长，跟这样的数量级相比，肉眼可见的细线算是非常粗壮了。纳米碳绳同时具备超高的强度和韧性，别说一个人的重量，就是拉一栋楼乃至一座山也远远不会断裂。

　　确认拟触在城墙上固定好后，南亦助跑几步，快至宫墙时一跃而起，脚步蹭蹭蹭地沿着垂直的墙面往上飞奔，与此同时，拟触的绳索也在不停收缩，带动着南亦跑得更快。拟触之所以名为拟触，是因为它像一只拟人的触手，触手就是那抹蓝光，它能适应各种各样的接触面——墙、屋顶、树、山壁、土地甚至玻璃等，只要将它发射出去，它就能找到办法让自己固定在某处，为搜捕员提供移动的稳定支点，而绳索则连接着拟触和把手，会根据搜捕员的运动状态自行作出判断，如南亦在向上加速，绳索就会加快收缩，为南亦提供助力，反之亦然。

　　南亦使用拟触驾轻就熟，转瞬就越过了宫墙，轻松地落在墙内，收到南亦安全的信息后，戎阳也重复了一遍南亦的操作，顺利潜进了紫禁城里。

　　不过，这还只是第一步。

　　“拟触收好，别弄丢了，”南亦嘱咐戎阳，“不然你一年工资都赔不起。”

　　戎阳撇了撇嘴，这个变态的规定前辈出任务的第一天就跟他提过了，研究部给他们提供的高科技道具，怎么带过去的就得怎么带回来，损坏全额赔偿，弄丢……三倍赔偿。

　　转正了又如何？一有行差踏错，分分钟让你吃土……戎阳差点萌生出去举报这所黑心企业的冲动。

　　罢了，看在五位数月薪的份上……他忍！

　　两人把拟触藏进靴子，“我们先……”南亦正打算跟戎阳商量一下工作如何展开，忽然眉头一拧，不等戎阳反应过来，南亦便猛地一抬膝盖，用力往戎阳背后一顶，戎阳但觉膝关节一软，控制不住地就往地面扑通一声双膝跪下，南亦顺势按下他的脑袋，自己也单膝下跪，在戎阳身旁低声道，“跪好，别抬头。”

　　戎阳憋住当场揍南亦一顿的欲望，膝关节有轻战衣护体，痛倒不是很痛，但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啊！跪也不让他跪得有点心理准备！戎阳一边腹诽，一边乖乖地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他纵使看不见，却听得清晰，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显是有一群人正走过来。

　　脚步声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不紧不慢地，戎阳感觉自己跪了有一万年，那一小群人才慢慢悠悠地从他们两面前经过，待他们远去得差不多了，戎阳才小心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轿子，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背对着他们端端正正地坐于其上，轿子由两列太监抬着，他们后边还走着两排宫女，宫女们均穿着素雅的旗服，踩着整齐的小碎步，随着整个队伍徐徐前行。

　　“看这规制，应该是贵妃，”南亦说，“幸好没对我们起疑。”

　　清朝后宫的等级制度由上而下分别为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常在、答应、官女子，高于嫔以上的等级一般出门便可乘坐步辇，但随从的人数、步辇的规格要严格遵循后妃自身的品级而定，不可僭越。

　　“你刚才就不能用说的吗？”戎阳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瞪他一眼。

　　“我怕你反射弧长。”南亦说，“妃子权力还是不小的，如果是宠妃就更要小心了。如果这位真是贵妃，现在这个时期，雍正后宫里的贵妃就只能是熹贵妃了。”看着戎阳疑惑的眼神，南亦想也知道他没理解到点上，“熹贵妃就是乾隆生母。”

　　“啊？”戎阳果真一傻，“老佛爷？”

　　“能在后宫活到最后的断不会有多佛，这里心狠手辣的女人多的是，身为奴才，惹她们不高兴了当场要你的命都是常事。”

　　戎阳回想起这几天看的宫斗剧里那些两面三刀、蛇蝎心肠的娘娘们，心头一寒。

　　他们不是怕这些妃子能把他们怎么样，怕的是对方正因不能把他们怎么样而闹得全城皆知，到时局面就很难收拾了。

　　“所以，”南亦总结道，“在紫禁城里，保险起见，你还是见人就跪吧。”

　　“我靠，见人就跪？？？”

　　“嗯，”南亦认真地点了点头，“除了太监和宫女，谁的身份都比你高。”

　　“……”戎阳阴沉地瞅着南亦。

　　“还有，”南亦鼓励般拍了拍他肩膀，“注意说话方式。”

　　说话方式，不仅包括对他人和对自我的称谓，还包括说话的语气和音调……

　　“万恶的封/建社会。”戎阳咬牙切齿道。

　　“行了，分头行动吧，我跟你在一起太扎眼，”南亦说着，拿出一张紫禁城的纸质地图，张开，手指往上点了点，示意戎阳，“你是个小太监，就不要乱跑了，乾清宫、养心殿都是皇帝的地盘，别往那边晃，你主要负责东西六宫、御花园还有北五所，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招惹有身份的主子，先跟小宫女小太监们大致打探一下消息，尽量缩小搜查范围，今晚子时汇合。”

　　在这里没有钟表，说几点也没有意义，干脆就定个大概时间吧。

　　“那你干嘛去？”戎阳问。

　　“你去男人不方便的地方，我去女人不方便的地方啊。”南亦笑道。

　　“……我们要找的不是个女人吗？”

　　“那也不能排除她不在后宫的情况。”

　　“啊？”

　　“有可能我们来得太早，人还没入宫，目前是哪个家族里的大家闺秀，也有可能她干脆就不是后妃，而是成了哪个贝勒亲王的女人。”南亦解释道。

　　“这些也是搜捕处总结出来的玄学吗？”戎阳幽幽道。

　　“是的。”

　　“等等，”戎阳又想到一件关键的事，“我们在哪汇合？”

　　南亦往地图上一指，“就这，记住了。”

　　言毕，南亦把地图留给戎阳，自己转身走了。

　　戎阳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这茫茫深宫，叹息一声，把地图折好塞进靴子里，开始漫无目的的搜寻之路。

　　深夜，圆月高挂之时，独自坐在屋顶上的戎阳总算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南亦。

　　南亦借助拟触轻而易举地飞上了高高的屋顶，恍若从天而降一般翩然落至戎阳身旁，并且将脚步声控制得几近轻不可闻，状似仙侠，而形如鬼魅。可南亦再潇洒，戎阳也没空去欣赏，他这会儿正专心致志地啃着一只鸡腿呢。

　　“……”上来就看到这幅画面的南亦硬生生把第一句问话咽了回去，转而道，“你在干嘛？”

　　“吃饭啊，”戎阳抬起头来，舔了舔油腻腻的手指，把身旁那不知哪偷来的布袋拎给他，“本来还给你留了只鸡腿的，谁让你这么晚，鸡腿没了，剩下馒头和水果，将就一下吧。”

　　两人说话都很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南亦选的这个地方虽然没人住，守卫也还是有的，何况紫禁城里彻夜都有侍卫四处巡逻，自然不能大声喧哗。戎阳已经把帽子和假发都摘下来了，一头短发像乱糟糟的鸟窝一样横七竖八，毫无形象可言。南亦端详了一下他这不讲究的吃相，不由问道，“你哪找来的这些东西？”

　　“还能是哪，”戎阳理所当然道，“厨房啊。”

　　虽然南亦已经猜到了。

　　“我有什么办法，组织不管饭，我可不得自己管自己了。”面对南亦的目光，戎阳满不在乎地砸吧砸吧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啊，这宫里也忒奢侈了，你知不知道皇帝吃一顿饭有上百道菜？比电视剧里还夸张！一百多道菜啊，够我吃一个月了，你看这鸡腿，动都没动过，如此浪费，可耻，太可耻了——”戎阳一边振振有词地骂着，一边啃得津津有味。

　　“你……偷吃没被发现吧？”南亦觉得这个问题比较重要。

　　“我能那么傻吗？我晚上才去拿的，幸好现在天凉，放一天也不馊，”戎阳心满意足地啃完，打个饱嗝，“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抢破头也要当皇帝，让我每顿饭吃一百道菜，抢破头我也干。”

　　南亦没忍住乐了，“皇帝的伙食可是一条产业链，背后养活了很多人，而且皇帝不能随心所欲地吃自己喜欢的东西，菜谱里还不能出现新鲜应季菜，一百多道菜里至少有一半都是原封不动加热几十遍摆上去装样子的，你确定你想当皇帝？”

　　“……”戎阳怔怔地看着他。

　　“别扯了，说正事，”南亦一不小心就被戎阳给带歪了，“今天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

　　“……”

　　“你呢？”戎阳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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