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光

　　004】
　　五点半的闹钟停止了动弹，窗外的鸟鸣细细碎碎，隐约的阳光被阻挡在外，黑色笼罩着房间。床尾放着喻同尘收拾好的，黑色的行李箱，行李箱上用白色的布绳挂上了一个小水桶。
　　喻同尘靠在床头，眨了眨泛着困倦的眼睛。
　　虽然是夏天，木质地板还是不能变得温暖，走上去时冰冰凉凉，夏末未过，也算是有点清凉的感觉。
　　可喻同尘不太适应这样的感觉。她刚起床的时候，体温本身就是很低的，36℃左右是常态，偶尔还能跑到35.7℃，连夏天都恨不得用空调被把自己裹一会儿。但奇怪的是，早晨体温低，到了中午左右，体温随着气温升高，却能到37℃，日常低烧。
　　站在卫生间的洗漱池前，镜中的少女看起来有些中二病。杏眼是琥珀色的，被镜前灯照着各多了一个白色的小点在上方，像是拙劣的少女漫画里主角眼里随随便便的高光。没什么表情，眉梢和嘴角都是平直的，右脸上的小蝴蝶搭配着附近一点点的雀斑，有点儿像是各国少女的集合体。
　　厨房里只剩下一点点的米，喻同尘从米缸里把它们倒了出来，加上点红豆，煮了稀饭。想着要弄些什么配料，打开冰箱的那一刻突然寒气附体，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她揉了揉还有些酥酥麻麻的鼻子，从冰箱里拿出了几个奶黄包，她一个，谢初两个，把包子放到蒸帘上，把它关在装了水的锅里。
　　做完一切，就回到房间的飘窗上。昨晚关起来的窗帘已经被打开了，粉色的朝霞和金色的阳光在空中纠缠，远处的吊塔慢慢地转动着，窗下的马路上偶尔有大卡车驶过，带着轰隆轰隆的音效，即使窗户关得多紧都隐隐轰鸣作响。
　　《变形记》毕竟只是中篇小说。直到小说结束的提示框映入眼帘，喻同尘才舒了口气，只是心里有着什么东西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像是要窒息一样。
　　她关上手机，决定去吃早饭了。

　　六点四十。
　　谢初关掉最后一个闹钟，决定起床了。
　　他一边抓了抓自己有些蓬松的头发，一边打开了房门。
　　喻同尘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身边的行李箱看起来有些庞大。不过喻同尘并没有把它塞满。气氛在一瞬间有些令人不解，看着喻同尘的眼神，谢初差点儿有种想要退回房间里的冲动。
　　“那个，谢初。”
　　“怎么了？”他走了出来，餐桌上摆着还有点儿热气的奶黄包和高压锅的内胆，红豆稀饭有点儿香。
　　“可以把我载去学校吗？”
　　“诶？？”

　　谢初的驾驶技术其实不咋地，但是也是个拥有小绵羊的人，比起喻同尘这种无车人士好得多。他的车是不带后备箱的那种，一旦靠近一股社会人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把行李箱搬上了车前的踏脚处，喻同尘第一次体会到了谢初的车技。
　　谢初开锁的时候及其熟练，看起来就是个老司机，但是一到马路上就跟得了什么病症似的，凭一己之力带动整辆车一起颤颤巍巍，像极了老年人。好在喻同尘的行李看起来大但是轻，减少了一点点开车的难度。就这样，磕磕绊绊着，也算是到了学校。
　　谢初把车停在学校下坡的停车白线里，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小绵羊。尽管学校屡屡禁止，骑电动车的人还是层出不穷。如果是上课期间走在这条路上看下去，一溜儿的电动车简直可以组成一个连的军队。
　　帮忙把喻同尘的行李箱推到了篮球场上，谢初就潇洒地把手揣在口袋里，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
　　操场简直是大型熊猫聚集地，白色长袖黑色长裤看起来整个人群都被切成了上下两个部分。喻同尘也是熊猫的一分子，她戴着谢禾，也就是继母，给她买的白色鸭舌帽，慢吞吞地走到自己的班级小方块里。
　　人其实都来的差不多了，男生大部分都跑去了没有被画作集合地点的篮球场地上打起了球，球是从学校器材室借来的，他们还没有傻到去军训还带着篮球。不过篮球确实是男生们交流的一个很好的方式，比起打架和尬聊，这算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交流方式了。
　　太阳彻底挣脱的云层的束缚，蹦到空中，将自己内心的一片炽热交付给不愿领情的人们。
　　喻同尘铺了张纸在地上，黑色的太阳伞把她包住，就像是一个黑色的大蘑菇。
　　“不要香菜？”
　　百无聊赖地发着呆的喻同尘这才抬起头来。
　　“为什么会是‘不要香菜’呀？”
　　半蹲在她面前的陌生少女指了指她头顶的鸭舌帽。
　　喻同尘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反应过来。
　　“因为……嗯……没有‘要香菜’？”她含含糊糊地回答着。
　　其实谢禾刚把这顶帽子买回来的时候，喻同尘就已经懵过一回了。明明也算是个挺喜欢吃香菜的人，却在谢禾的真情劝告下带上了看起来就很想周边的社会帽子。
　　“啊，你也喜欢吃香菜吗？”少女了然地点点头，“我是许羽，你可以叫我毛毛啦，我昨天是坐在第四组哦。”
　　“嗯。”喻同尘冲着她笑了一下，待少女走开，就继续开始发呆。
　　没办法，书太重，可是如果把手机拿出来又有可能被收掉，毕竟军训还是不比平时，可以随便拿着手机玩，要是被许玉蓥看到了，免不了就是被保存到期末。
　　“原来你在这儿啊！我一来就想要找你了，结果愣是没看到目标，你居然躲在自己的行李箱后面啊！”
　　这次是白隐。
　　她把行李箱推到喻同尘的行李箱边上，手脚麻利地坐下，呼吸还没有喘匀，上气不接下气地在那里讲话，“我姐今天睡晚了，她居然六点五十才起床，我差点儿就以为要迟到了，还好叔叔开车快。”
　　“而且，不是说好了七点半集合出发吗，现在不都已经三十七分了？”
　　“拖拉本色。”喻同尘耸了耸肩，反倒是对前一句话产生了兴趣。“睡晚了？是学习太累了吗？”也许是昨天晚上加了□□之后聊了一会儿，喻同尘算是和白隐熟悉起来了。
　　“不是啦。我感觉我姐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做，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忙些什么。一般来说晚上可能都要到十二点多才睡吧。”
　　“是去学习吗？”
　　“肯定不是，如果她每天都那么认真学习为什么还会成绩不太好。”白隐气鼓鼓地就想要拿出手机，手刚伸进书包里，就和坐在对面亭子里的许玉蓥对上了视线，干脆从书包里掏出了一袋薯片。
　　“吃吧。”
　　相顾无言地吃了一会儿薯片之后，白隐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安静了。
　　“同尘，我们来——聊天吧。”白隐似乎是思考了一下一般地停顿，然后说着。
　　“聊什么？”
　　“嗯……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听歌吧。”喻同尘看着白隐，犹豫了一下。
　　“那你有什么喜欢的歌手吗？”
　　“没有。”
　　“这样啊。”祁典点了点头，“其实我也差不多。那你是喜欢听什么样的歌呢？”
　　“都有吧，杂食系。日文、英文、中文、粤语，都听。”
　　“嗯~”白隐把调子拖得很长，脑袋微微地上下点，像是个得知了别人秘密的小孩一样。
　　“那你还有喜欢什么吗？”
　　“看小说？”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这大概是一个很难继续下去的话题。
　　如果是看小说的人吧，大多数少女看的基本都是言情，以喻同尘在初中的经验，最多的应该就是看耽美文的人了。可是那东西喻同尘初一年看过几回就放弃了。
　　无他，无论是什么样的文，只要是在晋江这个文学城上，都不可避免的有霸道总裁文的风格潜藏。并不是真的说什么“薄唇”“邪魅”一类的恶心字眼一看就让人想发笑，而是一种大众性。
　　无论是耽美文还是小甜文，抛开主角的性别不论，就会发现其中的高度相似，不受宠的玛丽苏霸道总裁文换到耽美小说的皮囊里就饱受喜爱，这确实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
　　还有一些比较作者，看起来就像是故作有知识，什么“他的脖子上电闪雷鸣”这种语句都可以写的出来，文中大段大段的背景描写，好似主角身边一出现一个人，就要知道那个人的身世来判断它到底是龙套还是金手指。如果是写玄幻或者都市的，去看看他们是怎么用“生吞活剥”这个词的就可以很好地看出作者有没有好好学语文。
　　但是，故作文青地给自己建立起知识深厚的人设的作者，偶尔也会有好的下场，粉丝把小说弄得像是粉圈，使劲吹“我家大大多么多么好”，在外人看来只像是一群局中人的无知狂欢。
　　“作家绝不要相信自己是天命的教导员，作家应该涌现自己的迷途。”
　　看看人家史铁生先生，在这一点上就看得清楚。
　　“小说啊，我比较少看。”
　　白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喻同尘听见自己哈了一口气。
　　白隐摸了摸下巴，把帽子摘下来充当扇子，“我姐看的比较多。我其实很少会说喜欢去干什么。不过我觉得《我的英雄学院》就挺好看的。”
　　“我的英雄学院？”喻同尘记下了这个名字，她决定去看看。
　　新学期新学校，了解同学的爱好并打成一片还是挺重要的。虽然她不喜欢这么干。
　　大巴来得挺快，紫色的车身上印着“绿竹旅游公司”的名号，一辆辆缓缓地在保安的指挥之中驶入大门。
　　“一班二班的学生在哪里？收拾一下坐车！快一点！”已经年老色衰到有些微秃的年段长大手一挥，对着本子写了写，吼声震天。
　　刚才还在拍着篮球的男生立刻作散开，分工合作，一个男生跑去把球还了，另外的则帮着把他的行李拉到了大巴车前面。
　　喻同尘也把自己的伞收到了书包里，和白隐一起乖乖排好队随着人流走到大巴上。
　　操场上还是人山人海，不少学生已经对他们显露出羡慕的神情了。
　　现在已经是八点十五了。
　　军训的地方在有些偏远的郊区，在青市的另一个角落，一个专门的用来给青市各大学校军训的地方。
　　喻同尘没去过，但是听谢初早上的话语之中的嫌弃就可以预知那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地方。
　　大巴从校门口驶出，就在喻同尘以为它要撞上对面的便利店时转了弯，顺着狭小的巷子，在或老或少的街坊领居的注目礼之中离去。
　　大巴在穿越整个市区。许玉蓥没有坐在这辆车上，车上就沸腾了一阵，接着就是纷纷低头，从书包里拿出藏了许久的手机玩得不亦乐乎。
　　喻同尘还算精神，她这次没有带手机，但是带了kindle和相机。
　　新高考开始，素质评价都是需要实际填写的了，拍照存档也就成了重中之重。许玉蓥甚至允许喻同尘和另外一个女生减少一些训练，多去拍点照，个人照最好，集体人太多，都找不到谁是谁。她已经和教官沟通过了。
　　大巴上开了空调，有些过于寒冷，喻同尘伸手把它关掉，和边上的白隐一样，戴着耳机、把脑袋靠在座位上，假寐。
　　大巴一路兜兜转转转，终于在一座大桥前一个甩尾，恍若开赛车一样高速飚过，在一快一慢之中把车上的人摇醒了七七八八。它停在了灰色背景的一个大门前，边上，“青市军事训练营”几个大字相当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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