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之祭司

　　贝兰卡是绕过黑沼泽走陆路山区的。她不是对付不了沼泽中的魔兽、野兽和亡灵之类，而是不想过多浪费魔力。因为这种沼泽不能直接踩，必须半飞翔，还要开启足够的主动防御法阵，她的那点魔力储备虽然已经进步了不少，但仍然不够。
　　无视黑蚀沟堑散发的些微毒雾，她穿过无人区，抄近路过沼泽。不想迎面碰到一支受伤颇重的队伍。
　　毒，死气，血腥。这些人的军服不是拉里奥兹的，所以她并不会去相信这些人。但作为一名冥神祭司和一名军医，她也不能视而不见。
　　“你们受到了亡灵的袭击？”她在对方准备对她射箭时问。用的是北三国的通用语。见这些人没有反应，又用生硬的塔希尔语问了一遍，因为她看的塔希尔语教材里没有亡灵这样的专用术语，所以用了不太确切的“死物”作为替代。
　　“哦，谢谢。”居然是古艾坦语。“您是祭司吗？我能感觉到。请问您能帮忙吗？”
　　一名应该是法师的人很有礼貌地回答。
　　贝兰卡直接来了个双系净化和治疗术。死气全部解决，还祛除了绝大部分的毒素。
　　“哦……我的眼睛。”不是古艾坦语，但有些类似塔希尔语。这是痛昏过去的伤员醒来，又悲伤又难受的哀叫。他受的毒大部分去掉了，但仍有残留，而且眼睛已有的损伤无法逆转。
　　“别碰你的眼睛。”贝兰卡用塔希尔语阻止他，然后再次用了治疗术。这次毒素彻底清除了，部分的伤势也得到缓解，但那只眼睛是保不住了，好在另一只眼睛救回来了。
　　“非常感谢！非常感谢！”风系法师不停道谢，还摸出一小袋钱作为酬谢。
　　贝兰卡想了下，收下钱袋——里头是外国金币，只是她不清楚哪一国的——又递给他一只药瓶。“用水煮化，然后你们分了喝掉。伤势轻的服用大概半颗药，伤重的一颗药的分量。不能完全解决，但可以好过一些。”
　　“天上的诸神保佑！您真是太好心了！”
　　贝兰卡摆摆手，“不用太感激，你付过报酬了。”
　　在这些人还想多问时，她点头行了个祭司礼，立即走人。她不知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但肯定是为他们的国家处理某件任务，所以自己知道得越少越好。
　　等这些人喝了药丸融化的水以后，才惊觉其实那袋金币只够买这样一颗药。
　　这时贝兰卡已经换上最好的靴子，利用上头的法阵跑出很远了。
　　除了自家军队，其他国家的军队还是少接触为好。
　　……
　　德拉安哥拉的混乱之地之名，不光是指盗匪，还指地理和气候。或者说，后者造就了前者。
　　而且，最惊人的是，不论盗匪抑或普通人——当然普通人不等于是良善人——大多寄希望于来世，指望下辈子能安逸富足。所以这里的宗教杂且让人目瞪口呆。
　　比如经常有人身上绑着据说是有神力的东西，往喷着烟气的火山口跳下去，据说这样做的话，来世能够当上神使。
　　贝兰卡走直线的时候，本想避开一直在冒烟的火山，结果见到一群人兴高采烈如过节日一般往山顶最危险的地方走。她一时好奇跟着去了，反正草鞋灰袍灰布背包的模样、显得比当地人还要穷困。不想，就看到一个“勇敢”的人跳下光滑发黑的山壁：没摔死之前就被烟雾毒熏而死。
　　而，居然有人建议她也跳下去！“……这样你可以有个好一些的来世。不过每个村子每年只能有一个名额……你先得找个村子住下……我们村的奉献已经排到五年以后了，去别的村碰碰运气吧……”
　　“……”贝兰卡这些年来第一次瞠目结舌。当地人的方言她只能听懂一部分，可也没时间去学习，所以只得不停点头表示理解和感谢。哦，感谢自己有先见之明。在脸上抹了些颜料，不然过于白皙的肤色与打扮太不搭了。
　　“逃离”两座颇为活跃的火山口，再“打发”掉想顺手牵羊灰布包的小偷少年，贝兰卡整日整夜地走路。没有国家或大势力为争夺广大的德拉安哥拉而争斗，或者说，周边都是小国、公国、独立城邦，没有绝对的实力维持这个地区的秩序。于是，走直线都需要至少四个月的区域，基本都是被盗匪集团所统治，而且这些集团从来没有维持二十年以上的，一般强势的创始人伤病或死亡，那么就换一批人。
　　……
　　“停！交税！”狭窄的上坡山道上，几个瘦巴巴的男子，青壮老年都有，摆出一脸凶相地拦住贝兰卡的去路。
　　当地方言的税这个词，贝兰卡很熟悉了。
　　她无视这几个人直直走过去。
　　身后几个观望的小贩本来打算与这几个拦路的打一场，不想这些人都莫名其妙地倒了，赶紧也跑着过去了。还因为下坡路没有刹住，冲到贝兰卡身前，赶紧鞠了个躬地退回去。
　　贝兰卡无所谓，继续保持走直线，踩岩石、穿溪流、过灌木。那些会伤人的荆棘并未对她的“草鞋”和“破旧斗篷”造成任何影响。
　　很快，身后的小贩已经被甩掉了一个山头。远远的，一座坐落山谷中、扼守要道的城市出现在眼前。有鉴于之前的“战斗”经验，贝兰卡选择连夜沿直线走没有道路的山林。不想居然一脚踏进一个山村。
　　或者用山间营地来形容比较合适，大批的独立木制小屋子、连模样都差不多，因为没有灯火，差点被闷头走路的贝兰卡误以为是山林而一穿而过。
　　一支箭飞过来。
　　正对着胸腹部位，那是要命的架势。
　　法衣斗篷的被动防御启动。
　　无奈之下，贝兰卡直接隐入冥界。
　　在这种状态下被迫修行效果非常不好，却是实践遁移的好机会，也就是说利用她这样可以进入冥界的先天优势，从一定距离之外现身。但是距离、方位和出路地面的选择需要经验。早前她在学校里试过不少次，但那是基于对地形的了解。而且每次“投送”到不熟悉的地方，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这次不可能让她熟悉周边地形，而且得距离比较远才安全。于是她大概估算了一个方位——有可能是到另一座山上，不过不是城市。
　　应该不是城市。
　　……
　　当然，确实不是城市，可还是距离挺近的！
　　但愿能用入城费解决问题。贝兰卡无奈地在入城的道路边搭起帐篷，换了一身正经的法衣外套、法袍、腰带和配饰，靴子也与这个清寒的季节相配。
　　接着开始准备过分早的早餐。
　　军部给她的地图里没有这个城市，她也不知道这里具体是什么地方。好在她的空间装备里的食物非常多，一顿加了少许药草的杂菜炖还是可以的。等主食和肉块快煮熟时，放入脆嫩的蔬菜，以及既调味又美好的果干与果仁，再加一点盐和调味料。她这几年并未消瘦，自然更不可能发胖，此时其实并不需要饮食，只是如果不吃东西，真的没事可干了。
　　天色已经有些亮光，贝兰卡收起帐篷，用只保留火堆和用初级土系魔法“制作”的凳子，拿着木勺吃着温度正好的早餐。
　　开始有人准备进城了。让人吃惊的是，除了菜贩和干活的人，还有个中型马车商队和武士、佣兵队伍，另外还有一支做工不错的马车车队。这地方肯定还在德拉安哥拉，只是看上去很不错啊，比得上拉里奥兹联盟王国的城市了。
　　贝兰卡在越来越多的人盯着她的时候，用水系魔法收拾碗勺，风系魔法灭掉火，然后将“凳子”还原。
　　绝大多数人都收回眼光。是魔法师，少惹为妙。
　　可还是有人投以不善的，甚至可以说是憎恨的目光！
　　贝兰卡循着那股恶意看去，原来是那几辆挡得严严实实的车队。只有车夫，车窗上的帘子是放下的，但有缝隙。她皱眉。
　　一直听说这片土地信仰紊乱，而且没听说有很好的魔法物资和高级魔法师——前者可能仅仅是没有被发现。不过就她算得上糟糕的魔法天赋来看，路过的那个出手杀人的军营倒是有一点魔力波动的样子。
　　嗯，车队里没有法师。不过，怎么说呢，总是不太对劲。也不是祭司或是中高阶职业者，可确实有什么存在。
　　贝兰卡直觉地将之与无数证实过小半的狂信徒传闻联系在一起。她想了想，还是进了城——花了足足四个当地银币，然后直接从另一个相对的城门出去。想来没什么人预料到她连当地著名的魔晶石特产都不买。
　　这里的魔晶石，一来贝兰卡真的不知道，二来即使知道她也不敢买：就冲着四个银币的入城费，她对此地没有丝毫的好感！
　　出城以后，她保持直线。不走大道，不走小径，在寒季的荒芜田地上行走，灰白色的斗篷与周围颜色融合得不错，加之没有足迹、没有气味，着实让反应过来的几路追踪者目瞪口呆。

　　******

　　“蠢货！一群蠢货！连个独行的女法师学徒都找不到！”一名披着华彩外服的中年男子大发雷霆。他隐瞒下了之前感应到的神恩——那是真正的神恩，与他这一支吹嘘的东西完全不是一件事。只可惜他无法判断对方神恩的高低，以为对方过分小的年纪，就是一个实习祭司兼法师学徒而已。
　　“这到底是女的还是男的还很难说，而且能一个人走到这里，不是有一队人马支持，就是不止法师学徒。”另一名武士打扮的男子漫不经心地回答。“估计难啃，我怕我的人挡不住一名经验丰富的魔法师。这还是要祭司大人们出面了。”
　　这个祭司很想发火，但是眼前这位军团副统领可是本地实际的统治者之一，他们要生存壮大，绝对不能得罪这种杀人当择菜的家伙。所以他还是把谩骂吞了回去。“可是要搜索那么大的区域，我们需要人帮忙，至少找到那个人前进的方向。”
　　“这没问题！”副统领对这个祭司的叫嚣没有太大的感觉。那个人很警觉、遇到普通人弓箭手也是采取了退让的策略，而且连只有外头不到一半价格的魔晶石都不买，说明点子硬、钱不多、心肠软。他又何必拿自己的精锐去送死呢？一个能独创混乱之地的魔法师，绝不是只会做试验写论文的学院派，呵呵呵，如果让这假模假样的祭司多损失一些有真本事的部下也不错。
　　两方人马心里都在打着盘算，一路追踪而去。
　　因为之前军营遇到过不明人靠近，所以他们试着沿着这一方向追下去，居然真的在天黑时堵到了贝兰卡。
　　“异教徒！受死吧！”
　　一堆弩箭射过来的同时，还有些魔法，另外就是类似暗系神术和魔法综合体的某种攻击波。
　　在这群人距离很远的时候贝兰卡就已经察觉到了。普通人为主，没有可以称为魔武士，不论神恩还是魔法之力，都是初级以下，没有危险可言。
　　但她为了谨慎起见，召出了辅祭。一团收敛了几乎全部气息的灰影平铺在暗夜的山地灌木中，如果对冥息波动一点直觉都没有的人，根本不知道现场已经出现了一个足以让他们全部下冥界的恐怖玩意。
　　贝兰卡连魔法都懒得准备。这点初级的东西，法衣的防御法阵消耗都可以忽略不计。
　　“德拉安哥拉的狂信徒。你们不但宣传伪神，还侮辱我所信奉的冥神、医药之神与魔法之神。在此——”她用的是本地人也能听懂的塔希尔语。
　　【我诅咒你们生病无药可救，我诅咒你们的后代毫无天赋平庸愚蠢，我诅咒你们永远转世为被食用的禽畜——】
　　冥神祭司的转世诅咒是极度有效的，尤其是中高阶祭司，除非是更高一阶的出手相阻。
　　可惜的是，除了贝兰卡，没人听得懂她说的咒文及其含义，都以为是挺长的一段魔法文，所以全部往后跑开。跑了一段后，发现什么事也没有，这些人的胆量立刻大起来。
　　“她就是个学徒！没什么本事！大家上！这样的人身上一定有值钱的东西！”
　　“肯定有储物袋！那个很贵，我知道！”
　　“……”
　　当地的方言，贝兰卡基本没听懂，不过看他们又拿了武器和奇怪的棒子跑回来的举动也知道大概的意思。
　　辅祭直立起来了，一人半的高度，就在领头的一名花袍男子的面前。
　　【转世——】
　　贝兰卡第一次尝试通过辅祭扩大转世咒的威力，效果显然极好。只有没有跑回来的几个人没倒，其他人的灵魂都转世去了。只是剩下的那几个很快就会因为一点点小毛病而死，但他们会带回去这个女的非常不好惹的消息。
　　贝兰卡本来想一走了之，但想了想还是让辅祭在其中一个活人的身上加了个小冥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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