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之祭司

　　大荒原的沙漠地带并非全部是黄色沙丘。大量的砾石峡谷，砾石平原和极为高耸的沙山，使这块区域极难生存。
　　贝兰卡平静无波地单袍赤足走过沙丘，一只沙虫从她的脚下极快地逃走。其实她没有踩到这个生灵，反而是这条长长的大家伙被吓到了。
　　【净化——】
　　古老的地下，有着古老的悲欢离合，都深埋在地下。一起的还有不少残存的幽灵、怨灵、亡战士等等。
　　一路走来，那些遥远的痛苦早就淡得找不出痕迹。
　　贝兰卡伸出双手，在高高的沙山顶上站定。
　　【以吾之名，赐予尔安息的公正……】
　　在广袤无际的荒原上、星空下，平息古时的幽怨，真是一项绝无仅有的体验。
　　狠狠地用尽全部的魔力和神恩，然后贝兰卡遁入冥界。
　　那种远古的节奏似乎还在继续。直到她回到尘世，觉得似乎自己的能力又有所纯净。也不是说以前有杂质，她就是觉得似乎又提纯，或者说是提升。可惜，不能简单地说是精进。
　　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又走了整整三天。在一处峡谷地形搭起帐篷时，贝兰卡在布置毒素防御的时候才发现，她自认为的提纯是什么。
　　那是更加的得心应手。
　　夜晚的荒原十分寒冷，与白日的酷热完全相反。贝兰卡开启地毯上的取暖法阵，用多系魔法将自己从头到脚清洁干净后，舒舒服服地躺在软榻上，盖一床价值五个半金币、又暖和又轻巧的绒毯……
　　她睡了一天一夜才恢复。
　　其实，对她这样等阶的祭司而言，如此才算是极限修行。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她都是如此循环，直到一个再也上不去的高度为止。
　　沙漠边缘的高山也在眼前出现了。
　　山峰正好在直线距离内，所以贝兰卡绕了个“小小”的道，多走了七八天，居然看到一个山脚营地。
　　至少有四五名魔法师在此地——这真是奇怪的事情。
　　贝兰卡拿下帽子，但仍然一身赤足灰袍，满身的苦行者气质，立即引来能够出门的人们。
　　“你是走沙漠的修行者？真是毅力惊人。”
　　“是的，走了应该有三个月多一点。”从风季一直走到夏末，只是不知道本地有没有雨季。
　　“请进来吃喝点东西吧。”对于令人敬仰的同行，哦，祭司算是半个同行吧，大家都挺有好感，更不用说贝兰卡出示了军医官的魔法镀金牌子证明。
　　“好的，谢谢。”本地物资仍然贫乏，最近的传送阵骑飞跑兽都需要好几天，加之恶劣的土地和气候条件，肉类勉强能供应，新鲜蔬菜完全靠空间装备。贝兰卡一见这些土系法师的饮食，立刻慷慨地将自己储备着的水果、果干、肉干、蔬菜、特色主食还有药草、药剂、药丸等等，拿出来一大半。
　　这些都是治理土地而自愿来做研究的魔法师和学徒、实习生、助手，还有当地志愿来帮忙的农人牧人，拿着相当少的报酬，甚至没有报酬，只为了某种理想——他们的坚忍和毅力同样让人起敬。
　　当晚走之前，贝兰卡塞给那些不拿报酬义务来帮忙的当地人每人一把银币，让那些本就很是拮据的人惊喜得哭了出来。
　　等走到下一个盛产水果的城镇时，贝兰卡看着刚收获的再不卖掉就要坏掉的大量水果，以及当地制作的各种天然果干、腌肉、风干畜肉时，拍了拍脑袋，买下整整两个空间原石的特色食品，又往回走，到达那处研究荒原改造的队伍那里，连原石一起送给两位带队的中级土系法师，连客气话都没说上，再次挥手告辞。
　　这次是真的走了。

　　******

　　补充了足够多的食物，再将所有魔晶石力量充满，一些可以用普通物品替代的应急用品也买了，连短剑匕首之类也买了不少——只有魔法弓箭，仍然是在校时装备的那一套。她的近战肉搏技术依旧很糟糕，但还是多少要有所准备。
　　毕竟快要出国境了，而再往前走的那一块广大的区域是著名的贫乏且混乱。曾经有当地有名望的家族希望合并入拉里奥兹联盟王国，不过在这个大家族被自己的亲信下毒、控制、劫掠之后，一切又回到混乱、穷困的起点。这块土地已经没有了贵族、军队和治安官，有的只是各自为政的盗匪，据说被临近国家赶出来的狂信徒也在那一带，同时用血腥和怀柔对付当地居民。只是，当地居民中，弱小的活不下去，能存活的都不是纯善的人。
　　“贝兰卡佳德纳大人，你确定不需要护卫队？”边境官只是照例询问。这样的人物过来办出境手续其实只是一种报告的方式，告知上头自己的行踪，其实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带护卫队反而是累赘。
　　“不需要，谢谢。”
　　“好的。我们的金币和银币可以在周围中小国家通行，但是当地人一般都用当地的铜币，我建议您兑换一些备用。稍微大一些的通商店铺都可以兑换，只要买他们的东西，就可以免费兑换五十倍的外国铜币。”
　　“非常感谢，这个建议真的很重要。”贝兰卡收起证件，道谢后离开了边境官的办公室，直接往市集上兑换铜币。之前她打听边境到混乱之地的情况时，压根没注意到货币的问题，现在补上。
　　“……您出了国境就不可能再看见这么好的肉干了。”
　　各家店都是这样的说辞，仿佛离开联盟王国，就是一片死亡与物资贫乏，连各系神殿及法师会所都婉转得像信徒、合作者、求助者、捐赠者、法师、祭司和所有其他人表达着这个意思。
　　贝兰卡是无所谓的。她兑换了两大筐的外国铜币，并且还买了一批魔法箭矢。除此以外，她还给当地驻军军营的医疗所送了一大盒子两百多颗解毒丸，还问了下当地的流行疾病。
　　“……我必须得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口。当地的人身体不够健壮的话，出生一个月内就死了，活下来的都是好品质。所以人口贩子经常卖来七岁以下的健康孩子——超过七岁的没人敢要，谁知道沾染了什么坏习惯。”驻地领队军医官只是初阶医师，但是工作量繁重，还经常得支援当地民间出现的疫情或是灾难。他对任何一个哪怕很小的帮助都很感谢，更不要说贝兰卡送来的这些解毒丸价值惊人，是可以救命的好东西。
　　“您看到的，整个区域都出了问题？”贝兰卡其实也是见到本地生存艰难，才格外慷慨。相信秦将军那里是乐见其成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地出产太少，风气又不好，许多人宁愿冒死劫掠过往商队，也不肯好好干活养家糊口。好在这样的条件下，他们的人口无法增加，而且城防建在非常容易防守的地方，不然我们这几千驻军根本不够应付的。可是即使如此，每天都有人从悬崖下方爬上来，前几年还发现有秘密打山洞走私货物和人口的……”如果不是每年都有素质相当好的实习生过来帮忙，这位军医官真想不干了！另外，他也是拉里奥兹军事魔医学院军医分院毕业的，所以对贝兰卡十分的友善。
　　王国的陆地边境线很长，邻居们又没一个好相与的，而且周边地区的生活条件普遍不如王国国内，有些地方甚至不适合生存，所以驻军既同情又憎恨，却不得不无奈地每天都在和不同的见鬼麻烦斗争。为了阻止过多流民，军队甚至被迫放弃了不少难以建立绝对防御的领土——这也算是奇事一桩了。
　　……
　　离开城门，走下缓坡，路况立刻变差，周边路人的眼神也十分诡异。
　　好在贝兰卡的装扮实在是“朴素”过了头：灰扑扑的斗篷、脚上像是草编鞋，背上一个土布袋子，脸藏在帽子底下，气息阴沉，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正常人。不少打量的目光转开去。
　　从下午一直走到入夜，今晚没有什么星月自然光，那种十分不对劲的被围观的感觉才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湿寒的雨夜。
　　收起装样子的布袋，贝兰卡放下袖子，平稳地踩过水塘、杂草，绕过草屋茅棚，笔直地走直线。
　　这块土地其实属于一个公国，只是其治所到这里之间隔着一片高山，山那边的气候和土地出产比山的这边好得多，但同样的，那一边倚靠山势、用证件和进城费严厉控制人口的流动。
　　贝兰卡去黯谷神殿的直线包括这个公国，何况她出得起一个银币的进城费，所以直接从正面小道过境，给的是拉里奥兹通行的银币。
　　再次绕过大道穿过另一个小王国，没有货物的外国人只要半个银币的入境费。贝兰卡给了一把兑换的当地铜币。
　　守边境的士兵打量了一下她的乞丐装，什么都不问就放行了。好在当地同样接受拉里奥兹银币、金币却不收，所以贝兰卡仍然买到不少本地特产。
　　好了，空间装备基本装满——再走半个月就到德拉安哥拉了。
　　在如此陌生的地方，不会当地方言的贝兰卡不住旅店，也很少在当地饭馆吃饭。除了城市，村镇的商业已经明显不太安全了。打扮露骨的土娼与小偷盗贼勾勾搭搭关系良好，情报贩子拉着战士模样的人兜售有用没用的赚钱消息，路边小贩紧紧盯着她白皙的手指寻找戒指的痕迹，田边卖菜的农妇麻木的目光中偶尔闪过狠戾……
　　难怪本国宁愿放弃领土也不高兴接手这里的居民。
　　隐隐跟着贝兰卡的各路人等，见她遮住面容、不吃不喝不休息地不停走路，而且始终速度颇快，觉得不对劲，纷纷远离。
　　倒是途经的一队没有眼色的武装团伙，以他们的见识，都认为贝兰卡两手空空，肯定有空间装备。
　　“喂！女人！把空间袋留下！”
　　飞跑兽、弩箭、长短兵器，还有法师。
　　【安宁——】
　　默言瞬发神术的同时，贝兰卡释放出足够的冥息，吓坏了的飞跑兽扔下主人拼命跑远。
　　连法师都被摔倒在地。哦，这不过是两名魔法学徒。贝兰卡慢慢地踩过一柄柄的武器，有时连肮脏的爪子也一起踩。她很生气，但因为对方只是劫财——而不管她没有储备之后在物资贫乏盗匪横行的地方会如何死去——所以她不杀人，不过让这些人再也无法武装抢劫还是很合理的。
　　等全部踩完，贝兰卡的愤怒也彻底平息了。她收敛所有的气息，继续赶路。

　　******

　　“亡灵净化！”
　　“净化——”
　　“连风刃！”
　　法师各自用自己拿手的绝活招呼沼泽中的那一大滩丑陋的玩意。魔武士们则忙着收割活人成果。这支半公开的军队毫不顾忌地追着猎物穿过他国领土——无人管理、也收不上税的那种——被追逐的人一头撞进著名的黑沼泽想碰运气，结果抽到最差的签，前有亡灵，后有追兵。
　　很快的，猎物们不是溺死就是射死。
　　追兵们也火速后撤。这地方太麻烦，如果不是有严命，他们真不想踏进来。
　　可惜，迟了一步。
　　等有人惊叫时，大家才发现被沼泽毒蜥包围了！
　　“冲出去！”
　　魔武士们不敢随便拿刀剑去砍，因为这种毒蜥的毒液会飞溅，如果不及时治疗就会失明、截肢、瘫痪甚至死亡。法师们各有所长，但显然极少碰到这样的场景，一时没有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力，各自为政的结果是半数的人受伤。
　　所有人的压箱底招数尽出，等逃到坚实的坡地，找解毒药物和药剂时，发现有两名同伴永远沉入沼泽了，其中一位还是初级魔法师！
　　“天哪，我看不见了！”一位眼睛里不小心溅到毒液的魔武士悲呼。
　　“别揉，你还有一只眼睛没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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