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之祭司

　　越接近边境，地形和天气越是无常。
　　贝兰卡从两座高山的中间绕过，又咬牙“飞”过一道宽阔急湍的河流。可当见到两个半大少年背着两头山地短毛小羊羔，艰难而又危险地从两根铁索上穿行过河，她又返回去帮那两个少年——其实其中一位是男装的少女——过河，还去了临近一个镇子，将身上所有的银币都花掉，监督着商人们运送物资、工匠们搭建索桥，还负责工匠们的安全，最终搭建了一条安全平稳得多的索桥。
　　村民们木然地看了两个多月，直到雪花飘落到完工的桥面上，意识到这真是一座不收过桥费的桥，才欢呼雀跃起来。
　　“我付的钱，我花的时间，我高兴让所有人随意过桥。如果有人想占有这座桥收税，就是抢劫我的财产，我，佳德纳男爵，会把他们扔进河里喂鱼。”
　　贝兰卡一道风刃，将远在对岸的临时绳索的另一头削断，然后无视对她下跪感谢的上千人口，凌空“走”远。
　　两个多月的时间，合计一百多金币，造一座对她毫无用处的索桥。
　　也许这是女贵族的伪善，也许是钱太多没地方花……难听的话肯定很多，但与贝兰卡无关。
　　她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至于有多少人感激，那完全不在考虑之中。
　　……
　　正如她不是因为卖菜的老妇人看起来更可怜。
　　眼前因为这个摊上的菜卖相很差劲，但以贝兰卡的眼光，太好看的那些菜不是那么的“纯净”，有一层淡淡的灰暗，只有老妇的菜是原色，没有不对的。
　　所以她一枚银币和五个铜币，连筐一起全部买下了。
　　满面褶子的老妇人因为她手上的魔法储物戒指，坚持认为她是有钱人在做慈善。
　　不过老人的健康状态并不怎么好。
　　贝兰卡看了看：“我是实习医师，你是否在意让我检查一下？不收钱，不过我自己做的药比不上正经药剂师的作品。”
　　准确的说是比不上魔药师的水准。
　　“哦，大人，您真是太仁慈了！”
　　贝兰卡挥手就收掉了菜筐。用魔药师的方式配合冥神祭司的能力，检查：老妇的椎骨和四肢，还有肺部，都有问题。她翻了翻编号为五的笔记。可能错位，可能损伤，也可能病变。手法都是不同的，但如果不切开，不可能真正确诊。但必须是有丰富经验的中高阶魔医师或中高阶医药之神祭司才有能力切开肌肉骨头、处理好问题后又不会让病人流血致死。冥神祭司？呃，应该可以让病号没有痛苦地转世……
　　经过慎重考虑，贝兰卡还是采取了保守的方法，用魔力配合医药之神恩，将她制作的魔药渗入骨头，然后再让老妇口服药剂。
　　一堆商贩和顾客都在旁观。
　　老妇已经激动得无视周围的议论声了，她真的感觉因早上劳动而无比疼痛的腰完全不疼了。
　　而贝兰卡压根不会把这些人类的想法放在心上，又试了几个部位，换了两种药再换手法。
　　因为大多是魔法手段，没有夸张的或是血肉模糊的大场面，老妇连躺下都不必。
　　集市上全乱套了，都来围观一位实习女医师的治疗现场。有见识的人认定这不是普通的医师，而是魔医师。
　　【安宁——】
　　贝兰卡给了个最大范围、最低力度的安宁术，“观众”们全部安静下来，有些茫然地回去找自己的货品或钱袋。少数的坐在地上，并且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坐着却想不起要干嘛。
　　“安宁术？”有个疑惑的声音响起。
　　贝兰卡仍然不予理会，她要求老妇坐在她从空间袋中找出的木凳上，抬起右脚。脚上果然有病变。
　　“用草药泡脚可能会缓解。”有个好听的声音提议。
　　“只是缓解疼痛。如果泡魔药，她买不起。嗯，我试试处理里面的病变。”
　　来人没有恶意，连好奇的情绪也不是很强。所以贝兰卡连回头都懒得，直接以她能做到的程度进行。
　　很快，明显的、好处理的问题都处理掉了。
　　“贝兰卡学姐，你的能力突飞猛进。神恩也是。”
　　贝兰卡这才扭头，看了片刻才认出来，“梅林？喝，真是巧啊！”
　　黑发紫眸的梅林瓒，身材偏瘦、不高，一身便服，好看的笑脸还带着几分稚气，外表比贝兰卡还年少。
　　这也是个因为多系神恩与魔法修行，而影响发育的少年人。
　　这两个人的一通学姐学弟的寒暄，让老妇和周围人完全相信了“实习医师”这样的说法。
　　“这几瓶药你每天喝一瓶，喝完应该会感觉好一些。”
　　“非常感谢！非常感谢！”老妇趴在地上亲吻她的袍角。
　　“现在就回家吧。”贝兰卡用了一点暗示的手段，老妇是个完全没有抵抗力而且盲目相信她的人，立刻抓起随身小包回家，连熟人招呼都无视了。
　　“你的精神暗示法挺不错，”这是生命系的神术，贝兰卡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属不易。“我到现在还不会。”
　　“好了，你比我小三岁，而且你的战斗力不知道比我强多少倍。”
　　“你是想说你不抬手指就能放倒我吗？”
　　“那你要不要试试？”
　　“不要！”他肯定挡不住。曾祖母说贝兰卡在这个年纪就能召出实力强悍的辅祭，简直就是预备高阶，所差的只是长久的修行和练习。而他，距离预备中阶都还有很长的距离。
　　“好吧，你到这里是毕业试炼？”贝兰卡示意他离开这个集市。超大范围低等安宁术的效力快结束了。
　　“学姐，我已经毕业了啊！”
　　“哦，抱歉，我的日子过得忘记了。嗯，飞骑队？不错嘛。”这个徽章不知道的人不会注意，知道的人都会说一句“混得不错”。
　　“是的，这里也是我们队的巡逻地。今天轮到我。”
　　“不会有人以为你们队雇佣童工吧？”
　　“……哼！”
　　“行了行了，我到处都说自己是实习生，不就是这张脸缺乏说服力。不然我直接自称祭司了。”
　　一只飞骑队专用的大飞鷲平静地降落在不远处。
　　飞骑队比飞跑兽骑兵更稀少，也强悍得多，因为只有魔武士才有能力操控这种魔兽与普通兽的混血品种。
　　“好了，我要走了，再会。”
　　“再会，学姐。”
　　“等你长得比我年纪大了还是得叫我学姐，哈哈哈哈！”
　　“……”
　　贝兰卡塞给小学弟一盒子自制的解毒药丸后才离开。梅林的魔药功底伊廋库祭司亲授、比她好得多，连制作毒剂也不会差，不过在针对冥系、暗系的解毒剂方面不可能比她强。
　　扔下郁闷的梅林，贝兰卡继续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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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十几天后，才买到几十筐令她满意的水果和果干——应该够从黯谷神殿回来的路上吃了。不对，回来时不一定徒步，可以走传送，回来拿毕业证和军医分院的毕业徽章，另外是不是参加军医官晋级培训什么的。
　　这样打算了半个晚上，面前出现望不到头的山峰谷地。
　　这些山数量极多，但都不高，魔兽还有出没，只不过这些等阶似乎不低的魔兽对冥息极为敏感，很远就避开了。所以贝兰卡毫不犹豫地走直线。以她现在的魔力储备，这样不算险峻的山地，不需要利用魔晶石，她自己就可以借助法阵、稳稳当当地如履平地。
　　这段山地并不宽阔。
　　一越过去，就是南方大荒原的西部。
　　正常的道路，是绕过之前的山地和荒原，虽然比直线距离远好几倍，但有补给、少危险。联盟王国在统一后，牺牲了不少战斗力，才将这条商道周边的魔兽、大型割据兼盗匪都收服或清理掉了，还在数百魔法师的帮助下，将砾石黄沙与道路、植被、集市、驿站、村镇、兵营等等隔离开。当时其他国家甚至等着本国耗尽国库后乱起来、他们好趁火打劫，不想这条通道打开后，不仅连同了西部和南部的边境，还有效遏制了大荒原的扩张，硬是夺回了大量耕地，外加好几种可以被人役使的魔兽混血，其中就包括让各国垂涎的大飞鷲。
　　贝兰卡从未来过大荒原，但她基本不会介意地形的不利。何况这个方向的荒原已经不是最宽的区域，仅仅是正南方的一半。王国向荒原要土地的做法还在推进，听说就是从最西端、最窄的地方入手，慢慢寻找水源、恢复生机，并寻找合适的作物或药材之类进行栽种。
　　走在荒原上，放出一些冥息就足以让魔兽、猛兽们退避三舍。至于“传说中”的亡灵，和冥神祭司谈论是没有意义的。
　　冥息和死亡气息是两回事，不过这种区别也只有内行才能分辨。觉得有人来抢地盘的亡灵和亡灵法师确实存在于荒原中，但至少这一带并不多。遇到的都直接转世或回归冥界去了。
　　【转世——】
　　在吃东西的时候碰到并非同类的同行，让人心情不太好。于是心情不好之下，贝兰卡连残骸都不留，全部消失。
　　似乎有两个亡灵法师？这倒是很罕见的情况。贝兰卡把食物都吃掉，一边耐心地凝水、选药草、煮茶，一边召出辅祭去“审讯”，或者说去感知。
　　一片阴影，好几片阴影划过中分六星的明亮星光，又返回。
　　贝兰卡让辅祭回冥界，然后自己继续坐在火堆后，等着茶煮到药性和茶香融合，再加点香草和果干调味。
　　“这位尊敬的女士，您是一个人旅行吗？刚才的亡灵是被您消灭的吗？”
　　贝兰卡一手扔下第二种果干，一手亮出军医官的镀金证件。“我的辅祭正在研究为什么同时出现两名法师亡灵。”
　　“……”
　　来的是六名魔武飞骑士——飞骑士的第一魔法系就是风系，最佳选择是风系及光系双系魔武士。拉里奥兹联盟王国让各邻国或忌惮或向往的原因之一，就是强悍的人才培养和储备。
　　“那，请问，有结果了吗？”
　　“问不出来。法师亡灵的记忆很难攥取。对了，要喝些茶吗？这是我自己调配的药草茶，可以恢复精神力和一些体力、精力，最适合连夜赶路。”
　　“那就谢谢了。” 军医官的牌子很好用。
　　小队长是个留着短胡的短发青年，长相不俗。只是在这样的夜晚、荒原，不久前还有“战斗”的地方，贝兰卡没有半点欣赏帅哥的心情。
　　“别坐那边，一个恶心的亡灵飞跑兽带过的气息飘得挺近。都坐这一边。”
　　“……您刚才用的是法师亡灵的称呼，请问不是亡灵法师？”
　　“亡灵法师还是活人。法师亡灵不是活人。”茶好了，贝兰卡摸出来不记得什么时候买的一筐木制小碗，每人给一碗茶，还每人给个草编垫子。这还是招待了两次不请自来的“客人”之后养成的习惯，吃的用的坐的睡的盖的都有便宜的备用品，甚至帐篷都有好几顶作为备用，只是都是普通货，最多蒙了一层雨布防雨而已。
　　“那您是如何分辨是否活人的呢？”年纪最小的那位显然不服气。贝兰卡看上去还没有成年，一个小少女怎么可能经验丰富？！但这位又显然不是亡灵，绝对不是！
　　“我是冥神祭司。”贝兰卡不紧不慢地最后才给自己的陶杯里斟满茶，还用初级风系法术冷却。很好，口味、效力，恰到好处。
　　飞骑士们目瞪口呆，不过刚才的军医官牌子很说明问题：冥神祭司如果加入军部，向来都是至少中阶军医官。
　　“您是在试炼，所以才一个人穿越大荒原吗？”见识最多的队长领悟过来。刚才的军医官牌子上，是初级军医官的位阶。
　　“是的。”看样子是个有来历的，“你知道得不少。”
　　“呃，因为生命系和冥系的祭司，都是中级以上军医官。”
　　诚实又能干，或者说是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诚实，什么时候应该精明。
　　“不错，我要徒步去黯谷神殿。现在才走了一半的路。”贝兰卡又扫了这六名飞骑士一下。
　　“看在我们算是同僚的份上。”贝兰卡向这名小队长伸出左手，吟了一句神文又缩回。“你的左腿是不是经常觉得麻木、发凉，整条腿尤其是小腿会长时间隐隐的疼痛？”
　　“哦，是的，大人。”小队长十分吃惊。这位不是还是实习期吗？
　　“每天吃一颗这个药丸，连吃八天。”贝兰卡递过去一个小瓶子。“你回去后找医师，普通医师就可以了，要一些清淤解热的泡脚药，每天泡半个魔法时，热水要浸没膝盖。还有，这个药丸会有腹泻之类的副作用，不用管。但一定要每天吃才有效。否则你的腿迟早要截肢。”
　　“呃，非常感谢。”小队长拿到瓶子时颇有些受宠若惊。
　　“不客气，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这是贝兰卡佳德纳给你的解毒药。”
　　“其他军医问起来也照实回答吗？”
　　“是的。我的解毒药还算小有名气。”
　　贝兰卡又每人给了一个庇护术，然后用水系魔法清洗陶锅后便起身走人。火堆和碗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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