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之祭司

　　医疗所里一共收治了整个战略区域二百多个始终无法治愈的病号。再也不能从事危险活动的人有十几个，实力明显下降的有二十好几个。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贝兰卡到了以后，没有死亡病例。
　　贝兰卡这段时间不躺下睡觉，而是将冥想和修行作为休息。饮食也是一天一到两餐，还有自己煮些药草茶，有时也拿了山区买的绝品好茶招待本地和其他地方前来支援的十几个军队和民间医师们。
　　见医疗所的情况得到极大改善，支援的医师都离开了。本地其实才四名正式军医官，其他都是实习生和助手。以驻军人数比例来说差不多，何况城里还有大把医师，只不过不是军医。
　　“我们的将军和副将想请你吃饭……呃，当心，他可能想请你帮忙，一起去有问题的地方。”喝着真正的好茶，那种王都卖一包一个金币的好货，乔科都不舍得用茶点来毁了这种极致的香醇。
　　“有问题的地方？是导致很多人感染的地方？”
　　“是。”
　　“你觉得那里只有冥系吗？”
　　“呃，还有暗系。或者说是非常罕见的，只有一些古籍笔记里才有的那种暗冥系。”
　　“所以哦，搞不好你也要去。呵呵，放心，我对暗系免疫，我还可以让辅祭保护你，但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哼！我就知道，升我的官背后是吸我的血啊！啊！”
　　“不拿出你的全部本事来，在家里不会有地位的。你们家族人口多，肯定麻烦。不过话说回来，总比我当初只有十几个金币和一个贵族头衔好多了。”
　　“唉，对了，那时你好像除了进学校，没有其他选择了。”
　　“有，卖了，或者被卖。”
　　“……”
　　乔科怔了怔，举起木杯致敬。“好歹我们都混得不错。嗯，要不要考虑在城郊的海滩边买个小别墅？这里的气候不算炎热，雨水也不是太多，风景好、出产多。尤其是海鲜，美味得让人不想离开。”
　　“我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多远。所以在到达黯谷神殿之前不会考虑太多东西。何况，别墅？我还要养仆人，太麻烦了！我宁愿需要的时候住旅店的顶楼套房。”
　　“这倒也是。如果不成家，军部又有住处，根本不用去打理一座宅子，又花钱又麻烦。”
　　“你要结婚了？”
　　“没有！谁造的谣？”
　　“听说有一位很有钱的美艳小寡妇？”
　　“美艳？！你没见到她洗掉脸上厚厚的粉和黑眼圈以后，那副尊容真是让人想吐——”
　　“……”
　　“……”
　　最终，贝兰卡还是和乔科一起和将军吃饭。这让前者对后者的真实实力和在这个战区的作用有了明确的估计——他不仅仅是一名刚来两年多的军医官，而是征战魔法师兼军医官，而且虽然两系的魔法等阶都不是很高，但实战经验肯定丰富。当然，魔药学也很不错，还能自己制作高级香精，估计还会不少其他男和女都需要的高级药剂？
　　中年的将军，军官世家，身材保持得十分匀称，面容严肃端庄，估计年轻时也不见得多俊俏。
　　倒是副将，温柔的绿眸、内敛的墨绿色头发，嘴角的笑容迷人而带一点点天然的腼腆，真正的年轻英俊、风仪过人。
　　不过贝兰卡对这副相貌半点喜爱不起来。
　　她认识他，非常认识，在上辈子。那时她年纪不算太大，可也不再年少。而他是个清瘦、疲惫、苍老，还带着愤懑的中年偏老相的那种保守贵族，对多数人和事都无比挑剔，最后也只有她这个饿怕了、穷怕了，觉得死亡比活着更温柔的人陪着。
　　他没有孩子，妻子和情妇们都没有，唯一的一个女孩儿被证实生父是别人——也许那一次的背叛让他更加疾世愤俗。
　　他是她最后一任情夫。其实那时的她已经攒了不少养老钱，有个可以分租的宅子还是一间店面的房东。不过，真的很疲惫，生无可恋。他的悲观愤懑感染了她，最后她排便洗浴后，不再吃喝，干干净净地躺在床榻上，合上眼，关闭一切感官……
　　“非常荣幸见到您，格籁将军。
　　“非常荣幸见到您，阿奇利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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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没想到佳德纳如此年少貌美。”赛拉诺阿奇利此时春风得意、风度翩翩，完全没有中老年时的那种悲观绝望。
　　“您过奖。”贝兰卡全身魔法级宝石装饰，外套是自己做的最正式的一件法衣，同样一堆法阵“装饰”的凉靴。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不会低估这位女士的能力，财力倒是其次：有能力的人总不会愁钱财的事。
　　正经吃饭用的时间不长，倒是说话的时间比较久。大家都没有提要贝兰卡一起去“探险”的事情。
　　倒是贝兰卡这次从一个单纯的、祭司的角度去端详赛拉诺阿奇利……不对？！
　　她皱起眉地微抬手指，再次确认。
　　在座的两名武士、一名法师都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波动。
　　“怎么了？贝兰卡，有什么问题？”乔科紧张起来。
　　“阿奇利副将，您得罪过高阶祭司吗？”
　　“……得罪？……高阶？”
　　“真正的高阶，不是名誉上的那种祭司，生命系。”如此深刻的、憎恨的、强大的，“神咒。可能不会影响您的寿命，不过可能会没有子嗣。”
　　可能这个词太礼貌了，其实应该是子嗣断绝，而且会极慢地腐蚀精神力，还能连累身周亲近的人……
　　“断子绝孙咒？”乔科也怔住，“可我感觉不到啊！”
　　“高阶。”
　　赛拉诺已经傻了。他刚订婚不久，此外为了对婚姻的承诺、还与一名情妇分手，结果一位据说肯定是祭司的女士说他会断子绝孙……哦！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女士真的是祭司？
　　“我记得后勤部那边有一位高阶生命系祭司，兼光明系祭司，我到时候带你去看一下。”格籁将军当机立断。他是知道这位女士，可不是实习祭司，不是初阶，而是中阶。上头说了，这位将来至少是中阶。任何高阶都是重要的国家利器，一向由王室联合议会商议其待遇问题，所以传世大贵族们一般倾向于培养自己家族中的中高阶——这种家族制的培育方式极少能出高阶，不过中阶还是不少的。
　　赛拉诺强行回神。这个打击很大，但他究竟还年轻，觉得没有孩子也挺好。
　　贝兰卡才不会去深究他的想法，她只是觉得这个神咒十分强大。
　　离开将军府第，乔科立刻问：“贝兰卡，真的是断子绝孙咒？”
　　“是用真血下的咒，类似一命换一命的牺牲，所以更要命，很可能无解。更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只是有所了解，但并不精通生命系。”
　　“阿奇利家族的权势财力不算顶级，但做事的手段经常不太很好看。”
　　“我怀疑是男女关系上引起的仇恨。”
　　“……真血诅咒？”乔科也想起来这个术语的本义。“本人或孩子的全部血液，噢，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所以我们可怜的副将被诅咒了。”
　　“也许吧，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幸好与他们一起去“探险”的人里头没有精神有些失态的阿奇利副将。四名初阶祭司一名中阶祭司，贝兰卡和乔科，以及二十名魔武士。
　　阵容之豪华十分罕见。
　　飞跑兽跑了足足两天，中间还抄近路用魔法的手段过一条急流，一群人才到地方。
　　“林德大人，请问就是这里？”贝兰卡有些疑惑。此地没有问题啊！而且一路过来都没有问题。
　　“不，是谷底，贝兰卡。”上了年纪的中阶光明祭司林德指了指林子边缘下方。
　　贝兰卡不敢浪费自己的魔力，直接发动靴子上的法阵，在微微的抽气声中一脚踩到半空。
　　也没有。
　　“那么我去探查一下？”
　　“我陪你去吧。”乔科挺身而出。
　　“不用，我的法衣上一共有十七个主动和被动法阵，还有一把魔晶石备用。你接应我发的信号烟雾就可以了。”贝兰卡很感动同学的意气，但她真的不需要。
　　“我陪你一起吧。”一名战神祭司兼魔武士道。“你缺乏近战力。”
　　“不用，谢谢。对了，请不要惊讶，也不要攻击我的辅祭。”贝兰卡抬起左手，一个灰袍影子出现在底下的岩石上。“这是我的辅祭，特征非常明显，所以请不要攻击。”
　　“……”
　　祭司们收起下意识的神术，虽然他们的神术很可能不会对辅祭有致命影响，但总归不利。
　　“请告诉我有问题的是哪个方向。脚下仍然没什么问题，起码我看不出。”
　　“可能是那个方向。”一名武士有些犹豫。他们的人手都在此处折损，“您真的没有觉察出什么吗？”
　　贝兰卡顿了顿，比了好几个手势。
　　祭司们纷纷退后。这种让人窒息的气息，真的只是个实习祭司？
　　“没有。我还净化过了。剩余的我的辅祭也会吸收掉。好了，请准备好信号烟雾，如果你们这里有事，我的辅祭会跟在你们后面保护的。”贝兰卡左手一挥，那个灰影消失了。
　　“贝兰卡，如果有什么东西来攻击，你的辅祭会出来？”
　　“它会吸收掉所有冥系的，还有一小部分暗系的。其余暗系的归你。”
　　一点不客气地分配完毕，贝兰卡“飘”入谷底。然后向那名武士指点的方向，略偏些，跑去。
　　是的，跑去。
　　她感应到了。
　　【转世——】
　　一上来就是对付不合作的亡战士的手段，而且是强大的范围咒。
　　这是开始徒步以来，贝兰卡第一次完全释放出一个中阶冥神祭司的全部力量。通往冥界的通道散发着浓重的气息。一大群被收拾掉的怨灵、冥灵和亡战士都被送去了该去的地方。至于似乎是被唤醒的实体亡灵，贝兰卡完全没有兴趣“回收利用”，直接烧成了灰烬。本地人的所谓信仰，在她这里完全没有通融的余地。
　　【安魂——】
　　广大的古战场、古墓地，有心无心的各色人等。还有暗处躲着的两个似乎是暗系魔武士兼刺客的身体——他们的灵魂已经直接转世了，剩下的肉身还会过一段时间再腐朽。
　　林德祭司那边早就被强大的冥系波动吸引过来。
　　可直到贝兰卡放出信号，他们才极快地冲过来。
　　“有人类？”
　　“刺客。我让他们的灵魂转世了。”
　　“这些蠢货，居然想暗算冥神祭司！”乔科气得笑起来了。“而且还是暗系的”
　　“你自己去找线索吧。我没留下任何东西。”
　　再一个双系净化。
　　这时魔武士们都可以安全地过来了。
　　“我让辅祭再在附近搜索一遍。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就这样？就结束了？”
　　“军队、刺客、边界管理这种东西我就是外行了。哦，还有——”贝兰卡给这些武士两次加强的庇护术。她也不知道这个庇护术能维持多久，但肯定有一定的作用。
　　在做完这一切的时候，贝兰卡觉得消耗还可以接受。
　　可就在回到驻地之后，她躺了两天一夜才缓过一口气。连修行都没力气。如果没有辅祭，她可能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恢复。
　　乔科给她制作了不少恢复精神力和体力的非魔药，用的都是不便宜的药材，处理制作手法老练精准，一杯浑浊的液体下去就明显感到了效果。
　　“乔科，你是了不起的药剂大师。”大师的唯一标准就是用更少、更便宜、更常见的材料制作高级成药。
　　“多谢，不过我也这么认为。不然怎么给我妹妹攒嫁妆呢？！对了，你有没有考虑结婚对象的问题？军部有很多长相好、血统好、有前途的年轻人，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棒棒的魔武士小伙子。”乔科不停地挤眉弄眼。
　　“如果我死了却没有孩子，世袭爵位就请国王收回。”贝兰卡的语气表情丝毫没变。
　　“……这就是你的答案？”哦，那两位对女男爵有那种意思的同袍要咬被角偷偷哭了。
　　“冥神祭司从来不限制祭司有婚姻、有后代。不过我目前连祭司都不是，军医官也有些名不副实。除了一个没土地没亲族没财势的男爵头衔，什么都不是。”
　　乔科拍拍她的手背。他们两个能力全然不同，遇到的麻烦也没有相似之处，但压力的程度相当。“那我们就共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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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三天，贝兰卡才彻底恢复。
　　临走前，再次对剩余的几十名情况复杂的伤病员们施法。她的那点魔药水平还是不要拿出来献丑了，但在本系和跨系治疗术方面，至少在当地无人可比。
　　听说阿奇利副将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地去王都了。
　　贝兰卡也不想问更多。
　　那些人，那些事，已经逝去，已经重来。
　　她，胸怀怜悯，问心无愧。
　　再不亏欠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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