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之祭司

　　结完账，将所有个人物品收好，贝兰卡在一个滴水成冰的清晨走下山去。
　　刚过新年，村子里的人还沉浸在节日与收获的快乐里。她一个人，徒步下山。
　　距离神殿仍然有遥远的距离，山与水自然不会少，不过雪峰高原只有这一片了。地图因为篇幅的关系，已经换了一张。直线上距离最近的城市还有估计几个月的时间。
　　辅祭在这段时期情况非常好。贝兰卡自己没有修行的时候，都是与辅祭共享成果。拉方丹祭司自己有至少三个冥灵辅祭，就是为了协助修行。
　　她依旧走直线，所以没有现成的道路可走。
　　说是下山，其实依旧有大量的高山，时不时还是要翻山，好在风雪也没有之前那样可以直接将人活埋的风雪。
　　大集上的人听说她不走传送阵而是选择徒步，立刻说这一段路没几年就会出现一次雪崩，即使是正式魔法师也会有一定危险的。她道过谢，还给再次进山极限修行的阿盖普留下一个装了各种常用药的大袋子——她的试验品，制药的原料有一半是从阿盖普那里半买半抢来的，另一部分是她来时的存货，少数是高价用传送阵订购的。其实药书上记录的大部分药物她只是写下配方、制作方法和注意点，因为缺乏材料无法试验。
　　至于医书上的那些疾病，由于缺乏病例，贝兰卡基本都是记住理论，至于疑难杂症那种玩意根本无解。不过如果是必死的病，那真的没有问题，她不需要学医就可以判断，而且比任何医师都精准。
　　半个月后，贝兰卡仍然在山间走着，周围连动物影子都没有。
　　看来地图严重不能依靠。
　　她在一处似乎比较避风的地方放下帐篷。魔法帐篷与普通帐篷最大的不同就是防御功能，不管是风雨寒冷还是攻击。只是自己储存的石炭和木材并不是太多，这次走山区对燃料的消耗远超过自己的预估。
　　贝兰卡一边记录下山后需要补充的储存品，一边开始准备生火。
　　突然的，一种直觉让她迅速将所有的东西不加整理囫囵扔进空间原石。
　　轰隆声越来越近了。而且接近的速度极快。
　　贝兰卡直接启动一块极品魔晶石，逆风飞上半空。这时她才看清危险是什么。
　　是雪，如一块蠕动着的白色大地，吞噬所有的东西，包括石头，和人。
　　有不止一个人被埋进那块白色的大地，而大地还在疯狂蠕动。直直冲向百米谷地。
　　魔晶石的能量用掉一小半时，贝兰卡才降落。
　　脚下仍然有两人多高的积雪，夹杂着破裂的大小石头和少量植物。她召来辅祭开道，利用冥灵对活人气息的敏感寻找幸存者。
　　如果她没有看见就算了，既然碰到了，能救则就。
　　快到谷底的时候，极深的积雪中，有魔法力量，辅祭还额外找到一个活人。想也是，没有魔法之力，恐怕都会被活埋窒息而死。
　　贝兰卡首先用风刃和风卷挖开三人高的积雪，挖出一小块空隙，再用少得可怜的土系魔法让底下的人有一处呼吸活动的空间。等她自己觉察到活人的声音，扔下一句：“小心些，我去救别的人。”
　　有魔法之力的人的情况好得多，在她耗尽魔力之前就全爬出来了。
　　她回去看没有魔法道具的人的情况。那名男子已经又冻又伤地昏死过去，好在还活着。
　　“他是你们的同伴吗？”她问那三个惊魂不定的家伙。各个都是胡子拉茬，在防寒衣物和鲜血之下看不清具体相貌。
　　“是的，谢谢谢谢！请问，这位女士，我们应该还有其他同伴……”一个人在说话时，另两个人冲去抱起受伤的同伴。他们用一块板子铺在雪上，而且应该有法阵保护，所以是浮在雪地上而未下沉。
　　“我没有觉察到还有活人。”贝兰卡看了看这些人，没有一个必死，除了没有魔法保护的人起码断了好几根骨头，其他人都是皮肉擦撞伤。
　　“你们有伤药吗？”她其实想试试自己接骨的能力。
　　“有，但是我们不会治疗。哦，女士，真的很感谢您的义举。”
　　“无妨，我是实习医生，我能试试吗？”
　　神志清醒的三个人一边擦眼泪一边表示感谢。不过大家首先得齐心协力地离开这处险地。起码这么高的积雪一旦再次崩塌可不是好玩的。
　　……
　　这支队伍是寻找新药材产地的冒险者带了空间装备，其中一个还是山上村子里的向导，但仍然失踪、其实肯定是死亡了三个同伴。半数的给养还在，另外一半失踪了。
　　既不幸又万幸的是，他们的工具、药物和样品，以及大部分的钱财都没有了，但却被贝兰卡救了。
　　贝兰卡没有感觉。那个重伤员是极好的练手试验病号，颇重的内外伤和寒症，接下来又是高烧不退。贝兰卡很慷慨地让出了自己的高级帐篷给伤员，还翻出早前买的、早就放弃不用的普通帐篷和最后的一些燃料给其他三名幸存者。
　　好在这些家伙最好找到一处林地，砍了木柴回来干燥后不仅足够他们自用，还送了贝兰卡很多作为储备。
　　而那边，折断的骨头都接好了。
　　如果是平常时期，绝对不会有一个不能吭声的骨折病号让贝兰卡这样折腾——她记得老师讲的要点，但由于毫无经验，差点将骨裂给弄成骨折。
　　为了补偿，贝兰卡耗尽了不多的医药之神恩，同样是试验性质地用医药系法师和祭司的方式，配合用手头有限材料现做的魔药。
　　终于，重伤员伤势全部稳定，烧退了，人也能坐起来吃东西，甚至还找了漱口盐清洁口腔。
　　向导知道方位后探了路，找到一个村庄，还租到了本地特有的驼兽拉山地雪车——他们自己的都找不到了，估计不是死在雪崩里就是逃走了。
　　作为一个大方的、其实是颇为心虚的实习医师，贝兰卡花了五个金币的超高价买下他们“贡献”的大堆燃料和一些当地产的小青麦，但不包括当地人用作燃料的干燥动物粪便。
　　四名幸存者全部单膝跪下来吻她的袍角。
　　几个来接应的村人每个人都收到贝兰卡的几个银币作为报酬。然后，他们震惊地见到她一身单薄的长袍、赤足（其实是一时忘记穿了）飘走在雪地中，惊得跪在雪地上向山神祷告。
　　“天哪！一定是雪山女神灵。”
　　“山神保佑啊！”
　　“……”

　　******

　　极限修行对祭司和法师乃至魔武士、魔医药师等等都很有好处，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撑下来的。贝兰卡的多系神恩和天赋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同时进步。这一点在拉里奥兹军事魔医学院已经作为结论，之后还传给了少部分顶尖的神学家和教育家们。
　　之后不少学校都将这种有些危险性的项目作为选修试炼课程，一些比较激进的家族直接将之作为必修。
　　贝兰卡是不管这些的。她靠着魔力、魔晶石和法阵的支撑，几乎是连续走了三个月，直到第二年的风季才彻底离开山区范围！
　　再次见到人群、商店街、各色食物时，真的挺高兴的。
　　几个月都在不知深浅的雪地中行走。她有一点点焦躁。好吧，比一点点又稍微多些。但至少比前年独自徒步的时候强上很多，不管是经验，还是意志力。
　　进步最明显的当然是专业水准。
　　伊廋库祭司建议她找个医药之神殿再进行系统的学习，并且写了推荐信，以她的地位，已知的所有医药之神殿都会接受贝兰卡去实习；而拉方丹祭司则抓了个生命系祭司朋友，写来类似的推荐信，因为生命系神殿通常不会拒绝一位冥神中阶祭司来学习如何拯救生命。
　　所以贝兰卡带了两份分量十足的推荐，外加可以在任何军部医疗所“练手”的军医身份。
　　只是她不知道现在身处的沙万奇城有什么。不过这个城市看上去也不是贵族自封地，而是直接由国王任命，所以欢迎任何不捣蛋的外来者——来花钱或是提供商品和高级服务。
　　一身灰袍，系绳腰带，鞋子看上去比草鞋好不了多少。这样子的贝兰卡佳德纳男爵并没有得到任何友善的目光，尤其是她的斗篷帽子太低，几乎遮住全部的脸。这样的装扮走雪地可以最大程度地保护眼睛和面部皮肤，但在城市里显然不太合适。
　　这个城市的外围连城门都没有，只能从越来越多的店铺和路人上判断这是进城了。
　　愣住的片刻，一个路过的主妇紧急将自己的孩子拉远些，贝兰卡这才发觉自己成了衣饰诡异的疑似坏人。
　　她拉下帽子，将又长至腰上的头发用一个镶嵌了几枚低级魔晶石的发箍系住，然后借着弯腰的动作迅速将鞋子收进空间原石，然后在袍角上加了一小串低级魔晶石吊坠。
　　一个充满异乡风采、而不是乞丐坏人气息的女士出现在街头。而且这位女士虽然赤足，但是脚上没有任何脏污。
　　所以当她循着药香走进的地产草药店时，没有任何人敢小觑，店员们都是毕恭毕敬地上前询问。
　　这位女士没有带任何行李和钱袋手袋，却整箱的买东西。
　　“这位女士，您是学医的吗？”有听说过普通人家买半箱止血药粉的吗？这快赶上军队订单了。
　　“多买便宜多少钱？”贝兰卡完全不解释。
　　“呃，标价的八成。”店老板亲自出来接待。“您是否需要目录？”
　　“你们卖的货都在这里吗？”
　　“有一些没有。”
　　“那就把没有的目录给我。这三样，一半，都给我，不，不需要称量包装，我自己会掌握。只要配上罐子就好。”贝兰卡让老板记录分量和价格，店员则忙着打包。
　　觉得差不多了，贝兰卡指尖弹了弹，稍微感受了下，又找到两样不算太常用，但少了挺麻烦的基础药材。
　　另一位资深药剂师将目录送来了。大半是魔药相关的，而这些对贝兰卡而言并不适用。所以她只每样买了两剂。
　　“女士是实习医师吗？”
　　“……算是吧。”贝兰卡给了个不甚清晰的答复，等魔药拿来时，直接一个鉴定小魔法下去。吓得店老板直擦汗，这是法师兼医师药剂师吧？！抑或是……祭司？
　　“请问，您是凯丝凯迪亚神殿的实习祭司吗？”
　　“凯丝凯迪亚神殿？沙万奇居然有医药之神殿？”叫这个名字的医药之神殿有好几座，是同一个魔医派系的神殿，同时也是与医师们关系最密切的一个派系。不过伊廋库祭司不是这个派系的。
　　“哦，您是医药之神的祭司？”店老板很激动。
　　“不算，不过我也有修行医药之神恩。”贝兰卡将所有药材收进特意拿出来的空间戒指里——这是魔力与财力的象征，平时她是不拿出来戴的——然后给了一名店员一个治疗术。
　　“你最好去再去找医师看一看，你的胃部不太好，需要服用一段时间的药，或者，”她说了三样并不昂贵的药材的名字，“每天煮水喝一大碗，每次只要煮一小把的药就可以。喝一个月，停十天，再喝一个月。最好喝一年。”
　　那名店员愣了片刻后立刻大礼感谢。“尊敬的女士，非常感谢您。”
　　“不用，我也正在学习。老板，结账。”
　　最后合下来，折扣再优惠然后去掉零头，贝兰卡给了老板一个紫金币。其实并不大的空间戒指装了半满。
　　离开药店，贝兰卡又去市场买了不少吃食和餐具，包括勺刀锅子和炉子，还有石炭、木柴等等。
　　直到空间装备再次全满，才去找医药之神殿。
　　沙万奇城附近用来种粮食的平原土地不多，但因为气候、土壤以及历史、人才的关系，有大片用来种植药材的山地。加之凯丝凯迪亚神殿的关系，所以这里也是非常著名的医师和药剂师的出产地，之一。
　　简单地在城中心位置吃了一餐素食，贝兰卡转道城西的出城大道，抬头，在夕阳中远远的仍然可以看见层层叠叠的山峦剪影。
　　收脚，转弯。医药之神殿她同样可以用感应，只是远了就无法感知了，实在是这一系的神恩颇低的缘故。
　　一如学院里的那座草地树洞神殿，凯丝凯迪亚神殿同样没有恢弘的建筑，只是建在城郊一个小山头上，正面可见四排连在一起的小房子。没有大门，只有个类似村庄入口的浅沟。不过如果谁以为这地方可以随意进去偷窃抢劫之类的，那最后只能成为解剖课的材料。
　　大小佣兵组织和协会是医药之神殿最大的义务保护人，其次是军队，因此可以想象其防御力。再加上，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医药之神最强的防御不是这些武士，而是毒，和诅咒。
　　贝兰卡极为有礼貌地在接近入口的地方停下，放出自己的气息，不过冥息是完全收敛的。等了会儿，居然来了一位辅祭。
　　“我是贝兰卡佳德纳，伊廋库马布乐维之女瓒祭司的弟子，想在贵处实习。不知道能否通融，允许我见一下主持祭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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