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之祭司

　　奇迪兰，一种极度珍惜的植物原料。少数无法用人工方法包括魔法方式栽种的高原特有的花。但有价值的反而是它的根茎，其花朵却并不值钱，捣成泥则带有一定的麻痹毒性，所以没什么人买，一般都是饭馆旅店甚至葬礼上用来妆点环境的。
　　贝兰卡买了一大篮子的奇迪兰，包括编织的篮子也不过一个银币。
　　奇迪兰的根茎体积颇大，提炼的物质具有很好的解毒、退烧以及治疗好几种棘手疾病的作用，还可以制作高级香精。可它对贝兰卡而言毫无用处，她不需要这样贵的原料，自己就可以出手解决，而且她还知道有低廉得多的替代配方——这就是医师、药剂师与魔军医的重大区别，因为军医除了掌握经典的验方，还必须知道量大又廉价的方案、或者用自身的力量来代替某些高级药材，否则他们是无法为战场效力的。
　　像奇迪兰还有这里的另两件药材的替代品，贝兰卡还需要很多试验。她不需要实验室，但因为每个魔军医的力量都不一样，所以很多东西必须由自己来掌握一个合适的度。
　　这个训练过程本来应该在学校里就进行的，可那时她压根无法控制自己的冥系力量，不得不直接放弃。
　　而在这个时间，在这个高山集市，她意外地开始了自我训练。
　　夏季的顶楼，白天相当热。当地人都穿无袖或短袖，将外衣披在肩上或系在腰间，早晚骤凉时穿。
　　而贝兰卡仍然一身宽袖灰色长袍，宝石腰带，凉靴甚至有时赤足——脚底从来没有泥土灰尘，从不更换的袍子也没有异味，所以只要稍微有些眼色的人都会保持谨慎的恭敬。
　　能在堪纳斯大集混下去的都是有眼色的人。
　　“不错，我都买下了。”贝兰卡先是给了一把铜币买试用剂量，然后当场在手心里将摊上的四种药材直接做成药丸，贴在额头感知了下，点头，付钱。付了一个紫金币。
　　摊主从未拥有过紫金币，但完全不影响他的高兴。这枚紫金币完全可以作为他孙女的嫁妆！一枚就够了！
　　“多谢魔法师小姐！多谢魔法师小姐！”
　　“嗤！笑死人了，就这平民的零级水平也配魔法师的称呼？”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
　　【清泠——】
　　贝兰卡连手指都懒得抬，念个几个神文的音节其实还是打招呼的意思。
　　然后她直接免疫一波暗系魔法。
　　“首先，没有眼色，认不出我穿的是冥系祭司法衣，居然还用暗系法术对付我；其次，施法速度太慢，尤其是中了清泠术居然想不起来先用辅助法术；再次，算了，你们需要再训练三四年才能毕业。”
　　贝兰卡转身看向几个穿了华丽法袍可惜是学徒袍的少男少女。
　　她皱眉，这群让人无语的小鬼，连个初级法师都没有就敢跑来这里？
　　“哦哦哦！贝兰卡！嘿，你的清泠术太客气了，这帮小家伙需要点教训。”
　　阿盖普金顿，依旧与入学时相差不大的娃娃脸相貌。
　　“阿盖普，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当保姆了？”
　　“我嫂子亲戚家的娃娃们，两个姻亲家族合办的魔法班，我不出任务的时候就会被抓去干苦力。嘿，过来，这位是佳德纳男爵，冥神祭司。听着，是祭司，不是实习祭司。”
　　中级跨系法师，两系是中级，两系是初级，果然十分出色。
　　“可怜的阿盖普叔叔。”贝兰卡在这些深受打击的小朋友稀里哗啦行礼后对老同学深表同情。
　　“哈，多谢你刚才没给个大范围安宁术。”
　　“接下来的两天一夜你要辛苦了。”
　　“……两天？！好吧。”阿盖普抹抹脸，中阶冥神祭司的清泠术，让受术人整整十天头脑清醒无法休息入睡和冥想修行都是易事。两天一夜真的算是手下留情了。“你也让我清醒一下吧。”自暴自弃的金顿保姆叹道。
　　“你得保持体力，所以现在就回去冥想恢复吧。你刚刚跟人动手了？要帮忙吗？”
　　“……我已经教训过了，不过你也要小心，两个火土系魔法师，中级，还有几个帮手。他们会出贱招抢别人的东西。”阿盖普金顿的军医能力实在不怎么样，但魔法方面确实有两把刷子。而且他也看出来了，这位最年轻的同班同学的魔法能力比他离开学校时强了不是一点点。“对了，你怎么过来这个地方？采购原料吗？”
　　“不，我只是路过。”
　　“路过？”阿盖普愣了愣，又看看她，“你从王都过来？”
　　“走过来的。”
　　“走路？从王都走过来！噢，是的，修行……走到这里居然只用了半年多的时间，很快了，跟普通商队的速度差不多。”
　　“有了传送阵之后还会有普通商队？”
　　“那当然。不过主要是到山下城镇交换货物，特别是建材的，所以还是传统运输省钱。”
　　“……”
　　“……”
　　小家伙们头脑清醒地听“大人”们聊天，他们知道清泠术，却不晓得其厉害，只以为是一种挺好用的起床方式，还互相使着“这个女的脾气挺好”、“一个没落的没有好衣服的小贵族”、“冥神祭司是啥”、“生命系的清泠术难道其他系祭司也能用”的眼色。只有个别比较出色的意识到从王都“走路”到这个集镇是什么意思。
　　等与贝兰卡道别后，就有小少年缠上阿盖普，“阿盖普叔叔，那位祭司是走到这里的吗？”
　　“是，不用任何交通工具，只靠两只脚，穿过田野城镇湖泊高山，噢，今晚我带你们去走走山路感受一下。”
　　“今晚？阿盖普舅舅，我晚上要早点睡觉。”
　　“行啊，如果你能睡着，我就免掉你的历练，直接跳级。”
　　“咦？为什么啊？”
　　“因为佳德纳祭司说了两天一夜，所以这段时间你们无法休息，无法冥想，只能做点体力活，可能连看的书都无法记住。对了，现在回去背书，我们试试看！”
　　阿盖普非常愉快地赶着这群小朋友回家族驻地，然后拉上带队的高级魔法师长辈，一起鉴定冥神祭司的清泠术的威力。
　　……
　　“果然！”金顿魔导师转了一圈，发现只有一个小家伙、生命系魔法学徒能够背得进书，其他人一个字都记不进去。
　　“小子小姑娘们，现在知道人不可貌相了吧？晚饭后一个魔法时集合，带好所有你们认为必需的装备，乖乖跟我去吹冷风。对了，还有爬山防寒还有治疗骨折和冻伤之类的药物，因为就凭你们的能力很可能从冰路上摔下去。”
　　其中最小的娃娃真的哭出来了。
　　阿盖普可不管，回去冥想。
　　魔导师摇摇头，也回去收拾，打算跟着一起去。

　　＊＊＊＊＊＊

　　贝兰卡并不知道金顿家的鸡飞狗跳，也懒得去猜测。就像阿盖普说的，她已经非常手下留情了。这招无法休息无法修行的清泠术，如果有效时间过长，可能会落下精神上的残疾。
　　她现在绝大多数的时间精力都用在专业知识和小试验上面。
　　即使是学了四年的医学，距离真正的医师还有不小的差距。何况在校期间，占据时间最多的其实是三项神恩，其次是毒物学，医学稍微花了些精力，而魔药学几乎就只是一点点上课时间。
　　唯一的好处是现在的贝兰卡精神力、魔力强了很多，又能很好地收敛冥系，并且医药之神恩与魔法之神恩有长足的进步。
　　即使如此要赶上其他同学的进展，半年都不够。
　　到本地天气最热的时候，贝兰卡觉得自己也就是七年级生的水准，每月一封给导师的信件改为半月一封。
　　伊廋库祭司当然是极为高兴的。她是超级名医兼魔药大师，如果嫡传小弟子只会毒倒一大片的“手艺”、连基础魔药都无法碰，那真是一件尴尬的事。
　　在本地进入短暂的雨季时，贝兰卡拼命用功的努力见了成效：旅店里有人生急病，她出手用普通药材治好了，最后还用几剂魔药稳定了那位幸运病人的另一个顽疾——虽然不可能治愈，但他因此能多活好些年，而且不是那种缠绵病榻的痛苦的活。
　　“不用感谢我。我正在学习医药，你其实是试验病人。”
　　“哦，好心的尊贵的女士，最后那两剂药您完全可以不给我，就已经达到了试验的目的，再次感谢！”病人真诚地吻她的袍角。
　　贝兰卡也挺高兴。她这几个月几乎不离开这个集市，没有碰到寻衅的、也没遇见诈骗的，生活规律，学习有成效，心情是轻快愉悦的。
　　转身，上楼，并且拒绝了另一位殷勤的客人送来的昂贵肉食。“我在修行，以节食和素食为主，尤其不能吃烤的肉类，谢谢！”
　　旅店里的服务生还解释说，一般这位女士只要烧水用的石炭、不多的主食、豆类，一个月只要一块不大的干肉，其他的什么都不要。
　　“哦，我从没见她佩戴首饰，好像只有些魔法道具。一次她还说，自己所有的衣物都是自己制作的……当然是有魔法的！那件袍子即使冬天上山也不会冻到，夏天也不会热得汗流浃背……”从贝兰卡入住时就接待她的套房服务生基本上没有吹嘘，但是一位尊贵的、似乎还是女贵族的魔法师，日常生活居然过得如此节俭，真是让人十分震惊。难道只有大.法师才能过富裕的生活？
　　很快地，大家这种猜测又被贝兰卡买了一大盒茶叶并且直接付了一个金币的事实否定。用一个金币买那么点茶叶，肯定不穷！
　　而贝兰卡则很高兴地发现，这种茶在学校边的小铺街，相同的分量价格要三个金币二十个银币。于是当雨季过后，道路迅速冰封，人群瞬间消失大半时，她到每一个店铺和摊位上看每一样有用的没用的商品，发现本地产、外地卖得极贵的，有时甚至全买光。
　　“贝兰卡！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入冬后连食物都没了，都得靠外界传送进来，又贵又少。”今年第二次过来办事的阿盖普惊愕地发现贝兰卡居然还住在原地。
　　“我在走过来的时候储备了不少蔬菜和水果。”贝兰卡朝他晃了晃手袋。“这段时间我都在自学医书，集子上没有医师，我可以有不少试验病人。”
　　“那我的那点医学估计已经不如现在的你了。”
　　“可能吧。你怎么也在？”
　　“和几个族人一起极限修行。”
　　“怎么个极限法？”
　　“少食，冰寒，拼命耗尽魔力再拼命回复。”
　　“听上去很有效。”
　　“你试过？”
　　“我曾经十天里只吃几口生的菜叶和水果，还有冰雪，同时翻了一座雪峰。”
　　“……那你觉得如何？”
　　“你能感受到我现在有冥系吗？”
　　“不能。”
　　“半个魔法时之前，我刚从冥界修行出来。”
　　“……你确定现在没有冥息？”阿盖普差一点就跳起来跑了，仅剩的些微理智强行将他压在原座。
　　“一出来就没有，一点都没有，放心，即使你受了感染我也能立刻治好。”
　　“……好吧！”阿盖普平静下里，努力感知，果然，一丝冥息都没有。
　　“不过这种修行不是一次两次，而是至少半年才见到明显效果。所以我建议你多用防滑和保暖、防水防风的法阵。”
　　“不是极限修行吗？”
　　“一旦魔力出现断层，哪怕只是一会儿，在这样的环境下你肯定会生病！”
　　“哦，知道了。还有别的建议吗？”
　　“准备好毛皮、帐篷，食物和药品，如果不小心被风吹到山崖下，起码能活着爬上来。”
　　“……谢谢提醒。”其实是诅咒吗？是诅咒吧！
　　“我不是诅咒你，我用的可是魔法会所附属店里的那种最好的露营单人帐篷，连魔兽的攻击都能防御，消耗极品魔晶石的那种。光我的冬靴上的法阵就有七个！”
　　“哦！”谁说贝兰卡是苦修来着！那种帐篷要好几个紫金币吧！
　　阿盖普郁闷地走人。这位老同学说的经验，没有一个可以借鉴的。除了需要半年的极限修行才有明显效果的恐怖事实……
　　和阿盖普分手后，贝兰卡继续扫荡，只到整个集子和村子都知道这位尊贵好心又慷慨的小姐买东西喜欢一大筐、两大箱的买，而且不需要送货上门。
　　……
　　读完手头的大部分医药书籍时，贝兰卡已经住满一年。
　　有趣的是，金顿和几个家族的试炼所反倒是这种人迹罕至的时候最热闹。另外还有一处试炼的，就是不认识，所以也没有特意打招呼，只是找过贝兰卡紧急购买了几瓶严重烧伤时的外用药膏——因为是试验品，只要一个金币就可以让一个成人全身皮肤大概恢复到比较正常的水准，但疤痕印记和凹凸不平之类就必须用别的药物了，她的只管治伤，不论美容。
　　当然美容的东西也有。比如抗衰老的魔药，外用，与比哄骗贵妇人们花费紫金币的各种合法或不合法的原料所制作的“魔药”相比，完全不是一回事。只是没有合适的试验者，所以贝兰卡往自己脸上身上抹——可惜是看不出效果的。
　　总体上，这一年，她试验了超过两百人，尤其是那些蹦蹦跳跳的年少魔法学徒们是试验伤药的最好材料，因此她一点也不在意金顿家的这群试炼娃娃不守纪律地乱窜。
　　充其量送阿盖普一支头痛药膏而已。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