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之祭司

　　地图上看，这片丘陵是狭长形的，不是很广袤，但正好在自己的前进方向上最长，所以她还要走很长时间。
　　无所谓了，稍微偏一点走谷地，会节省更多时间。何况这个季节少有山洪——即使有洪水她也不会有危险。最多就是谷地没有路，都是大小石头。
　　可她依旧走得挺快。
　　向着那个方向，一直走着。
　　开始飘雪花了。
　　贝兰卡换上冬季专用的斗篷和暖靴，取暖、防滑和防御法阵，一路以消耗自己的魔力为主。自己的魔力已经比做法阵的时候强了些，所以几乎不需要消耗晶石。何况耗尽魔力再重新补充，本来就有利于魔法修行。
　　雪花突然变大，但是一会儿之后居然成了雨。
　　如果不是穿的冬靴不仅是高级魔兽毛皮做成的，还附有强悍的防滑法阵，贝兰卡肯定已经摔进冰寒的溪水里，而且骨头都可能折断。
　　这块丘陵越来越高，天气也越来越阴晴不定。
　　就在晴好的片刻时间里，可以隐隐望见白色的雪峰。
　　一路上没有人烟。
　　贝兰卡依旧尽量走峡谷和山脚，虽是绕不少路，但省去了大量翻越高峰的消耗。
　　只是自身的魔力消耗已经支持不了了，体力也快耗尽——标志是居然觉得有些冷饿。
　　在天色还颇为明亮的时候，贝兰卡无视飘雪，在似乎风小一些的地方停下。先是换魔法会所最贵的那款帐篷，然后在背风的帐篷口点起石炭炉，每样食材只加了一点点，还添了几样可以食用的药材，连煮粥的水都是初级水魔法得到的凝结水，最后煮成了一小锅一人吃饱的分量。
　　她直觉不会有人来要求分享食物。
　　不像那个晚上，她其实直觉应该煮很多、很多才够。
　　那些人对她会有何观感，完全不在考虑之中。在对方不表明身份并且提供可靠佐证的时候，她作为一个陌生人，已经做得很尽心了，甚至比一般意义的好心更好心。那药丸正常渠道是没有卖的，一颗的黑市价就比得上一大卷十几条毡毯的价钱还贵，很多人是用来当保命药的。
　　最重要的是，她本人无法制作，于是只能用解毒剂和同学们交换。
　　好吧，她的解毒剂在对付某几类毒物和伤势的时候，堪称顶级货，所以同学们排着队跟她换。
　　吃完粥，帐篷的迎风面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不过好在风并不是太大，否则这顿饭可以消耗一整块高级魔晶石来维持稳定和温度。
　　贝兰卡将东西全部收起来，人也沉入温凉的冥界。
　　修行。

　　******

　　一行八个形容凄惨的旅人好容易走进镇上的办公楼，在出示身份后立刻得到了当地医生和吃食照顾，傍晚时就分成两辆马车送去有些远的城市。城里的治安官和政务官已经得到消息，一名中阶医师仔细检查并且治好了他们的伤和风寒、热病等等因受伤而引发的并发症，最后从传送阵回了王都附近的一所军营。
　　不过他们也知道了，用水加药草煮那三颗诡异药丸其实是当时最好的做法。
　　“你们碰到的肯定是贝兰卡佳德纳女男爵，冥神祭司。否则你们现在已经被腐蚀成白骨了。”
　　“她说是实习祭司。”
　　“冥神祭司从来没有实习一说。徒步去神殿其实应该是一种巩固修行的方式，反正拉方丹祭司从来不用实习祭司来称呼这位男爵。”
　　“她的法子还是很奇怪。”
　　“是的，你们的冥息腐蚀伤已经消失，余下的都是外伤，再继续接触她反而会让你们伤势加重。我猜她那时刚结束修行，冥息还没有完全消散掉，所以急急忙忙就离开了，省得你们本来能活命的，结果莫名其妙死了。”
　　“天哪！冥息！”
　　“听说她还不能很好滴控制自己的气息，所以需要漫长的训练，才能做到不影响正常人，正常的活人的健康。”
　　“那么她自己的健康不会受影响吗？”
　　“我只知道在世的冥神最高阶的祭司已经一百十几还是二十岁了，但是他看上去是个很有魅力的壮年贵族，很受贵妇们的欢迎。冥神祭司是出了名的青春不老。”
　　“一百多岁！那岂不是……呃!”不太尊敬的一个词被生生咽进喉咙。
　　当天晚上，军部和王室的档案里都加了不少信息。
　　一个多月后，接替这支伤亡惨重的队伍再次进入深山探察的一支穿便装的祭司、法师和魔武士组成超级“探险”队，来到八位幸存者遇险的地方，结果发现，那个危险的源头已经消除了。
　　……
　　此时的贝兰卡佳德纳则继续走在似乎永远也无法走到头的高原。
　　脚下是冻土，两边都是雪和山石。没有道路，雪下还有残骸。可由于风吹雪漫的关系，白天大部分时候是灰蒙蒙的。
　　贝兰卡当然是不在意雪光刺伤眼睛。她用灰白色的大帽子彻底遮住面部，即使附近有人也不会注意到与风雪几乎融为一体的一个移动物。
　　她平均走十天才会停下休息一两天。
　　没有峡谷道路，就一往无前地翻越雪峰。
　　她已经翻过一个雪峰和两个冰雪覆盖的半山腰。有趣的是，她的魔法之神恩和医药之神恩居然在大量冥神恩修行期间增长迅速。
　　这种有违大半神学家常识、中高阶祭司们却对此毫不意外的情形，是她此行的第二大收获。
　　第一大收获依然是冥神祭司修行。
　　她已经能召唤专属自己的冥战士，不是用来当盾牌的亡战士，或者说是冥界辅祭更合适。来源似乎就是之前觉得不对劲的山区。当她将那个颇为强大、可在她面前又不失温顺的灵识拉入冥界时，有些东西就突然开窍了。
　　她可以安心地裹着暖和的毛皮毯，躺在有加热法阵的毛垫上，在被雪半埋的帐篷里睡大半天，完全不需要开启主动防御。因为她忠心的辅祭会化成一圈灰色的雾气，绝对摒除一切威胁。
　　还不存在任何会被认为是亡灵气息的东西。
　　有的冥战士有实体，有的没有。贝兰卡的就是后者，严格地说，是一股有着她的灵魂烙印的冥息之力，她完全可以做到收放自如，比亡战士好用得多、实力也强悍很多，且完全不受日照的限制，但贝兰卡其实并不想知道她的辅祭到底有多大的杀伤力。
　　她不会去伤害任何生灵与亡灵，人形与非人形——除非安全受到威胁，而且反击也是要区分情况的。
　　等离开山区回到人群中，她要试试这段时间的感悟。
　　兴许她可以学拉方丹祭司那样找个活计做做？
　　她现在意识到了，徒步到神殿其实只是个虚词、比方。真正的意义在于领悟。所以哪怕她现在就找来一头飞跑兽去海边度假，然后再走传送阵到城市，再跟这商队甚至军队去神殿，也完全不是问题。
　　也许找块农田种一年的庄稼和菜蔬也挺有趣的，可以训练自己的敛息和修行技巧——若是放在以前，普通人吃她种出来的东西可能会死一大堆……

　　*******

　　从雪山近顶峰的地方到这个村子，连贝兰卡这样的脚程都走了两个月。
　　说是村子，其实可以称得上是集镇。
　　山区虽然全年有一半的时间气候恶劣，但是另一半时间却有着珍惜的茶叶、花卉、药材和矿产。不过这个村子现在只有留守的当地人以及一些后勤人员。
　　最夸张的是这里还有传送阵和低中高和超高档旅店！但这些明显超出村庄的存在都在另一处叫做堪纳斯大集的坡地。
　　所以当贝兰卡从村子的一头出现时，人人都认为她是住在大集上的人物。
　　是的，人物。
　　拦住她推销自家茶叶的黑瘦小姑娘衣着还算整齐保暖，身上没有异味，嘴里也没有臭气。
　　尤其是当贝兰卡直接用初级魔法当场加热煮茶，那味道让她立刻想起安琳娜劳曼舍尔子爵小姐送她的绝品好茶。
　　“这一包只要一个银币十个铜币。”小姑娘被这位客人的魔法手法惊得好久才回过神。好在她家的货卖得贵却十分诚实，给的试尝品就是从这包茶叶里随机翻倒出来的，不然她今天会被贝兰卡“小小”的惩罚一下。
　　“这几包我都要了。”贝兰卡给了六个银币，买下篮子里的所有四包茶叶。
　　小姑娘很高兴，还附赠了两只手工雕刻的木制杯子，回去后就四处宣扬一位可亲可敬的魔法师小姐买走了她的茶叶。
　　贝兰卡当然不会跟卖货的小姑娘计较。她找了家不错的旅店后就开始用这木杯喝茶。
　　旅店和附近餐馆的食物极为单调，因为当地出产不多，除非客人花大价钱买传送来的食材。可这点不便对贝兰卡而言不存在障碍，她空间原石和空间袋里储存的水果和蔬菜足够吃一年半。倒是当地的一种豆子很有特色，既可以当主食又可以入菜。加之这家旅店的冬季留守厨师十分敬业，一样的材料，每天的做法都有所不同，为此贝兰卡在吃住十天后愉快地给了他两个银币的打赏。
　　平地的这个季节已经开春了，但高原上仍然冰雪覆盖，寒风凛冽，完全不见化冻的迹象。
　　可空气里有东西不一样了。
　　贝兰卡结束了闭门不出的调理状态，放下读了一半的大部头医药书。她已经很久没有如刚入学那样拼命读书了。
　　虽然自己没有浪费任何一个魔法时，但以前因为无法控制完全冥息的关系，除了极少数特定药物之外几乎不能碰绝大多数的魔药。也因此导致了贝兰卡佳德纳军医官其实是应对她的身份以及特殊专长，并不代表她能够真的当一名军医。之前那八个伤员，她除了出手净化他们中的毒并且给一点点帮助，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这实在不能算是一名军医。
　　学校让她毕业纯粹是看在自己的毒物学和祭司等级的份上。哪怕她是一名女贵族，成绩不合格的话，学校其实完全可以不给毕业证书和身份证明。
　　可现在她已经将所有的非人界的气息转移到了辅祭身上。她的辅祭的实力将随着她的神恩修行而不断提升。这样的辅祭既可以算是独立的个体，又可以看成是另一个她，二者某种程度是一体两面。这也是那个灵识自愿的，完全自愿地成为非独立个体，而她这个原主并不需要额外做什么，只要她进步、辅祭也进步，正大光明的进步——辅祭不仅能够在冥界栖身、修行，还可以在特定条件下公开出现在阳世。也许她死后，辅祭也会消失，但双方都不认为这是问题。
　　于是，现在的贝兰卡得刻苦学习，努力接近其他毕业生的医药水平。
　　也因此她入住第三天就预付了直到今年冬天的房费，并且将房间换到顶楼的套房：那里因为取暖条件不是很好，冬天没人喜欢，而夏天偏热更不受人待见，只有当地不冷不热的风季和雨季才卖得出好价钱。
　　贝兰卡看中那个房间的唯一理由是清静，至于冷热则完全不是问题。何况不少住户担心夏季开门窗降温不安全的担忧，于贝兰卡彻底没有意义。
　　在当地人眼里，她是位有些古怪但慷慨大方的女魔法师，呃，是魔法学徒吧，会用小魔法，但是又不穿大家普遍都认得的魔法师袍子。
　　小地方的人分不清祭司的类别，尤其是她这一系的初阶祭司和人类辅祭经常在高等级的葬礼上出现……于是贝兰卡懒得澄清，就让大家认为她是不怎么好惹又有点钱的魔法学徒好了。
　　等贝兰卡看完了医术和之前做的上课笔记，堪纳斯大集上的人突然多起来。连传送阵都是天天有客人到，有人带了货物走——都是带了空间装备的那种。
　　高原的开采季节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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