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之祭司

　　她十六岁。
　　已经想不起来上辈子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好像是到处找婚姻机会，可那时眼高手低、处处碰壁还被无数男女们暗地嘲讽。直到有一天她很“无礼”地偷听到别人给自己起的绰号“最穷女男爵”。
　　呵，若论固定资产，自己现在也是最穷的：没有土地，没有宅院，连贴身女仆和护卫马夫都没有的孤身一人走夜路，连匹马和金线镶边斗篷都没有……
　　夜风凉爽。
　　何况自己的法衣、靴子以及多少能派上用场的魔力有很大的助力，走到夜半时也不会觉得累。
　　突然，腰带出现了示警。
　　这说明有挺强的武力或是魔力在靠近。
　　贝兰卡没有避开。既然已经到了防御法阵示警的地步，对方也肯定能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中阶以上的职业者对神恩同样敏锐。如果她避开，反而是心虚的模样。
　　然后才是飞跑兽的蹄音。
　　大家都从王都方向往外走，就是速度相差很多。
　　一百来骑，遮蔽服装的深色斗篷无法掩饰或剽悍或尖锐的气息。
　　全部是魔武士还有一些魔法师，另外就是几名中阶祭司，暗黑系生命系还有光明系。几乎可以断定是最高等级的精英百人队。
　　“这位女士，怎么深夜一个人行走？需要帮忙吗？”
　　为首的一名骑士，高阶魔武士，火系与暗黑双系魔力，武技肯定也很强悍。
　　贝兰卡摇头，指尖多了一块附法的银质通行证件。
　　“谢谢您的好意。我是在祭司历练，只能一个人步行，不允许有护卫骑士的协助。”
　　“好的，祝您一路顺利！”
　　这位队长非常干脆地转身走人。长相未成年的女军医官，祭司历练，全国就这么一位啊！虽然绝大部分军官都不清楚，但他的特制防护装置里有这位亲制的解毒剂，和毒丸，所以他知道……
　　“请稍等！”贝兰卡突然感觉到什么，扬声叫住他。“您请过来一下。”
　　“……？”队长有些疑惑，但毫不犹豫地凑近。
　　“拿出来，我加固一下。”
　　“……好的。”
　　呵呵呵，王国排名第二，不，其实是第四位的使毒高手，一定是好事。
　　【庇护——】
　　贝兰卡在放置毒丸的特制盒子上又加了一道，然后也给了队长一个庇护术。最后还送他一颗原石。
　　“这个庇护石没有加工过，但是有效。”
　　“非常感谢您，佳德纳军医官。”
　　“没关系，这是比较早期的作品，当时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妥善处理。现在你可以直接用手拿。但是请注意，自己人要离开五步以上的距离，否则必须服用解毒剂。如果还是不能解决，请立刻去找伊廋库祭司大人。”
　　“不是拉方丹祭司？”
　　“不是。”
　　“好的，明白了。”
　　“再见，祝顺利。”
　　“谢谢！祝顺利。”
　　这支百人队启程时，贝兰卡还给了个群体的庇护术——时间和效果连她自己都不清楚；骑士们也更不明白，毕竟贝兰卡再怎么样也不过是实习祭司不是……
　　贝兰卡并没有问对方姓名，更没有问目的地和任务内容。虽然如果她问的话，对方仍然会斟酌着说一些能够说给她听的。
　　等这支队伍彻底远去，天已经快亮了。
　　天亮前，有两支大型商队往王都的方向而去，显然是想一早进城；天亮后，王都往外方向的队伍也陆续经过。
　　贝兰卡提前主动避让了，虽然她半点也不畏惧，可自己用的是冥神修行状态在行走，虽然对修行和节省肌肉力量十分有利，但冥息却可能让队伍里的护卫人员警惕。她再次调整，改为医药之神恩修行状态，到驿站的时候，一般中阶以下就已经察觉不出了。
　　这个驿站是最靠近王都的大型驿站。靠路边是吃食杂货摊和避雨棚，棚子后头则是可供一个大型商队停泊的硬质地面小广场，三面都是收钱的洗漱休息单间，以及公共厕所和浴室——为了维持洁净，这里的收费和价格都不低。
　　而这个四周围起来的广场再后面，才是针对公务和军事人员的驿站，他们出入是从侧面的一条硬面小道，而且都是高墙环绕，外面什么也看不到、从小道开始却其实是警卫充足的。
　　贝兰卡并没有去后面的公务驿站，因为没有必要。她花了一个银币要了一个小小的只有小浴桶和单人窄床的单间。薄薄的门板根本没有防御力或隔音效果，不过她只是来这里试验初级各系清洁魔法的，所以完全不在乎设施如何。
　　没有足够的空间和设备，连衣服鞋袜也不解，从头到脚从外套靴子到内里衣物全部洗干净、低温烘干而且不会着凉，用的魔法等级很低、魔力也少，但需要挺多的小技巧。
　　冥界修行时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不可能洗澡，因为那里没有多余的物质，自然没有水、风和热可以利用。
　　另外还有，长途徒步修行，最好断食——避免尴尬和疾病、以及受骗危险是好处之一。这一点也是拉里奥兹军事魔医学院的学生对贝兰卡没有嫉妒之心的重要原因：冥神系最为注重节欲的，这个欲连食欲都包括在内，简直不人道！
　　现在贝兰卡明白了，这个节欲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么痛苦。事实上让她在野地或是肮脏的地方……真的不能忍受啊！相比之下，食用少量未经烹饪的蔬菜水果，配合用最低等级的水火魔法置备补充能量和协助修行的药草茶，其实并不难过。
　　换上自己的床单，贝兰卡躺下睡了半天，起来后感受了下，还好，即使不是神恩修行状态，也不觉得饥饿或是瞌睡劳累。
　　将钥匙还给柜台，还在周围人有些惊异的目光中买空了自己看中的几样水果和甜菜，就是连筐一起扔进空间袋。本来贩子想抗议的，因为那几个筐还值好些铜币，但贝兰卡直接给了一个金币，他就彻底闭嘴，还换上一副笑脸，附送了一包主粮和豆类做的点心。
　　贝兰卡摇手拒绝了点心，“我在修行，不吃这个，谢谢。”
　　然后她就转身离开了驿站。
　　在不少人的低声议论中，摊贩愉快地打算提前收工回家，不想平时不出现的驿站官员突然跑出来，看了眼贝兰卡的背影，然后抓住摊贩问明白刚才那位女贵族买了什么，还试吃了一块那种点心——当然没毒。
　　王都及附近的人，还有行走四方的商队领队都是自诩见多识广的，在外头最忌讳的就是朴素到极点又气质不寻常的人，他们往往是乔装的大贵族或职业者。现在大家见驿站官员二话不说地回去后面头的办公楼，立刻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位是正在修行（还挺怪异）的女贵族法师，有钱，通魔法，很不好惹。
　　……
　　等这桩奇闻异事逐渐传开的时候、还传回到王都贵族圈中的时候，贝兰卡已经走了整整两个半白天和两整夜。
　　这时她才觉得有些疲累。即使不用太多肌肉力量，起码迈开步子需要消耗那么一点点。而很多的一点点，以及断断续续的医药之神恩修行和魔法冥想、充能，最后累积起来还是不可小觑。
　　何况下一个可以歇脚的小镇子到了。
　　整个大王都区域，用飞跑兽绕一圈得跑十几个白天的巨大范围内，人口众多、商业繁荣，连普通的镇子都可以因为几样特产或一批工场而堪比小城市。
　　贝兰卡想露营都没有清静的空地可以搭帐篷。
　　她将灰色斗篷挂在臂上，现出即使没有魔法晶石、原石等也价格不菲的腰带，然后踏进一间看上去挺不错、事实上也是镇上最好的一间旅店。
　　没带行李，说明很可能有空间装备；没有车夫仆役，全身都有明显的魔法痕迹；看上去风尘仆仆却没有……这种单身客人尤其还是女客，让衣服体面、见多识广的中年侍者非常恭敬地将她迎进门。
　　“一间清静的套房，最好是角落里的。”
　　“尊敬的女士，三楼的套房临花园的可以吗？”
　　“可以。”
　　贝兰卡先付了三个银币房费，还要了一份蔬菜汤和清淡纯素主食，还有茶炉等物，然后还被塞了一份当地特产代购单子。
　　这个镇子最出名的是各种风干肉类和干果。贝兰卡照例挑了几样，买了三箱子，用金币付的账。肉干虽然自己不吃，但送人很合适。
　　侍者非常得意于自己的眼光。
　　吃完东西，躺了一个下午，晚饭时，贝兰卡换上外套和凉靴——同样都是法衣，只是颜色样式和装饰纹样看起来不便宜。
　　也仅仅是不便宜，差不多镇上的中等工场主家能日常穿着。
　　旅店斜对面就是镇上生意最好的饭馆之一。两边都是店铺，礼品店当心店饮品店，一边的尽头是个小露天剧场，别指望有什么高雅的表演，最受欢迎的是马戏和滑稽戏，还有一些节日歌舞，热闹的时候每天有演出。另一边转弯到尽头则是公共浴室。
　　拉里奥兹联盟王国的王都区域本来没有那么多的公共卫生设施，但合并的一个古老王国向来以洁净优雅和教育著称，于是从学校到公共浴室，在全国慢慢推广开。不过在一些贫困或者严重缺水的地方，是没有这些设施的。
　　这条是主要街道，两边的小街小巷则平民了许多，市场的东西也廉价质次，小吃食品店的门面都极小，因为还大部分是带走的。再往两边则是仓库、工场等等。这个镇和王都一样，遵守着严厉的规则，禁止身体和精神完好的人流浪乞讨——能干活的要么送去工场干活，要么抓进王室矿山。所以眼力所及，几乎所有人衣着整齐、干活卖力，连流浪汉和很多地方常见的贫民窟都没有，咳，有也是抓走甚至绞死了。
　　贝兰卡喜欢这样的镇子，上辈子自己住过好几年这类地方，当地人守旧但勤勉，外来的人也能找到活计，有大片整齐的石头廉价小房子和垃圾粪便清运，天天有招零工的、找零工的。虽然工钱少得正好吃饱，攒两年才能买到冬季御寒的毛垫被褥，一对夫妻要拼命做活才能养活两个健康的孩子……可，至少能活。记得她那时做了几年高级成衣店的女店员，住店铺楼上的单人房间，老板娘每天煮茶的时候还会分给她一大杯……嗯，不是这个镇子，但类似。
　　她走了一圈，又买了不少本地产的草药和植物油，直到不少没有路灯的街巷伸手不见五指才转回旅店对面的饭馆。
　　此时用餐的高峰已经过去，二楼沿街的位置也有空的。桌上烛光摇曳。窗子打开其实看不到什么景观。这里毕竟只是个小镇，连城市都不算，也不是贵族自封地，所以也只有各家还开张的店铺前有用燃油的灯或直接点两支火把。
　　银紫色的月亮升起，明亮的中分六星以及其他的大小星星，将宽敞的主干道两侧的房屋屋顶照得很清晰。
　　晚餐主要是素食，还有一些风干的肉片，外加禽蛋豆类，还有大方地加了很多奶的膏兰草茶。本地不产香料，所以膏兰草茶以加奶和糖为主。本地的好糖原来都是进口的、颇贵，后来成为联盟王国之后陆续增加了炎热的领地，于是普通家庭也买得起热带植物制出来的上好糖了。
　　“小姐，这是本地的丰收粥，是用各种收成煮的，只有一点盐和果干调味。”殷勤的侍者又送上本店附送特色点心。
　　贝兰卡问了他不少本地趣闻和地理、风俗、出产，最后结账时把零头的铜币赏了他。
　　侍者笑得十分真诚，这样的外地客人真的是越多越好啊！
　　医药之神恩修行了一晚，第二天上午，贝兰卡才离开上路，临走时还到那家饭馆吃了一餐早午餐，还打包带走两份果干麦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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