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之祭司

　　温凉的感觉从发尾到脚趾甲尖。
　　及膝的雪对雪上行走也没有阻碍。
　　仆役和卫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贝兰卡佳德纳女男爵光着脚丫、披了件灰扑扑质地看起来像是粗布的斗篷，没有帽子靴子手套地……走在寒风肆虐、大雪纷飞的路上。
　　不对！她走的地方没有清扫，雪很深，而大家都看到了她的脚趾头。
　　更不对！没有脚印，她的头发和斗篷上也没有落雪，连褐色的头发都是垂着、没有随风乱舞。
　　艰难地抵抗着风雪寒冷的卫兵们很快看出了门道，然后面面相觑：这一定是护体魔法！
　　唉……如果他们有这位女士一半的本事，早就当上军官了。
　　贝兰卡就是这样如一名灰扑扑的乞丐那样进了实验室。
　　脚底干净、脚面温凉。
　　她是来交学业成果给年级导师、高阶医师普苏先生的。
　　早前她并不了解高阶医师的意义，也无法分辨对方的等级，只能从正式军医服的装饰带上找到品阶。去了趟战场，杀人和被杀，之后突然领悟出双系和多系治疗技术的时候，接触的高阶医师多了，才掌握了分辨方法。
　　高阶医师，绝对不是民间经常歌颂的治疗疑难杂症的神医，而是类似高阶祭司的存在。或者说，两者只有信仰和力量使用方式的些许区别，其他的一样。
　　或者说，高阶其实是职业者的另一种存在形式。
　　普苏老师的品阶是她辨认出来的，老师可从没有提过，同学之间也没有正经议论过——关注的人可能早就知道了。
　　“你已经达到正式医师的水准了。”普苏微笑。只有医师水准才能从军医分院毕业，不然就是肄业；如果极度严重偏科，那就只能换一个分院。
　　“所以我打算八年级念完，或者不念完，先去祭司历练。”
　　“可以，学校已经批准了。过几天军医官的证件和通行证明会送到你手上。”学校给了贝兰卡初级医官的身份证件。
　　亚泽里亚王国也给这批实习生们全部发了通行证明，本人的物品和货物一律免关税进出；而贝兰卡还被授予特权军医官，没有义务但可以享受征用亚泽里亚军队运输和安全保卫的便利，甚至在不方便时可以直接使用亚泽里亚的身份。
　　正经事说完，普苏医师看了看贝兰卡的造型：“你打算以苦行者的身份徒步到神殿？”
　　“是的，老师。”今天所有看到她的人都表情精彩，有惊愕的，有呆滞的，还有羡慕嫉妒的——就是不可能有嘲笑的。
　　“也好，这样省了很多麻烦，而且可以充分锻炼你的能力。但建议还是准备一些装备，毕竟消耗比较大，而且有时防御力会下降。”
　　“谢谢您的提醒。”贝兰卡微微笑，“我今天是试验自己能够在冰天雪地里撑多久。包括雪地上用浮空术，但是魔力消耗挺大，还不如用魔晶石便捷。”
　　“我记得学校商店里又进了一批新货，你可以去看看。”普苏建议道。
　　贝兰卡去了，结果果然淘到很多适合野外、远行、战场以及各种恶劣环境的装备，而且比王都的魔法会所商店里的价格便宜不少。
　　很多经历过亚泽里亚平叛战争的学生都去买了一大堆，其中就有贝兰卡用过的好几样救生装备还有各种魔法小帐篷，连驯服好的飞跑兽坐骑都有，而简易空间袋和空间原石都几乎卖空了。
　　……
　　八年级过去大半，毕业生的去处全部定下了。
　　贝兰卡那边的吃喝聚会又在最冷的季节重新开始——大家打听到女主人也只有那一天，才光脚穿乞丐装地走动，其他时间都很正常、正常地取暖。
　　安琳娜也在。她已经慢慢调整好心态，认清了自己在这个学校、这个国家其实不过是个中等的存在，没人会特别把她当一回事，当然也不会有人无聊地随便欺负她。最重要的是，她的实力越强，地位越重要。
　　贝兰卡则开始清理物品。
　　“看中就抄，不准带走原件。”她大方地将所有家居用的法阵、经验做成笔记，大家随便看、随便抄、随便研究。
　　安琳娜刚开始学法阵——可见她的基础与天赋其实并不出色，家里也没有能力请专业老师提前教导——是最忠实的一个，所有能抄的全部抄走。
　　接着大家都是一顿猛吃猛喝。
　　贝兰卡的宗旨是走之前把不需要带走的都送掉或吃掉。于是便宜了这群贪吃鬼，除了最好的高级茶和高级草药茶，其他能吃的居然在风季来临之前全部吃光。
　　这距离毕业还有两个月呢！
　　于是大家聚会的地点开始改为医药之神殿外的那片草地。而且除了原料，其他都用魔法手段解决。
　　这次安琳娜也算开了眼界：烤肉用火系魔法，泡茶用水火双系法术，瓜果用风刃切出造型，连餐具都是直接用草叶定型。经历过无数明暗绊子，这位天真的小贵族子弟终于学会了学习和谦虚。唯一庆幸的是，贝兰卡的同学们看在贝兰卡的份上，和善地帮了安琳娜一把，不然他们可以将她的自尊心打击得从此不敢出门。
　　即便如此，大家仍然固执地认为，这个学校里的贵族女生，只有贝兰卡佳德纳才像一名真正值得尊重的女贵族——好吧，像安琳娜这样的只能算是贵族子弟，其本身并不是贵族。
　　“各位日安。”
　　贝兰卡一身飘逸长袍，赤足，长发用跟粗绳扎起，真个是在清风中飘……过来。
　　“嗬！贝兰卡，你的风系辅助法术很纯属了，可以冒充神棍了！哦——”一个冰寒的激灵，差点让这个乱说话的男生哆嗦地趴在地上。
　　“好一个瞬发清泠术！”
　　贝兰卡晃了晃宽宽的镶边袖管，“袖子上自带清泠术加成，对着他就行。”
　　“天哪！我其实看过这个加成法阵，不过没想过在这里用。”
　　“你不需要自己制作法衣。”
　　“那个，话说，贝兰卡，你自己做的法衣可以半年不洗澡？”
　　“不是不洗澡不洗头，而是聚集元素水清洗和元素风烘干，何况如果我断食修行，那就更干净了。”连扎帐篷拉撒都免了。
　　“……”
　　全体默然。
　　断食！修行！
　　男生女生们一律没了嫉妒心。如果这样的实力需要不吃不喝、乞丐装束、阴森森地徒步走几年，还是现在这样过点小日子比较好，起码以他们的经济实力可以整整一个月吃不同的餐点带夜宵都不重复！而安琳娜只要看到贝兰卡那些灰扑扑的法衣就想死：这还像个女贵族的样子吗？！都是前代佳德纳男爵这个败家子闹的，要不然现任女男爵有必要为了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拼命如厮嘛！
　　其实贝兰卡自己并不觉得这是拼命或是吃苦。
　　重来一辈子，又有大量的神恩修行，她深刻地敬仰着冥神之力。现在这样体面的生活和旁人尊重的眼神，是她上辈子到死都没有得到的。
　　哦，还有别人的些许敬畏之心，更是让人愉快。

　　******

　　当贝兰卡的实用型和主动防御型法阵已经练得举一反三，用毒在理论上达到了无声无息瞬发的程度时，其他几十位同伴同学们迎来了毕业季。
　　由于历史原因，拉里奥兹军事魔医学院只发毕业证而没有毕业典礼，因为不少毕业生会参加新军官授衔仪式，比毕业仪式严肃得多了。
　　贝兰卡没有拿毕业证书，不过初级军医官的衔职比证书更有价值。
　　她把大部分物品送给了安琳娜和其他需要的同学，剩下的全部给了帮工八年的兼职女仆和粗使男仆，还额外赏了每人两个金币作为临别赠礼，让这两人非常感激——他们居然没有更换过。
　　安琳娜看着贝兰卡一身灰扑扑的斗篷和似乎是粗布鞋面的鞋子，差点哭出来。
　　她也哭出来了。
　　快升二年级的学生中也有一位女生，是高级将领世家出身，罕见的魔武士天赋，而且其魔法是从小受训练的，居然比安琳娜这个学姐还要强，而且其母亲还是王室成员，顿时成为整个学校的女神——当然，神祗是用来供着的，没有任何男生敢有猥琐的念头，因为这位小姐的武技在武士分院都能排在中等偏上，更不用说可以连续瞬发的各系初级攻击魔法足以打死任何讨厌鬼。这让颇为自信的安琳娜顿时落到地面。
　　贝兰卡没有见过那位学妹。两个人同样优秀，但完全没有可比性，不存在丁点的竞争关系。
　　安琳娜的抑郁不在贝兰卡的考虑范围内。
　　她带上所有能够想到的装备，这些东西的价格大概是一马车的紫金币。
　　哦，她临走前窝在住处，足不出户近两个月，做了一大堆军部需要的东西。直到新生入学一段时间后才走人。
　　走之前，军部后勤那位将军带了副官亲自来“接货”。除了原定的报酬，还送给贝兰卡一大本连高崖冥神殿都标注了的军用详细各国地图，还有一个王室特别通行证——免费使用所有拉里奥兹联盟王国参与的魔法传送阵，国内外都有。这两件礼物是再多紫金币也买不到的内部高级货。
　　“祝你一路顺利。”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其实应该超过六十的将军微笑点头。
　　“谢谢！”贝兰卡的衣物只比乞丐好一点点，却标准的祭司礼仪。她已是祭司，只不过少一道手续。
　　将军在傍晚时从学校的小传送阵走了。
　　贝兰卡在无数新生惊愕的注视中走到餐厅吃了不算晚餐，然后在不少学弟学妹醒悟过来后的招呼道别声中转身走出校门。
　　门卫那里的值班老师立刻报给了分院和学校高层。
　　此时贝兰卡已经走在王都大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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