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之上

作者:乌拉那拉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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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人


      庄争正得意,猝不及防的,一把剑劈空扔来,剑气猛烈刚硬,携卷薄怒笔直乘风而落,声如鹤唳,长啸尖利。
      避无可避,金羽被削下了一簇乌发。

      庄争懵懂抬头,斜前方的梧桐树上站了个人。
      墨色利落短打,白发绕鬓半束,艳如桃杏,靡颜腻理,狐狸似的眼包着七分愠怒,好看的菱唇下拉了一条弧度,手因才有过的大动作尚盘转着真气,如若细看,还能发现她的指腹残存了点糕屑。

      身量不高,但胜在凹凸有致。无论如何,这个美艳过甚的女人在庄争贫瘠的见识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窜升榜首。

      庄争老早退后收了招,金羽却仍保持受力带来的偏头姿势,削发短剑竟扎进了地皮。她听见女人缓慢吐露了几个字,却是冲着金羽说的。

      “夫人让我转告说,混账东西,侯爷还在前厅等着,不去席间敬酒,反而和一些卑不足道的下贱人嬉戏,简直不成体统,金家长孙就是这么当的吗?”

      庄争暗自吃惊此人对金羽这个贵公子的放肆姿态的同时,也忍不住将自己代入到了“下贱人”两字,反复咀嚼不解其意,阴阳怪气的。嘶——这到底是包没包括她?

      金羽听到最后一句话登时便怒了,摘下面具狠狠一摔,现开一张俊秀的面庞,咬牙切齿道:“山清霖,你别以为有祖母撑腰就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拿腔拿调的,我想干嘛就干嘛,说别人下贱,你以为你不下贱?不过就是个侯府的侍卫,老怪物,我们金家供你吃穿,你倒好,仗着学的微末功夫就敢来招惹主子了,是吗?”
      金羽丢了面子事大,可其中一些话让庄争感觉到自己似乎被维护了?

      绿丛的圆叶经夜风抵死的摩挲沙沙不停,身后台阶上的金羽侍妾本还在交头接耳,看到公子发威霎时就直愣愣跪了下去,俱露出惶恐凄然的神色。

      只因除却庄争的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金羽若是生气了,府里少不得是要见血的,鲜艳的猩红时常流散得要拿十几桶清水冲才能去得干净。

      奈何他是整个金家的核心,是华容夫人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嫡长孙,肆意妄为也能被强行扭正到还小不懂事上。
      她们不敢有意见,也没有那个胆子领略生命的脆弱。

      此次山清霖出言不逊,被眼睁睁看着丢人时刻的金羽,还不定要如何呢,就是血洗当场所有人也不为过。

      几朵娇花立即用丰富的想象力铺就了一段段可能会发生的凄凉情景,插满金钗银饰的发髻跟随眼泪哗啦的节奏抖得跟梧桐叶似的。

      庄争非常不同意那句“学的微末功夫”,因为她从一开始的进入此地,到现在,都没有察觉到有山清霖的气息。

      秀才肚子里头的本事叫墨水,武人肚子里头的道行叫内力。
      但凡挨着道行边的人都晓得,气息或许掩藏得了一时半刻,可绝不会长久平稳的隐匿,步入面对面也感知不了的境界。

      山清霖很显然是现场三人中,道行最深的那个,又怎么能称作微末。
      庄争又感慨了一下,今日因为金飞昱的缘故,她莫名其妙认识了好多高人啊。

      果不其然,山清霖很快就应了庄争的猜想,指缝间缭绕的真气稍稍运动,短剑嗡嗡震颤,咻地飞回了她手中。

      一招漂亮的“隔空取物”便展示在众人眼前。庄争不着痕迹地挪到了花坛边,假如对方先下手,她好有个逃跑的准备。

      “你在生气?”山清霖近乎迟钝地反应过来,金羽的脸色并不好看,她朝长廊那头投去一眼接着道,“可你打不赢我。”

      金羽的脸马上黑了不止一个度,庄争能判断山清霖所说并非挑衅,而是陈述事实,是对于蝼蚁妄图杀象的否定,甚至隐含了丝丝蔑视。

      他的确只能动动嘴皮子,真动手他铁定打不赢,庄争内心不由得飘飘浮浮站在了仰望的角度,所以当她看到金羽袖中阴毒地掷飞了几枚梅花钉后,本能的脚勾花坛踢去挡下。

      也就是这遭,使得山清霖终于将目光移到了她身上,柳姿轻晃,刹那便站到了她右手边,她抬手在庄争身上急速细探,快得来不及躲,被迫接受。

      山清霖用一种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重山后人?”

      庄争大惊,横过手肘抵开两人的小段距离,另一只手出掌劈她腰腹,愠道:“好心帮你,无礼!”

      山清霖不偏不躲,注入了五成功力的掌势打在她身上跟小孩挠痒痒一般。

      一弹,力道悉数返还,她五指并拢在空中虚地一掠,庄争本能够躲掉,但为借力打力,愣是生生挨掌,贴身欺上,山清霖忽的瞳孔紧缩,白发飘扬,避瘟疫似得侧开。
      庄争正是趁这瞬间的功夫,双臂微展飘到了屋顶。

      “清霖比我还年长,小丫头,你可饶了她吧。”

      光滑的鹅卵石小道两侧缓步行来两排红飞翠舞的丫鬟,个个长得水灵灵的,清纯招人秀色可餐,全提着八角宫灯尽作婀娜态,绢纱上绘制了福寿延年的吉祥图案,雪青流苏同步伐微摇。
      站定,低头,为后头那位华冠丽服的古稀老妇让道。

      火红的颜色张扬地展在卵石上,妆面精致,不怒而威,虽有岁月之痕,亦依稀可见盛年美貌,冷冷的眼神往上方一落。
      这位,便是华容了。

      金羽收敛了浑身绽的刺恭敬地弯腰问好:“祖母。”
      侍妾们脑袋埋得更低了些:“老夫人。”

      庄争“哼”了声,见山清霖并无阻拦之意,转身起起落落,很快地便消失在月色中。她来到一座临水的阁楼,翻进了白玉栏杆里边,刚走了几步,胸口兀地一滞。
      再也撑不住了,捂嘴吐出一口血,一时间天旋地转。

      黑暗包围视线的那刻,她突然难过起来,果然还是应当好好练功的,技不如人啊。
      庄争身子一软,晕倒在木板上。

      须臾,栏杆那儿又站了个人,仙姿玉面,望着庄争发神了好一会儿。

      白桂散香,馥郁清雅,借风萦绕整个府邸,白玉上吊的灯结成了淡淡的罩,昏昏黄黄的,将庄争的轮廓柔和了许多,她晕倒了也紧蹙着眉头,很不安稳的模样,看起来可怜而柔弱。
      他骨节分明的手将她托起,打横抱着离开了金府,外头停了辆马车,挡帘被掀起一边,探了个脑袋出来。

      白束笑嘻嘻道:“乖小子,你可算来了。”

      沈璧桉点点头,小心地抱着庄争上车,将她放在了身旁的位置。
      赶车的人揉揉鼻子问道:“师兄,咱是回去还是怎么?”

      白束当即骂道:“好哇小石,你就是这样对你师叔的!都不问过师叔的意见,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师兄!想来平日就是你师兄平时带你出去玩还给你买吃的吧?你爹每每打你是你师兄拦的吧?你师妹的小手帕也是你师兄给你拿的吧?到底谁跟你亲一些我算是看白了,亏我还特意捎上你,哼。”

      小石极为尴尬,摇成拨浪鼓补救道:“别啊师叔,我错了,我这好不容易出趟门,您别气,那……咱去哪儿啊?”

      这话倒把白束给问到了,他思考片刻后理直气壮答道:“问我干嘛?我也不知道。”

      小石讨好的笑僵在嘴角,深深吸气转向沈璧桉。对方看了看歪倒在他肩膀的脑袋,沉声道:“回山,母亲在等王青青。”

      小石得令,一扬马鞭顷刻驶出,青石板上的踢踏声在空蒙寂静的黑夜显得十分突兀,银白月华洒在每家每户,白练般柔婉。

      由于车内还倒着个王青青,白束觉得多宽敞的地儿都逼仄狭小了,很影响他睡觉,他盖住王青青可怖的身躯,就自发承担了赶车的职责。大手一挥把小石撵入内,白束哼哧哼哧卖力赶车,一路飙得如腾云驾雾。

      沈璧桉听到声响,仍旧阖目纹丝不动,他倒是想动,偏偏左肩压了东西,左思右想下为避免血液不循环,他终于伸出了手,想把庄争给扶正。
      忽然车轮像是碾到石子,颠簸了下,庄争便软软落向他双腿,他的手赶紧转了方向托住她的脑袋。

      原本乖巧端坐的小石连呼吸都不自然了,他看到自家师兄像是才想起了车内还有第二个醒着的活人,慢慢抬眸与他对视,他小心肝咯噔一下,从未有哪一刻比如今更福至心灵,自觉撩开帘子和白束一同吹风。
      白束刚喝完壶中最后一滴酒,看他出来,笑问:“咋啦?”
      末了打了个酒嗝,吧唧吧唧嘴,似回味美酒的香醇。

      小石更不想说话了。

      马车在翌日午时赶到天境山,入眼是层峦耸翠一片,苍松林立,重重叠叠的枝桠遮天蔽日,高耸巍峨的天境仿似翡玉。
      车轱辘滚过石板,越行越上,最终到了顶处。白束腰间挂着酒壶,率先下车叩门,笃笃半天没人应。

      “敲敲敲,你这会儿倒讲礼貌了,看门的被我喊去抬水了!”背如驼峰的老人眯眼从另一条小径走来,后边果然有三四个抬了水桶的小弟子,都是白束眼熟的。
      白束嘿嘿一笑,脸上的酡红被山林清气吹荡了很多:“嗨呀,这不是我们老石头吗?”

      石磊撇嘴不理他,不经意往台阶看去,眼睛上的两坨肉拧成一坨——没有眉毛,自然只剩肉了。
      “石磊磊!你敢给老子跑喽,看老子不把你腿打断!”

      石磊磊“哎”了声,拖着王青青行动迟缓地走过来:“爹,瞧您这话说的,我是被师兄带去办事儿的,绝对没有玩!”

      白束暗赞他小子机敏,知道抬师叔没用,唯有拿个大的挡才能顺了老石头那口气,否则今晚铁定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伺候。
      沈璧桉淡淡点头,算是回应石磊那道探究的目光。

      石磊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踱步开门让大家伙先进。
      他和白束并排走着叹道:“唉,也就只有石磊磊那个傻缺玩意儿敢拿沈小子挡包,要是别人——”

      他说到这里不说了,白束立刻会意接嘴道:“要是别人,沈小子早给他打残喽。”
      两人默契一笑,白束道:“磊磊在这点上可谓是无师自通,很有我和师姐当年风范啊!”

      石磊忆起当年事,两排稀疏黄牙咧个不停:“知道知道,小时候就你们皮。哎?沈小子抱着的是谁?没见过啊。”

      白束敲敲脑袋,他怎么才想起这茬,顿时招手叫住几步之距的沈璧桉道:“沈小子!女娃娃是哪家出来的啊?”
      沈璧桉停步看他,半思考半迟疑。
      白束以为他不知,便降低了问题的难度:“叫甚么名你总知道吧?”

      周边陆续走来几个同他打招呼的弟子,沈璧桉一概应了,动了动嘴唇,像是第一次喊,带了点尝试性的道:“庄......争。”

      白束给石磊投以一记“我就知道”的眼神,怂了怂肩继续聊天。
      石磊磊突然惊天动地得大声喊道:“我!我好像知道!我见过的!”

      沈璧桉微微转向他这边:“哦?我竟不知磊磊这样能耐。”

      “就在平襄的雪月楼。”又来了,石磊磊艰难地咽下口水,师兄又用马车内的那种眼神看他了,他平时不是最宠他了吗!

      “而且我记得,三个月前,我们去送赵崇光前辈那天,我还在登记册上见过这个名字。因为字儿写得跟别人的粗糙缭乱不同,格外干净娟秀,我就留意了下,这个庄姑娘写得我们七宗的那一页,可能,可能是我们新招的弟子吧。”

      沈璧桉若有所思地点头,朝另一头迈去。
      白束拦住正要和提水桶的弟子们赶去柴房的石磊,不懂就问:“老石头,我这些师侄一个个的都大了,将来有了媳妇,可就不跟我玩了,我该咋办啊?”

      石磊脸上的沟壑随笑意加深,纹路毕现,揶揄道:“咋办咋办,那你也去找个呗,你好歹也是七宗有头有脸的师叔,放在山下也是能上青云榜的,都快三十好几的人了,整天还跟个见洞就钻的四腿儿耗子似的,你看哪个靠谱的像你这样,别过几年你都抱侄孙了你还光着,白束啊,是时候娶媳妇儿管教管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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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改几章就累了,唉,抖音的弟弟好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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