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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日已到
耐坐的莲叶平展开,将聒噪的女孩送到一处黑暗幽深的崖壁,即将撞向崖壁时,莲叶打了个转,和其他能承载起几十斤重的同类堆积在一起。
庄争心道奇怪,扒开一点叶片睁大眼睛朝水下望,实则什么也看不清。
她放弃地环视周围,盘腿而坐,这里遮天蔽日,四周是坚硬的灰底磐石,恣意漫长的杂草从尖锐的那端冒出,齐头并进。
四串成两股状、成人手臂粗的铁链从高不可及的顶端垂吊下来,落入水中,紧贴石壁,威赫地露出獠牙。
庄争站起,试探地踩着莲叶来到巍峨的石壁前,估计这两串链子有她脑袋那么大,她深深呼进一口空气,手掌抚上铁链,闭眼决然一跳。
刚下水,便窥见到那深沉的黑暗中,存在着一星半点微末的光,抓着链子下潜,离得近了,竟真是有个身量庞大,体格魁梧的男子,他满面虬髯,双手双脚被铁链禁锢,水底矗立着一块约两丈高的大型石碑,将他牢牢套住。
碑上无字,只嵌着一颗光亮四溢的夜明珠,即使那被囚禁于此的人早已视若白昼。
庄争一近,感知到有人靠近,那男子鸷鹰般锐利的双眼移向庄争,反手握住铁链用力拽下一晃要卷住她,此链如巨蟒挥舞,卷来裹住,不死也残。
她忍住不乱掉气息,虽生长在皎兮,但水性一般,甚至完全不知在水中如何用力,除了屏气时间比旁人延长些许,其他可跟在陆地上没法比。
她斜身往下沉了些,游鱼般绕了一圈,赶紧躲开浮上岸,大口贪婪地呼吸。
吓死人了,这水怪。
就跟水鬼一样,望过来的一眼杀气腾腾,如若刚刚中了招,此刻岂不成了腹中鱼肉?
庄争后怕地想着,此人不好对付,她在水中和寻常不会武的人没有区别,并且有可能人家经常下水的捕鱼者都比她还灵活。
她唯一的优势不过是随身携带的武器,而此人身无长物,手脚被缚住,她再用利器斗胜未免胜之不武。
这江幽水冰凉,庄争提起全身的内力扩散至五脏六腑,温暖身子。
心念电转间,她忽然有了主意,再次闭气潜入水底。这次,那男子看见她娇小的身影费力的划动,笑了出来。
在幽黑广阔的深水中,他还能说话:“看来,真是我活得久了,连你这死鱼一样的野丫头,都敢来挑衅。”
庄争震惊地睁大眼,这人功力是有多高!闭气就够难了他还能说话!
她张了张嘴,却吐出几个贻笑大方的泡泡,赶忙捂住了嘴。
他抚掌大笑,链条不住翻动波浪:“野丫头!怎么不试试提炼真气,过气入肺?”
庄争闻言,狐疑地闭上眼,真的照做,感受着支楞八叉的内力在体内的流动,一点点提纯为微弱的真气充往肺腑,再一睁眼,面前仿若有张水罩,她再张嘴,已是能够发声了。
“你真厉害,”庄争一时间呼吸换气都伴随着这一进步顺畅许多,也就毫无顾忌地和男子保持齐平的高度,“我是来找你拜师学艺的,好处是——我能放你出去。”
“哦?”男子混不在乎地道:“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庄争点点头,“你是满欺天,海雾谷的上任谷主,被我外公抓来的,我说的没错吧?”
满欺天笑了,笑得更加大声,脸色阴郁下来,被常年浸泡发白的脸在深水内露出狰狞面目:“原来是庄重山的外孙女儿,怎么,他敢让你放我出来?野丫头,扯谎话也得看人下菜啊。”
他背靠石碑道:“你可知道放我出来的代价?只怕庄重山那老儿承担不起!”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庄争其实到这儿挺想翻个白眼:“懒得跟你多说,反正我外公说了,让你从现在开始计数,百天之后,可报世仇。”
满欺天果然大骇,再打量眼前这位小姑娘,已然是沉重了几分:“你想以此为代价,要我教你东西?”
“我并非携恩图报之人,不然我就在百天之后再过来这儿告诉你了,岂不气死你,但是——你等等!”庄争鼻腔里冒出个水泡,她年纪尚小,真气难以维持,此刻又撑不大住,窜了上去,趴在莲叶上躺了会儿。
下方传来满欺天幽幽的声音:“但是什么?”
“但是......”庄争抹了把脸上的水,将手抬起查看,已泡得皮都皱皱巴巴,闭了闭眼,哧溜滚入水中,一掌拍去:“你刚刚险些杀我,我得先还回来!”
龙吟掌前七式分别是:入棋、入阵、破军、破魂、游鱼、逐浪、飞箭。
她已学会真气屏息,再融汇招式不是难事,因此一击如棋子般水球,果断发难满欺天。
弈棋者落子以不定、诡谲为上,在水中转了个弯打向满欺天胸口。
“嗯,是不错,这么短时间都能打出形了。”满欺天动了动手指,轻易将水球夹在指尖,“但龙吟还是被你这小屁孩玩得太差那味儿了!”
庄争也十分自觉,收了手,满口承认下来:“这是自然,我现在还不太中用。”
满欺天没见过这么骂自己的,被她一说,心想这小女孩很有意思,便直爽道:“你不中用,我被关在这儿,我也不中用,这倒巧得很了,不过不中用有不中用的法子,你想学学天象神功么?”
天象神功,传说中满欺天靠这内功打遍天下鲜有敌手的自创功法,从未外传!
庄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我学!吃再多苦也学,哪怕一点点!”
满欺天见她如此激动,不由得想到从前膝下有一养子,第一次练功时,也是满脸的灿然,可后来到他屠尽整个衙门自请离去之前,再未见此子笑过。
“你既想学,便把这碑石抬起来罢。”满欺天淡淡地说。
庄争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她皱着眉,颇是怀疑他借机让自己助他出去,但观他神色又不似作伪,遂不得不照做,飞身过去到他背后,手贴上碑体,用力推动。
纹丝未动。
她咕涌几下,又沉到底下,抬掌打了几下,还是无用。
庄争一泄气,就绷不住上岸了,待到休息够又再下水,运作内力打将过去。
如此十几个来回,她很快就乏力了,再窜出水时,扒着叶子边,朝下面大喊:“满叔叔,我要回家啦,明日再来看你!给你带大鸡腿儿!”
“滚吧,没耐心的东西!”
庄争好心承诺,他如此凶恶,还有点小生气,但也没有气力再斗嘴了,赶紧爬上莲叶用手当船桨,逆流划了出去。
来到那油滑的石壁坑底,她甩了甩飞爪钩使劲扔到坑边岩石,双臂用力攀着,爬出机关,她不知道自己按到了哪处暗石才触发这盖子,因此也懒得找了,直接跳下瀑布。
她双手一展,在下坠的流觞中稳住身子,足点过水面,微微惊讶着怎么更加轻盈了些,回头一看,似乎也明白了原因。
于是微微一笑,离开此地。
此时外面已繁星闪烁,虫鸟飞行,不知时辰。
她来到布满沙砾的海岸边,桐崖正驱船等待,见她来了,扔了包油酥饼。
她道了声谢,上船后叼着饼子吃了半边,呼噜大睡起来。
第二天,庄争遵守承诺带了几只大鸡腿子,这回找到路了,从瀑布下方上去,似乎更加方便些。
她瞅了瞅昨天未关合的坑口,给自己打了个气,闭眼跳下去。
待见到满欺天,庄争把鸡腿扔给他,就开始今天的功课——满欺天说,能推动石碑,就教她。
这次,她闭气时间更长,而石碑也隐隐被打出一条裂缝,虽然微小到需要做个记号才能找到,但已算天大的进步了。
李赛雪、马超远还有桐崖他们,每日便见着庄争一回来就来厨房点菜,往往都是什么鸡腿、猪蹄之类的。而她白日去蓬莱练功,晚上用过饭后便一心钻到练武房,十八般武器被练了个遍,庄重山那边则是外出了一趟,不知归期。
李赛雪和马超远倚在门栏上,对视一眼,笑了出来。
“这净儿好像是变了。”
李赛雪:“从前她是贪玩爱躲懒,主子管得严也不见她少半点浮躁,现在倒是沉稳许多。”
“想不到这恶贯满盈的满欺天,还有教小孩的本事?”马超远拍了拍李赛雪肩膀,再也按捺不住大笑起来。
对庄争而言,这段时光漫长难熬,食不知味,日复一日地早起,趁日出乘船,躲过蓬莱的游客去到瀑布,跳坑,坐莲叶“车”,再下水挪碑。
有时她和桐崖说着外面的遭遇,也难免怀疑人生乏味,但很快打消了念头,因为她发觉自己做完这些,甚至进步到可以不用飞爪钩,直接一冲而上到达地面。
而且晚上回去时,还有精力划船。
这可真是了不得的技艺。
反观对于有些人来说,过得有如白驹过隙。
比如桐崖,她最后一次倒下药丸时,那瓶炸掉雍荣药房之前搜了大半天才偷出来的药瓶已经空空如也了。
她又往下倒了倒,确认真的没有了,茫然又无助地呆了一下,然后站起来重重打了桐崖肩膀一巴掌,鼓励地盯着他:“喂,有没有效果呀,你试着说说话呢?”
桐崖点点头,喉结一滚,发出一声嘶哑的单音,双眸躲闪着,怕她失望不敢看她。
他在她掌心写着:“别管,我不行的。”
庄争深深望着他,心事重重地坐回原位:“没事,能发出声音就已是莫大的好事了,你不必失落,之后我再去找那炼药师下落,总之你别放弃。”
再比如,她当天经历了桐崖未能恢复的事情后,满腹心事地去到水底,一抬石碑,仍旧只是动摇了半点。这半点却也是接近三寸左右,但若真想完全抬起,可能还要再过段时日。
怎么还是这样,小哑巴这样,破石头也这样!
庄争紧皱着眉,在水中拧成一个“川”字,她愁思百转,一时心烦恼怒,内力沉淀之下,力道不由得大了些,直接打得这巨石上浮更甚。
她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以为是生气的缘故,赶紧把这辈子最让人上火的事都拿出来想了一遍,不想还好,一想才咂舌,那可真是太多事了。
再一使力,拍出一道旋风似的水柱去,令石碑又上浮了些。
她惊喜地对前面的满欺天喊道:“满叔,我做到了!”
“嗯,知道了。”满欺天淡漠的声音出来,不带一丝感情,“现在你可以走了。”
“什么?”庄争绕到前边,怒视着他,“你不是说教我?你要弃徒?”
满欺天默了一瞬:“那倒也不是,主要是时间到了。”
“还没到晚上呀,这刚来,外面才中午。”庄争反驳道,她还待要再讨伐他,却止住了话头。
瞧瞧,她看见了什么。
只见那满欺天“啧”了声,就像今天天气很好老子要出门踏青,抑或是肚子饿了再吃几条鱼一般,抬起一只手,扭动着另一只手铁链上的按钮,咔擦解了开。
庄争:“......”
当着庄争的面,满欺天酝出力道一冲而上,一双遮不住脚趾的草鞋行在逆流上有如散步,庄争一路紧跟他上了坑口。
“原来你可以随意解开的吗?被关是假的?你骗我,满叔!”庄争浑身湿透,此时已至寒冬,她冷冷地打了个抖,见他不作答,又气又怕。
一说完才开始胆战心惊起来,她胆子还挺肥,就不怕他一生气拍死她。
满欺天斜昵着她,揉了揉手腕:“是被关了十几年不假,只是我武功太高,这锁魂链真的绑不住我,应该换换的。我不出去是因为时候不到,如今天象神功第一层你已经学会了,百日已到,我该走了。”
庄争拉住他:“去哪儿?我外公还没回皎兮,要不你再等等?”
她这相当于半个狱卒了,现下犯人要跑,没有庄重山点头她还真不敢放。
“你话怎么那么密,我去杀人你去不去?”满欺天拍下她的手,捋了一把头发绑在脑后,不耐烦地说道。
这可不是她想跑,她是为了帮外公看着点牢狱犯。
“去!”
如果忽略庄争跃跃欲试的眼神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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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又可以出门啦啦啦啦
过了这里下一章就鲨鲨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