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座城

　　隔天清晨王祯晚了半个小时才起床。
　　季怀冬有早自习，临出门的时候王祯刚睁眼，见季怀冬一脸忧心的趴在床边欲言又止，那样子好像王祯下一口气喘不上来马上就过去了似的，晦气的要命，于是，王祯趴在床边没什么好脾气的骂走了人。

　　季怀冬上午满课忙的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中午英语组占用午休时间开考前会，季怀冬随便在食堂对付完午饭，趁着回办公楼的空档给王祯打电话，王祯没接，好容易忙到下午都忙完了，回办公室喝口水便忙要下楼去找王祯，刚放下保温杯手机又响了，摸出来一看还是苏绍瑾。
　　“什么事？”季怀冬接起电话出门。
　　苏绍瑾也没绕弯子：“我在车站，刚刚送路余上车。”
　　“噢，他走了啊，”季怀冬露出腕表低头看了眼时间。
　　“嗯，路余临走前说昨晚去老王家见你了。嗯，冬哥，是我想的那样么？”
　　隔着听筒传来的声音带着明显笑意，季怀冬想到昨晚耳廓又红了。
　　“哪样？还能哪样。”
　　苏绍瑾笑：“恭喜恭喜，得偿所愿。朱放周日下午结婚你知道了么？”
　　季怀冬跟王祯前两天都收到了请帖：“嗯，怎么定在下午，我跟王祯还要调课。”
　　苏绍瑾在那头笑：“星期六下午唱歌我本来打算一个人去的，现在想想不行，得带上最近认识的妹妹，不然你们都成双成对的，我会受不了的。”
　　季怀冬一怔后笑：“怕什么，还有路余陪你。哎，那路余今天走，过两天不就又要回来了？”
　　“他也是上了车才想明白的，十分心疼早走两天多一趟来回的车票，”苏绍瑾幸灾乐祸道。
　　季怀冬笑了声下到二楼，伸头望了眼发现王祯办公室门开着：“还有事么？没事我先挂了，过两天请你吃饭。”
　　“没事啦，”苏绍瑾轻声笑道：“饭要是你请就算了。唉，冬哥，我们还真得一起吃个饭，等路余再回来一起吃个饭，咱们三个都多少年没坐在一张桌子上。”
　　季怀冬笑了下：“有很多年么？”
　　电话那头，苏绍瑾哈哈大笑。
　　虽然有些事彼此心里有数，可挂电话前，季怀冬还是不放心多嘴了一句：“我跟王祯的事……”
　　无需他点透，苏绍瑾笑道：“放心，我跟路余知道的。”

　　挂掉电话走到敞开的办公室门边，季怀冬轻轻敲了下，扫过不大的办公室里站着坐着的老熟人们，翘着嘴角笑。
　　小刘看季怀冬进来拍手笑：“哎！巧了，第六位小伙伴说来就来了。”
　　“什么事啊？”季怀冬笑吟吟地走进来，话问小刘眼睛却在找王祯。
　　王祯背靠着窗台拿着保温杯站在窗边，跟他对视一眼，撇开了视线。
　　直到今天上午站上讲台王祯才后知后觉回过味儿来，他不仅跟他曾经的学生睡了，而且他还被曾经的学生给睡了。
　　认知到这一点，王老师撇开视线的同时老脸一红。
　　葛跃坐在王祯办公桌后笑着答了季怀冬的疑问：“昨天开完会回来碰到高二那边几位数学老师，本来约好了星期天下午第四节课篮球场打场友谊赛的，结果你老师突然说腰间盘突出犯了，让我们找外援呢。”
　　坐在对面改试卷的杨浩浩这时候眼皮不抬阴阳怪气地插了句嘴：“共事十几年了天天见你生龙活虎，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偷偷又给自己整了这么个毛病。”
　　王祯心虚，推出季怀冬来转移话题：“喏，正好有现成的闲人，打个球而已较什么真。”
　　“哪里是打个球而已！”刘老师拍拍沙发垫激动道：“这可是关乎我们高三数学组身体素质是不是强过高二的荣誉之战，只能胜，不能败啊！”
　　王祯哼笑：“等你下半年轮回高二留着这话再说一遍吧。”
　　季怀冬听明白了，笑出声道：“我周日下午没时间，王祯你也没有空啊。”
　　王祯一愣皱眉，季怀冬接着笑：“朱放要结婚你忘了？星期六晚上单身派对，苏绍瑾刚刚给我打电话还让提醒你一声一定要来，这个周末你都有事。”
　　“哦对，我忘了，”王祯顺着竿子就下：“对不住了同僚们，我忘了我有事。”
　　下课铃响，一屋子老师收拾收拾上课的上课回办公室的回办公室，小刘出门前还在回头痛惜：“我方损失两员猛将！我悲痛万分！”
　　杨浩浩收拾着试卷起身：“没事学校那么多优秀的语文老师多跟人家接触接触，你这话说出来一听就是有歧义。”
　　等到杨浩浩也抱着试卷打了声招呼上课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季怀冬跟王祯两个人。
　　季怀冬走到门边关上门，回到王祯面前，身后窗帘拉着，随着上课铃响校园里重归安静，明亮的顶灯下王祯撇撇嘴转开眼不去看眼前的人。
　　季怀冬慢慢靠近：“老师别生气。”
　　王祯撇开眼，小小啧了声：“我生什么气。”
　　季怀冬又贴近了一点，小声问：“那……”
　　王祯蹙了下眉，推开季怀冬从窗边走开，季怀冬忙跟上笑着：“我就关心一下，你…没事吧？”
　　“别让我骂你，”王祯回头眯眼一盯。
　　季怀冬很会看脸色的马上闭上嘴巴。

　　朱放周日结婚，星期六晚上开单身派对。周五下午上完最后一堂课，季怀冬领着跟去拿作业的蒋珈往办公室走的时候又接到了苏绍瑾的电话。
　　“你现在在家么？”电话一通苏绍瑾便问。
　　季怀冬道：“不在啊，我刚下课，怎么了？”
　　“那老王在家么？”
　　“他应该也不在吧，”说着季怀冬扭头问蒋珈：“你们班下午有没有数学课？”
　　蒋珈点头：“三四节就是，怎么了季老师？”
　　季怀冬也点着头回复手机里：“他也不在，你找他有事？”
　　“没有事，”苏绍瑾笑：“朱放的单身派对明天晚上不是在我家搞么，我在网上订了酒，留的老王家地址，刚刚打电话过来说还有不到半小时就能送到。”
　　“你留…地址干什么，”季怀冬蹙眉：“唔，没事，我没课了，等下就回去签收。”
　　苏绍瑾笑两声：“我不在家，快递上门你指望我儿子给签啊，还不如指望你俩呢冬哥。”
　　季怀冬走进办公室发现小陈老师在，打了个招呼把桌边厚厚一摞两三叠试卷递给蒋珈：“周一早自习下课收齐交上来。”
　　事到如今蒋珈都习惯季神没有最多只有更多的作业了，抱住叹口气没说什么，甩着马尾转身离开。
　　季怀冬跟着她出门，走到旁边小露台上：“你定的哪家的酒，还是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常买的那家么？”
　　“啊不是，朋友新给推荐的一家，全是些低度数的气泡酒。我想着搞个单身派对总不能把新郎灌倒第二天爬不起来参加婚礼是吧？有几款口味不错，你签了可以拆开开两瓶尝尝，喜欢的话我把链接发给你。”
　　“嗯，好，明天几点去你家？”
　　苏绍瑾叹了口气，啧啧了两声：“中午吃完饭就出来，去KTV，我们要准备节目的你没忘吧季老师？”
　　季怀冬想起来了。
　　做朱放点名的三位伴郎，他、苏绍瑾还有路余周日在婚礼上还有特别歌舞节目要表演，祝薇薇怕临场上阵效果不好，特意订了前一天的包间供彩排。
　　“唱歌的地儿祝薇薇发你了吧？到时候先唱歌，来的时候把酒带着，唱完了我们去吃饭，然后直接到我家。”
　　季怀冬嗯了声：“那行，我知道了，先挂了，我回家收快递。开箱以后给你发张照片，你看看有没有问题啊。”
　　“嗯，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挂电话前苏绍瑾忍不住笑，提议：“哎冬哥，要不然明晚我们别跟朱放他们去吃饭了，我单独订家饭店，你、我、路余我们三个自己吃吧？你把老王带着。”
　　季怀冬望着对面青瓦白墙静悄悄的教学楼，也笑了：“可以啊，晚上我要问下王祯，他如果愿意也别你请了，我来吧。”

　　刘老师躲过了初一没躲过十五还是做了头发化了妆被逼去相了亲，王祯很仗义地替她看了一节晚自习。
　　第二节课上课前，臭着脸的刘歆散着一身老娘不好惹的气场匆匆赶回来，交接的时候王祯只觉她甩过来的眼神里都带刺，扎的他无端从心底觉得生而为人很对不起她，一股子想道歉的冲动从脚底板冲到天灵盖
　　到家七点多，新闻联播刚刚结束，电视机屏幕亮着正在等待播报天气预报，季怀冬盘腿坐在沙发前的绒毛厚地毯里，四周一圈围着都是酒。

　　“你干什么呢？怎么这么多酒？”王祯换着鞋好奇望过去。
　　苏绍瑾一口气订了整三箱酒，季怀冬哼哧扛上楼时差点扛扭了腰，算是明白他为什么不直接快递回家了。他正拿着手机一瓶瓶酒对着订单在确认，跟王祯说了下午苏绍瑾的电话后，问：“晚饭吃了么？”
　　王祯走过来拿起一瓶果酒看了看：“没呢，就晚自习前吃了杨浩浩一包小饼干。”
　　季怀冬放下手机起身：“锅里温着鱼汤，还有半只盐水鸭，我给你热一下。”
　　王祯进卫生间洗了个手又回卧室换上睡衣再出来，热腾腾的两菜一汤已摆上了餐桌。季怀冬拿出两个高脚杯又从茶几上挑了瓶度数不高的气泡酒走到酒柜前找开瓶器：“苏绍瑾倾情推荐的这一瓶，等会再开两瓶我从上网搜评价说不错的试试，口感好的话，以后搞活动屯酒的时候可以入一点。”
　　王祯咽下鱼汤皱眉：“我不喜欢气泡酒，甜兮兮的，小姑娘喝的玩意儿。”
　　季怀冬倒了两杯走过来：“偶尔换换口味嘛，你也不能顿顿二锅头吧。”
　　王祯接过他递来的小半杯酒，笑：“我还真能。”
　　“能也少喝，”季怀冬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烟也要适当少抽，你要保重身体。”
　　王祯一口鸭肉卡在喉口咽不下去了：“我的身体怎么了？”
　　季怀冬扑哧笑了：“还没怎么，但要防患于未然免得怎么了。”
　　王祯咽下肉直接评价：“你有毛病。”

　　吃完饭两个人一起坐进沙发里研究酒。季怀冬重新拿了好几个小酒杯把挑出来的挨个起开尝品。顶灯开在一档柔光模式，电视机的声音也被调到很小，阳台外晴朗的夜空繁星密布却被曳地的深色窗帘隔挡，静悄悄的夜，坐在空调暖风舒适下柔软的沙发里，两个人边说边笑边喝边闹，捡出来的七八瓶尝过后又挑出七八瓶。
　　低度数的气泡酒喝多喝杂了同样醉人，待王祯头靠着沙发椅背闭眼吃吃笑时，季怀冬扫一眼周围一地酒瓶才惊觉，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开了两箱十多瓶。
　　王祯有些微醺，靠着沙发背跟季怀冬说历任开会时间选的惨无人道的校领导坏话，说着说着脸贴在真皮沙发上蹭蹭，嘟囔：“季怀冬，你空调打多少度，我怎么觉着有点儿热啊。”
　　季怀冬一开始没意识到他醉了，闻言在沙发里摸空调遥控器：“温度不都是你设的么。”
　　摸着摸着一不留心摸到了王祯脚踝，王祯拿脚轻轻踹回去，挑着涣散的眼瞪他：“别闹。”
　　季怀冬莫名其妙：“你别闹，我给你找遥控器。”
　　“别找遥控器了，你去把电视关了吧，”王祯挪了挪屁股往沙发里一窝：“我眯一会儿一点半叫我起来，下午有课。”
　　季怀冬一只脚踩在地毯上愣住，皱眉回头：“上什么课呀，明天周六。”
　　“废话，”王祯哼了声翻身朝里：“今天下午不上课？”
　　季怀冬呆了两秒扑哧笑出了声，堆着满脸缺了德的笑容扭身扑回来拉王祯：“哎别睡别睡你醒醒，让我看一下。”
　　“干什么呀你很烦人欸，”王祯啧了声瞪他，可惜眼神飘忽的厉害威力减弱，还把季怀冬逗得更乐了。
　　季怀冬拽起王祯假装一本正经：“别睡了别睡啊，你下午的课调了，跟刘老师调的你忘了？”
　　王祯听完还很认真的想了下：“是么？我怎么不记得？”
　　“就是，”季怀冬憋着快憋不住的笑胡说八道：“她上午要相亲，跟你调了课。”
　　“放屁，”王祯哼笑声：“人家明明是晚上相亲，唉，吃的还是学校附近新开的那家烤肉店。”
　　季怀冬把眉一挑，笑：“记得这么清楚，你想吃烤肉了么？”
　　“我不想吃烤肉，”王祯撇嘴：“前半小时只烤不能吃，我傻啊，我才不去呢。”
　　没头没尾的话季怀冬却知道王祯在说什么，心里不好受了一下，前倾着上身温柔的笑：“什么时候去吧，以后我帮你烤。”
　　“不需要，”王祯捧住了季怀冬的脸，盯着勾了下唇：“看在你这么讨我喜欢的份上，我烤你吃也不是不行。”
　　季怀冬弯着眼笑了，笑得恍了王祯一下。
　　他的笑的像朵沐浴阳光下的小波斯菊，抖抖花瓣就能掉落一地灿烂，于是王祯被手里的灿烂融化了心，弯腰亲了亲手心里的小太阳。

　　……

　　等季怀冬终于精疲力竭搂着早已软绵绵昏沉沉的王祯准备入睡时，落地窗帘外掩了一夜的星辰淡去，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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