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座城

　　王祯半夜被鞭炮吵醒后瞪眼到天快亮才又睡过去，结果梦还没做又让习惯早起的徐素情敲门叫起来吃早饭。

　　团圆佳节，王安仁携妻远渡重洋找儿子团圆，忙了一年的阿姨也开开心心回家团圆去了，偌大的老房子里空留下王祯与徐素情母子俩大眼对小眼，凑合过年。

　　吃完早饭，徐素情像往常一样去书房看书，王祯洗好碗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怕再转一圈徐素情嫌他吵出来丢冷眼，可又不敢上楼补觉，最后只好拿上外套套上出门，去院子里给花培土。
　　从以前家里移过来的老腊梅今年又开花了。昨夜下了雨，早上出门地和空气都是湿的，隆冬时节里雨后阴寒着天的清晨湿冷的叫人骨子里打颤。王祯哆哆嗦嗦站在屋檐下原地蹦了两下，实在冷的受不了，决定还是回房间睡觉算了。刚转过身，路过的一辆银灰色轿车按了声喇叭，停在了他家大门口。
　　没记错的话，小年之前徐素情就跟王家、徐家的亲戚们都打过了招呼，直言今年不走动也不招待了让他们见谅，王祯实在想不到家里亲戚谁居然喜欢看冷脸。
　　轿车停稳，在王祯好奇的注视下副驾驶座车门打开，冯茜笑盈盈地挥着手从车里出来。
　　王广平与冯校是老同学，退休后一次偶然在老干部活动中心打台球遇见，之后时常联系。冯校夫人、千金上门贺新春，徐素情再不痛快也不至于甩冷脸给外人。
　　两位母亲坐在清冷的客厅里说话，冯茜陪坐了一会儿后小声向王祯搭话：“刚刚过来的时候闻到院子里好香啊，那一树腊梅开的可真好，可以去看看么？”
　　王祯嗯了声起身：“走吧。”
　　屋外比稍早暖和了一些，大年初一小区里人少，若不是四下偶尔炸起的鞭炮声，王祯都要以为今年的年大家都不过了。
　　冯茜饶有兴味绕老腊梅打量了一圈，又凑上去问问香，最后打着哆嗦对王祯道：“这花开得真好。”
　　王祯始终双手插兜远远站在一旁：“进屋吧，今天挺冷的。”
　　冯茜摇头：“我妈跟阿姨聊天，我们也聊聊天吧。出去走一走怎么样？走起来就不冷了。”
　　“你不冷就行，”正好王祯也有话想说，往旁边让了一让，让冯茜先走。

　　小区道路上散着鞭炮炸后残留的红色碎屑，一路慢慢走到人工湖，看周围几家住户们新年伊始各家热闹各家静。
　　“上次不好意思啊，我们没成这事我觉得没必要就没跟王安仁说，没想到他会约你出来，”不是今天见到冯茜，可能连还要说声抱歉王祯都快忘了。
　　冯茜摇头：“没什么的，大哥过生日我能去送祝福还是挺开心的，而且……幸好你什么都还没说。”
　　王祯转头看过来，冯茜笑：“事不过三，没努力过第三次就宣布我们没戏，我太亏了。”
　　王祯突然停下脚步，很认真的看着冯茜，接着特别好奇的问：“这么说可能让你不舒服，但是，我能方便听下你这么坚持的理由么？”
　　冯茜坦荡荡笑着回回去：“可以啊。”
　　“首先你的工作我很喜欢。时间稳定还有寒暑假，而且你也说过无意走行政，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这意味着往后你的课余时间会投入家庭？我不想要一个未来会有一天只能睁眼或入睡前打个招呼的伴侣。再来我们三观很合，你不觉得么？你是这样觉得的吧，我们有相同爱好，见面从不冷场，而且……”
　　冯茜笑了下：“你可能不知道，我特别喜欢养多肉，而且也养的很好哦。”
　　“最后吧，”冯茜眨了下眼：“说没考虑过是假的，你的条件我也很满意，家人的性格我也很喜欢，所以我都说这么明白了王老师，难道你还不认为我们真的好应该走到一起么？”
　　一滴小雨落下，王祯望着眼前漾着笑的脸又问：“那你喜欢我么？”
　　“我当然喜欢你啊，”冯茜笑：“我说了这么多理由，加上你这张脸，很够我喜欢你了。”
　　王祯愣怔过后摇着头笑了：“留着这些理由，以后你还会碰到符合条件的下一个人。我们真的不合适。”
　　雨下大了。

　　冯母和冯茜没有久坐，午饭之前便走了。吃过晚饭，王祯早早回房躺进被窝，看了会儿回放的春晚正打算睡觉，徐素情突然敲门进来了。
　　“你收拾一下穿衣服出门。”
　　进门直接这么一句把王祯说的一愣，以为徐素情终于忍受不下去要撵他了。
　　见儿子只呆呆坐着，徐素情声音缓了缓：“陈爷爷走了，你陪我去送一下。”
　　王祯从床上爬起来：“哪个陈爷爷？”
　　“以前跟你外公玩的很好的那个陈爷爷，你可能不记得。”
　　王祯记得，有些意外：“他挺大岁数了吧？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下午，”徐素情裹紧披肩，转身出门：“快点，我在楼下等你。”

　　王祯陪着徐素情在灵堂鞠过躬后走到角落等着，等徐素情握着家属双手低声说完话。
　　从殡仪馆出来，路上人迹寥寥，王祯靠在车边点了根烟，没过片刻，徐素情便走了出来，她快步绕过王祯一言不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王祯回头看一眼，掐了烟丢进路边垃圾箱，跟着也上了车。
　　回家的路上，徐素情一路沉默。
　　虽然她平时跟王祯也没话，但今夜格外沉默。
　　乌云沉沉，酝着雨雪。
　　车停进车库，下车进屋前徐素情突然道：“陈叔叔昨天早上还说晚上要喝豆浆。”
　　“嗯，年纪大了，什么都说不好，”王祯应着声打开家门。
　　徐素情转过身盯着他，盯得王祯以为又说错话了：“所以得好好活着，得精彩的活着。”
　　“以后女孩子要是自己都不喜欢没必要往家领，你不是小孩，我也不是你爸，没功夫管你。”
　　说罢，徐素情飒爽转身，噔噔噔快步走上台阶进屋带上了门。
　　大门砰地一声合上，撞出一阵冷风，王祯在冷风中呆了又呆，呆了再呆。
　　他被徐素情关在了门外。

　　王祯被徐素情不小心留在了门外。片刻过后，稍冷静下来的徐素情想起被遗忘的儿子又调头回去开门。进屋脱了外套紧跟着打了三个喷嚏，王祯吸着鼻子进厨房给自己煮了碗睡前姜汤。
　　可能是姜汤提神，熄灯后再次钻进被窝的王祯翻来覆去，始终难以入眠。睡不着觉脑袋里还乱糟糟的不安生，胡思乱想了感觉有一个世纪，王祯睁眼开始满床找手机。黑暗中摸索半天最后在床尾被子底下翻出，扭身扑到床头插上充电线，开机过后动画刚结束跳出一堆拜年消息顾不上看，他只去翻最近的通话记录。

　　是啊，看着王广平被小小一盒捧出来的时候王祯也曾在心里想过，余生要好好活，要开心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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