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座城

　　胡萌萌的办事效率挺高，元旦后开学不过一周，季怀冬就在苏绍瑾的通知电话里详细了解了朱放求婚仪式的流程。
　　因为临近期末，时间紧任务重，季怀冬暂时回家住。站起身举着电话走向饮水机接水：“…那我得调两节课，怎么选在下周二了呀，前后不搭的。”
　　电话那头苏绍瑾唉了一声；“他家有两张温泉旅店的券，到那天正好到期，往前往后又凑不上时间，可不就落在周二了么。用朱放的话说，反正我们几个闲人有的就是时间，唉，随他就随他吧。”
　　季怀冬没什么意见，走回办公桌旁放下水杯：“行，那我先挂了。我看下跟谁调两节课。”
　　“嗯，”那头苏绍瑾轻快应道：“那有什么事微信再联系。”

　　否定这个否定那个，到最后朱放还是走了老套偶像剧的路子。虽然季怀冬曾经的不走心的提议也很老套，但作为参与筹划者，即便心里觉得麻烦可他特意调了两节课，提前一天来临县温泉酒店。季老师特意前来助阵，却被安排呆在房间里跟苏绍瑾打了一天气球。废了功夫和时间，跑了百十来里路就为打气球，隔天再见到朱放时，季老师的脸色相当“友善”。
　　俗套的朋友聚会，吃饭聊天泡温泉。飘满粉红、米白气球的餐厅里驻唱看似“无意”的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突然”发生的求婚，点头后准新人的拥抱以及朋友们欣喜激动的祝福……旁观着祝薇薇假的可以的吃惊，苏绍瑾一声无奈长叹的同时季怀冬在他耳边撇嘴：“你那青梅肯定早什么都交代光了。”
　　之后便是没完没了的开心，大家都得开心。季怀冬强挂着笑，满眼无奈，压下不耐，第三次向祝薇薇表达了真挚的祝福与由衷的高兴，并在腹中为第四次祝贺搜肠刮肚打草稿时，一个电话拯救了他。
　　消失许久的姜爱玉在手机另一头狠狠伸了个懒腰：“啊，感觉死过一回又重新活过来了。”
　　房间里有些吵闹，季怀冬举着手机拉开阳台门走出去：“最近忙什么呢？”
　　姜爱玉近来确实很忙，晕头转向、脚不沾地的忙。
　　季怀冬趴在栏杆上望着明月星空与姜爱玉随意聊了聊工作、近况、未来打算……聊到苏绍瑾找出来才惊觉，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
　　“他们说要再去泡一会儿温泉然后唱歌，你走不走？”苏绍瑾盯着季怀冬举在耳边的手机问。
　　“啊，等我一下，”手脚冰凉却浑然不知，电话里静了瞬问怎么了，季怀冬笑：“同学求婚过来帮忙，哦，你见过的，朱放。那我先过去了。”
　　那头轻轻笑了声去吧，季怀冬也笑着挂了电话。
　　久违的畅谈，谈完遍体舒畅，积攒了一个秋冬的阴郁似乎消散了，季怀冬的心情半个月来头一次拨云见日般的好，笑吟吟上来搂狐疑望他的苏绍瑾。
　　次日，喜得娇妻的朱放在返程路上又兴冲冲找季怀冬、苏绍瑾探讨筹划婚礼的事，季怀冬短暂晴了一下的心情让大群里刷出的期末安排搞得阴沉到极点，硬板板丢出个忙字扭头让苏绍瑾踩油门送他回学校。

　　期末之后是短暂的寒假，虽然短暂，可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学生。
　　在工作上越来越得心应手的季老师火速出完了期末复习绝密资料一二三版后空闲下来，又开始给手上两个班学生出独家的寒假作业。
　　最近这段时间没课的时候季怀冬基本都在办公室待着，处理完手上的活对着电脑愣了会神，还是打开了做到一半的文档。半个小时前季母发语音说炖了鸽子汤等他回家喝。
　　可季怀冬暂时不想回家。
　　上课铃响过两分钟，季怀冬对着电脑正啪啪打字，身后办公室门突兀被敲响。
　　“季老师您怎么还不来上课呀？”
　　季怀冬一愣，回头见蒋珈歪着小脑袋站在门边：“老师我们班这两节是您的课。”
　　季怀冬皱起了眉，转回来调课表：“你记错了，我上午没你们班课了。”
　　蒋珈甩着马尾摇着头走进来：“有的。您不是上星期跟刘老师调了两节课么，刘老师又跟祯哥调了两节课，一来一回结果就把今天上午三四节的数学课改成英语课了，祯哥昨晚还让我记得提醒您一下，您看您果然忘了吧。”
　　他不知道。
　　季怀冬愣了下，片刻后才慢慢点了点头，很快恢复正常：“行我想起来了，你先把这沓试卷拿到班里发下去做，让班长看着点纪律我一会儿就到。”
　　蒋珈哦了声拿过试卷转身走了。
　　听着足音渐远季怀冬愣坐了会才慢慢收拾收拾东西，关了电脑，夹卷着出门去教室。
　　过天桥时寒风如针，透骨入血，冬已深了。

　　天真的冷下来了。季怀冬上午上完课，回家坐到餐桌上刚端起乳鸽汤没来得及品尝，先连打了三个喷嚏，被端着孜然羊肉从厨房出来的季母撵回房间加了件羊绒背心。
　　本来以为只是着凉了，没想到睡醒午觉起来头开始昏沉，鼻子也不透气。季怀冬说话闷闷地把季母紧张了一下：“哎呦，这是感冒了，吃个药再出门，要不干脆下午请个假吧？”
　　季怀冬动作迟缓的裹着围巾摇头，吃完感冒药嗜睡他还怎么上课：“没事。我五点左右回来吃晚饭，晚饭我想吃八宝粥。”
　　季母利落的抢过围巾帮他系好，连声应下。
　　季怀冬点点头，拿上背包准备出门。坐在玄关换鞋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强调：“粥里多放冰糖啊妈。”
　　季母在卧室换衣服，也喊：“知道啦。”喊完整理着丝巾嘀咕：“一天天的，就吃讲究……”
　　季怀冬没听见季母的念叨，他已经换好鞋出门了。
　　碧空艳阳，寒冬无风，无暖意的灿烂阳光大片大片洒落人间。
　　季怀冬头昏脑胀的掏钥匙开车锁，拧开锁直起腰一阵头晕，扶着车把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去。慢吞吞地推着车掉了个头，单腿支地坐稳，从背包里翻出手套戴上后正打算走，抬头远远瞧见路口绿化带树影婆娑后恍惚站着个人。
　　季怀冬起初没在意，插上电瓶车钥匙轻拧着把手就走。结果那人晃了两下跳出来跳到了小道中间，之后居然徘徊犹豫着挡在路中间不动了。
　　季怀冬小心避让，人车擦肩过的瞬间下意识扫了眼，一双透着心虚的卡姿兰大眼从眼前闪过。匆匆一对视后季怀冬手把拧到底，收回注意，目不斜视走了。

　　下午季怀冬在二班有两节课，强撑到下课铃响手支着讲台便有些不行了。正好课代表上来问作业，看见他嘴唇发白双颊晕红吓了一跳，忙关心：“季老师您没事吧？”
　　季怀冬缓过一阵头疼摆了摆手，把怀里教材电脑递给她，问：“医务室在哪？”
　　小感冒因为吹冷风发展成了低烧，医务室的大夫给季怀冬挂上点滴后还忍不住说了两句：“按理说都是身强体健的年轻小伙子不至于吹吹风就倒，你们这些年轻老师不要仗着身体好随便透支，平时还是要劳逸结合。工作积极也要适度，别太拼，学生的成绩又不是拼一时就能突飞猛进的，换季更要注意保暖休息，别兵都在将倒了那更耽误你说是不是？”
　　季怀冬忍着头疼躺在病床上虚弱的笑应：“对，我以后注意，麻烦您了。”
　　“哎呀，我这个人，每当这种时候就管不住想说两句。季老师你也别往心里去。行，那你休息吧，睡会儿，我把门给你关上，等差不多时候了再过来给你拔针你放心睡吧。”
　　一阵阵持续的头疼让季怀冬根本没法很快入睡，但他还是闭上了眼。一阵玎珰声响后，大夫推着小车很快轻轻带上门离开了。听到咔哒一声，季怀冬皱起眉翻了个身，难受的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或许是药里带了些助眠的成分，季怀冬原本只想闭眼躺躺，却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头疼轻了，睁眼头顶明晃晃的顶灯让季怀冬恍惚了一下，眨了眨眼才想起是在哪儿。
　　一阵足音靠近，接着是笑意融融的熟悉声音：“听我们班学生说你不舒服，怎么发烧了？是不是这两天变天受凉了？”
　　心跳只快了一下就伴着浓浓失落落回正常。季怀冬转头看向杨浩浩，张张口：“可能吧……”
　　嗓子有些哑。杨浩浩张望着拿纸杯去接温水：“下了课听学生说我就赶紧过来看看，看你再睡本来打算走的，结果正好你又醒了。”
　　季怀冬坐起身来才发现针已经拔了，接过递来的温水哑着嗓子道了谢小喝一口，握在手里问：“杨老师你今晚有事么？没事我跟你调节晚自习吧。”
　　“啊，行，”杨浩浩忙点头：“你回家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要是还没好直接请个假养两天，反正快到周末了。”
　　季怀冬轻轻嗯了声，摸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快六点了。放下纸杯掀被子就要下床，杨浩浩伸手相扶被他拒绝了：“没事，挂了瓶水感觉好多了。”
　　房间里窗帘半拉，透过另半边隐约可见外面黑下来的天。杨浩浩扭头看一眼窗外，抿了下嘴：“你现在要回家么？外面好像起风了。”
　　季怀冬从睁眼始终脑袋有些迟缓，听他这么说，这才意识到明亮的房间、坚实的墙壁外北风呼啸。
　　“我记得你不开车是吧，”杨浩浩走到窗户边撩了下窗帘，小声嘀咕：“这天变的太突然了，估计夜里有雨……”
　　季怀冬穿上鞋走到椅子旁拿外套，想说没事。可是，放下窗帘转回身的杨浩浩拍着手却说：“哦，你老师今晚上没自习！”
　　“他下午第二节课间跟我一起出的办公室，现在应该还没走。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让他送你。反正你俩也顺路。”
　　季怀冬想说不用，想说没事，但药物迟缓了反应而杨浩浩的动作又太快了，所以他只能愣在灯光下呆呆等着电话接通。
　　电话很快被接通，杨浩浩眯起眼笑问：“哎，你在哪儿呢？还没回家吧？”
　　“啊……这才几点钟……哦，谁请客？”
　　“哦，哦对，冯茜也在啊……对对对，我忘了你带着礼物出门的，那你下午就走了是吧？”
　　“那行，那你快进去吃饭吧，没事了……哎，我没事没事，你别让人家久等，赶紧进去吧。”
　　杨浩浩点着头挂掉电话，继续翻手机撇嘴：“王祯下午就走了，不过我记着小葛应该也有空。我帮你问下啊。”
　　季怀冬还想说不用，但他心沉的张不开口。
　　最后还是葛跃送季怀冬回的家。

　　车停到楼下，季怀冬邀葛跃上去喝杯热茶。葛老师摆摆手，辞谢道媳妇还在家等吃饭。
　　季怀冬望着黄色顶灯下葛跃的笑脸点了点头，有气无力道了声明天见下了车。
　　葛跃追在后面笑，说最近见你少了，改天病好了约踢球啊。
　　季怀冬站在台阶上挥手送他，没说好与不好。
　　开门进屋后最先迎接季怀冬的，是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季母的抱怨：“说五六点回来这都七点了季老师，做好了饭等你回家吃左等右等你不回来，打电话也不接，下次再不回来能不能提前发个消息，我跟你爸不要吃……”
　　埋怨的话在起身进厨房端菜盛饭路过门瞥见儿子苍白的脸时打住，哎呦一声不满变成了关心：“怎么脸这么黄啊，是不是发烧了？哎呀老季你快过来，你儿子生病了，快去换衣服带他去医院！”
　　季怀冬摇头换鞋：“低烧，在学校医务室已经挂过水了，再睡一觉就好了。我晚上调课了，妈还有没有剩饭？”
　　“有，有，多放冰糖的八宝粥，电饭锅里保着温都给你留着呢，”季母忙从季怀冬肩上扒下背包，指使闻声跟过来的季父去厨房盛饭：“怎么发烧了？是不是受凉了？明天出门里面再加套保暖内衣，降温了，明天还冷。”
　　季父从厨房里端出碗热气蒸腾的八宝粥，又回去端小菜：“办公室里没开空调么？你最近也不怎么着家，按理说办公室里有空调怎么还能冻着了？”
　　“一进一出，一冷一热，刺激了呗，”季母嫌季父不动脑，白他一眼进了厨房。
　　季怀冬腹中空空饿坏了，粥端上桌稍微凉一凉便握着调羹就着小菜狼吞虎咽起来。
　　“哎冬冬，还有个小蛋糕呢，”季母捧着盒草莓蛋糕笑眯眯从厨房出来：“中午你走了以后路余送过来的。这孩子真有心，你孙阿姨买的大蛋糕是巧克力的，路余知道你不吃，特意又单独买了个草莓的小蛋糕送过来。”
　　季怀冬望着季母放到面前的精致水果蛋糕。堆满动物奶油的蛋糕上点缀着可爱诱人的鲜红草莓，呆了呆，吞咽下嘴里的粥问：“今天多少号了？”
　　“还有三天你就也二十九了，你说今天多少号？”季母笑嗔道。
　　季怀冬眨了眨眼，瞪着小蛋糕张口半天才道：“我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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