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座城

　　如季怀冬所说，王祯之后一段时间切实感受到了他的热烈追求。
　　似乎是认识到之前咄咄逼人整体推进的法子行不通，季怀冬这一次换了策略，改游击战，专搞冷不防含情脉脉诉一下衷肠，下一句又突兀转向其他的一套，端的是杀王祯措手不及即便满腹想拒绝又无可且无法拒绝，憋得他郁闷又难受。王祯起先还为季怀冬不分场合地点的发疯心惊肉跳，后来慢慢发现这小子其实心里有度的很，思虑周全，也就懒得应付了。
　　借着教师节的幌子送了王祯一束红玫瑰季怀冬偷偷高兴了一整天，可是教师节又不是周末，隔三岔五便能过的，把空白的十年补全这种事思量再三季怀冬又实在厚不下脸皮去做，于是送花便暂且搁置了。
　　花停了情诗却是一日一封的递。
　　收到第一份情诗的隔天，王老师站在七班讲台上翻教案的时候一封同样浅褐色信封掉落出来，之后的每一天，季怀冬都会偷偷在他的教科书里夹这么一个普通信封。信封里面永远是普普通通一张纸，打开后整洁的纸面上抄着跨越山河时空的情诗，多是古诗，偶尔是现代诗，不时还会有他自己翻译的外文情诗。
　　这样含蓄又热烈的追求方式一度让王祯脸红，结果没想到始作俑者季怀冬比他还害羞。每每偷偷说完露骨的情话都会耳廓红的小秘密叫王祯捕捉到后，有一次，在季怀冬看电影台重温经典播放的《大话西游》扭头玩笑着重复紫霞仙子奋不顾身爱的告白“那我们立刻开始这段感情吧！”时，坐在电脑桌后被骚扰的王祯望着骚扰者耳廓慢慢爬上的红，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
　　因为这个意外，那晚季怀冬脸红到秦贺放学，被不知情的小孩追问老师你是发烧了么？
　　说到秦贺，小孩可能是这段时间来唯一叫王老师生气的存在了。
　　原本留下他做的是刺激并打击季怀冬的打算，结果秦贺那个小白兔软萌性子反被季怀冬吃的死死。
　　搬进王宅住了不到半月，秦贺同学已在润物无声中被季怀冬老师调教的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升级换代成了餐后“主动”申请洗碗的好青年。他这般积极，这样主动，为的不过是能在每日完成作业后，建一建茶几上那个季老师“很想但可恨时间啊时间实在不允许”的繁琐的、费眼的、能把人逼疯的霍格沃茨城堡。
　　王祯这几日来旁观看着，深深怀疑季怀冬与秦贺，这两个他经手过的学生成绩天差地别原因绝不在他。
　　拿来气人的存在被原定目标受气者操练成了贴心便捷的小助手，可恨王祯竖起的挡箭牌的功能也跟着成了虚设。
　　季老师试水几次后发现企图搞早恋的小孩竟意外地单纯懵懂后彻底放下了心，当着他的面玩隐秘骚扰王祯，旁若无人的谈情说爱完全不受影响，叫王老师头一次为学生太能干了而心累。

　　周六的下午，温煦的阳光透过后阳台落地玻璃墙洒满屋子，天不算冷，可中央空调已“呼呼”工作了起来。
　　客厅里三个人都在，王祯一如往日坐在电脑桌后打游戏，季怀冬和秦贺面对面各霸占了半张餐桌，前者写文章，后者写作业。
　　至少在季怀冬眉开眼笑凑过来之前王祯一直以为他在干正事。
　　刚拆掉下路最后一个防御塔屏幕里接着显示老家水晶华丽丽没了，王祯很忧伤，想来根烟慰生平。松开鼠标沐在午后阳光里狠狠伸了个懒腰，抬眼就见房间另一头，季怀冬握着笔唰唰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然后起身像发现什么惊喜似的兴高采烈迫不及待过来跟他分享。
　　“老师你看这个。”
　　一张眼熟的信纸按在眼皮底下，王祯平静地瞅了一眼。
　　You are like nobody since l love you.
　　很好，简单明了，这次最起码不罗嗦。
　　王祯抬起眼皮，麻木无声望着季怀冬。
　　季怀冬弯着眼笑，在安静的房间内用正常音量欢快道：“这是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与一首绝望的歌》中的句子，市面上的翻译多为你与众不同因为我爱你，但要是我，我要用喜欢而非爱。”
　　“因为喜欢带着欢喜，见到你时自然涌上心头的欢喜。”
　　“控制不住扬起的嘴角，莫名其妙的好心情，满身满地的阳光与明媚，”微微压下声音，附身贴在王祯耳边笑：“我喜欢你，就是这个道理。”
　　王祯阅过二十多封情诗逐渐钝化的心这一刻让秋日阳光触动，怔了片刻还是清了下喉咙，小声警告：“你有毛病吧。”
　　季怀冬弯着眼把信纸塞到他手下：“还在想周六不上班不好给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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