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座城

　　季怀冬买的次日上午抵达N市的车票，本以为苏绍瑾会携路余来接驾，没成想出了站只见了他一个人等在车前。
　　“女朋友呢？”季怀冬张望。
　　“着什么急，”苏绍瑾拍一下他手臂：“走上车，先找个地吃午饭。”

　　苏绍瑾在父慈母爱的家庭中成长到十八岁，刚等来反哺的机会父母却陡然撕了假面，一个章盖两份从此让他多了两个名义上的新父母却再没了家。
　　苏老爹看在冠姓权的份上勉强收留了苏绍瑾，可顾着新家庭的和睦，只得咬牙割肉道：“儿子，我、你妈、你我们仨一起过了十八个一年四季，我给你四套房你留着慢慢住，以后平日里不年不节的，没必要就别上门了，地方你挑。”老苏家毕竟是做生意起的家，给亲儿子分家费的时候苏老爹都很注意成本把控，特意又缀了句北上广深就算了吧。苏绍瑾也没客气，除了出生长大的X县留了一套，余下全要在了N市，上大学那会儿靠收租自收出了一片天。

　　苏绍瑾开着车把季怀冬直接拉回了他居住的小区。在对面门面店里吃完大排档二人勾肩搭背穿过马路，回家睡午觉。
　　想到上次的不欢而散，季怀冬临行前特意去宠物店给樱木花道买了个球，结果进门没见他哈赤哈赤挂着口水蹲在门前有些意外。
　　“樱木君呢？”
　　苏绍瑾丢下钥匙打开鞋柜给季怀冬找拖鞋：“绝育了，躲在他房间里闹脾气。”
　　“呀，”季怀冬幸灾乐祸：“公变公公了？那得好好安慰一下。”
　　苏绍瑾换了鞋边脱外套边朝靠玄关的房间走，走到门边手臂搭着牛仔外套轻轻打了门向里看了眼又合上：“还在郁闷呢，你别招惹他，本来就见你烦。”

　　坐了一上午车季怀冬哪里都不想去，午觉醒来同苏绍瑾窝在客厅打了一下午游戏。晚饭叫的外卖，二人在沙发里窝到深夜季怀冬手柄一丢喊眼花，滚上床睡觉了。
　　隔天十一，想着出门纯粹找堵二人躲在家里看片、聊天、打游戏又荒废掉一日。
　　就这样在家里赖着赖到第三日，早起季怀冬刷着牙打开电视看新闻的时候苏绍瑾受不了了。怒其不争地一趟客厅一趟卧室来回进出瞅了抢球的季怀冬与樱木君好几眼，最后一头扎进衣帽间翻箱倒柜倒持了一番，丢下句单身狗跟单身狗就鬼混吧老子有女朋友老子要出门约会，娇俏俏出门了。
　　临走前看着坐在地板抢球没抢过樱木花道的季怀冬，还不忘白眼讽刺一句：“没前途。”
　　苏绍瑾拿介绍女朋友逗季怀冬来玩，可季怀冬都到三天了，除了某天中午送外卖的是个大妈便再没见过异性，若不是苏绍瑾天天饭后睡前打卡似的腻腻歪歪的视频电话，季怀冬真担心他是想姑娘想出精神问题了。
　　因为樱木花道闹脾气霸着一间卧室，这两天季怀冬被迫只能跟苏绍瑾挤一张床。每晚睡前都要听他冲嗲里嗲气地冲着手机屏幕想亲亲想抱抱哎呀人家害怕怕十分摧残弱小心灵。
　　现在猛男终于收拾成朵小嫩花娇滴滴地出门逛街街吃饭饭去了，季怀冬抱着樱木花道顿感世界清净，很平和。
　　清净到下午，季怀冬跟樱木君刚吃完苏绍瑾为他们订的外卖他的电话就跟着追来了。按下接听前季怀冬还有些害怕，怕万一电话接通对面问他中午饭饭吃的香不香他会忍不住骂滚。
　　这样极容易再失去一个珍稀朋友。
　　好在对面很冷静，始终用标准国语同他交流。苏绍瑾逗他出门喝茶，借口还是介绍女朋友。

　　隐于某商场四楼的临街中式竹林风茶馆进门两面落地玻璃墙通透干净。
　　季怀冬跟在穿开叉旗袍的小姐姐身后，绕过竹影屏风又路过一副巨大的兰亭集序石刻墙，远远望见漂着盛酒的觞徐徐而下的人工溪尽头对苏绍瑾莞尔一笑的是姜婕时，有些意外。
　　走近打了个招呼在姜婕身旁坐下，季怀冬狐疑的扫着他俩，扭头冲对面抿嘴笑的猛男挑眉：“什么情况？”
　　苏绍瑾笑眯眯给他斟茶：“姐姐过来开会，我跟女朋友约会，刚巧遇见。”
　　姜婕笑着把话补全了些。新鲜出炉的姜教授带学生应邀在对面会展中心参加研讨会，中午休会间隙跟学生过来转转恰好碰见了苏绍瑾。
　　季怀冬见到师姐就想起之前跟姜爱玉辩不清的许多问题，没聊两句话题就绕了过去，盏茶功夫说了他的想法又阐述了姜爱玉的不同观点最后问姜婕怎么看。
　　姜婕没时间看，看了眼手机说下午开会时间快到了并表示问题已记下，回去思考完再给答复。拿包起身的时候笑：“你还是把问题发邮件给我吧，我帮你转给赵老师，让他替你烦神去。”
　　目送着姜婕离开，始终安静着的苏绍瑾贱兮兮勾着嘴角转回头，挑眉：“你跟姜爱玉什么情况？”
　　“没情况，”季怀冬替他斟茶：“你传说中的女朋友呢？总说介绍总也见不着人，别真是你杜撰的。”
　　“去，”苏绍瑾笑骂：“她下午有课，回学校去了。”
　　“有课？”季老师职业惯性思维犯了，眨眼：“哪里学校当老师呀？”
　　苏绍瑾眨眨眼，笑：“不是，小学妹。”歪头想了想，笑的更灿烂了：“应该大三了吧。”
　　季怀冬呵了声，喝了口茶：“你也毕业不少年了，放过母校吧。”
　　苏绍瑾习惯了季怀冬讲话三句冷嘲五句热讽，笑了声又问起姜爱玉近况，季怀冬知道的皆如实答了。苏绍瑾眨眼：“所以和好了？”
　　季怀冬点头：“嗯，托你积极主动献号码的福，又如初了。”
　　“哪个初？研二的初还是博一的初？”
　　他这个问题很讲究，研二他们是志同道合的驴友，博一成了志不同道不合的恋人。
　　季怀冬假笑：“研二。”
　　苏绍瑾叹气：“冬哥，遇到这么好的男孩子就不要错过啦。”
　　季怀冬抿了口茶同他讲了真话：“我跟姜爱玉一直是我没分清友情和爱情，已经很对不住他了，不能再耽误他。”
　　苏绍瑾不理解：“可是姜爱玉喜欢你啊，将错就错不行么？”
　　季怀冬摇头：“我不想勉强。”
　　苏绍瑾是真的不懂情爱，耸了下肩自顾喝茶：“随你吧。对了，我之前跟我爸在一个饭局上认识过一位年轻有为的造价师，人挺不错，很靠得住，性格也挺好。姓徐，跟你一样本科很优秀，而且巧的是择偶的最基本标准同你也一样。”苏绍瑾抬眼笑了下：“他大概谈过两三段吧，兜兜转转的现在还是单身。过两天要来N市出差，你再多待几天，到时候我约他咱们仨吃个饭吧？”
　　季怀冬吃惊的茶盏举到嘴边忘了喝，不确定的问：“你是在…给我张罗相亲么？”
　　苏绍瑾笑：“晓煜哥真的各方面都挺不错，就是比你大一点点，可能五六岁吧，不过老王也差不多这岁数了，你能接受。”
　　“我能接受因为那是王祯，”季怀冬放下茶盏皱眉。
　　苏绍瑾笑瞧着他突然不说话了，半晌叹了口气。
　　季怀冬意识到说漏嘴了，不过如今却也不在意这些了。不在意，也暂时不想与人谈。
　　“路余呢？你给他安排在哪儿潜伏着了？”
　　苏绍瑾笑没了脸臭起来，捏起块糕点咬一口：“没有，吵架了，让那脑袋里开泡泡堂的白眼狼供着他的大师自生自灭去吧。”
　　季怀冬没听见苏绍瑾的话。他为了把话岔开，问路余的时候当真环顾了店内一圈，这一环顾就不小心环顾到一位熟人。
　　“王祯是只有一个侄子没错吧？”
　　苏绍瑾吞下手中的糕点咀嚼着回头，顺着季怀冬视线方向望去，轻轻呀了一声又转回来，抽纸擦手用余茶顺下甜腻栗子糕再擦擦嘴，起身拍季怀冬：“走，打个招呼去。”

　　王安仁刚点完茶抬头就见两个高瘦的年轻人朝这边走来。走在前面笑的春光明媚的王安仁熟，跟在后面冷冷清清的也不陌生。
　　王安仁与苏绍瑾亦师亦友亦敌背地里关系复杂见面招呼却熟稔：“好巧呀王哥，怎么有闲情逸致也来喝茶。”
　　王安仁起身先冲季怀冬点了下头，而后笑着迎上苏绍瑾，二人闲聊了两句。
　　坐在王安仁对面的是位娇憨姑娘，见王安仁与苏绍瑾交谈便仰头冲闲站一边的季怀冬笑道你好，虎牙一露挤出两个梨涡来。
　　空气中的香水味有些熟悉，季怀冬虽疑惑面上却没露什么，只礼貌回了声好就淡淡站在一边。
　　那边王安仁跟苏绍瑾寒暄完，镜片后的笑眼转向季怀冬：“小季老师，又见面了。”
　　季怀冬点头：“王总。”
　　王安仁笑，余光带过女孩，玩笑似的探问：“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王祯最近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的我都快以为现在的人民教师和人民警察一样，需要二十四小时全心全意为学生服务了。噢，不是他又谈恋爱了吧？”
　　说者醉翁之意不在酒，闻者吓了一大跳。
　　眨了眨眼，季怀冬道：“最近开学，班主任可能比较忙。”
　　手臂搭着石台的女生突然笑了，王安仁也笑：“啊，我猜准了。早说班主任太忙别当了他不听，开学前分班的时候明明都没他的份，非说小季老师你应付不来，抢了你的来折腾自己，一颗闲心真是都不知道往哪儿操好了，活该他忙。”
　　季怀冬张了张口呆愣住。他是真的没想到。
　　看着小季老师睁圆的眼王安仁就知道王祯又什么都没说。
　　他弟弟可以不屑于施舍恩惠，但他得叫受益人记着。
　　苏绍瑾一直陪在旁听着，见状斜插一步进来挡在季怀冬身前，笑嘻嘻把话揽过去。又聊了两句，王安仁留了季怀冬号码，苏绍瑾便拉着他告辞了。

　　“别太往心里去，”刚出门苏绍瑾便一把搂过季怀冬：“老王就是这样的人，对谁都这样。高三我父母离异前他先看出了端倪，之后每次见面都有意无意搂着我问吃没吃，休息的怎么样，学习上有没有困难，还偷偷带我早自习溜出学校吃过好几顿早饭，他就这样。”
　　季怀冬轻轻嗯了声：“他心有多软我知道。”
　　苏绍瑾眉头一皱，担心：“冬哥，老王不行的。”
　　“王安仁，他跟老王不一样，就是个弟控，对他弟弟有益无害的那老狐狸绞尽脑汁无生有也要拿下。你现在跟老王住一户大门里，他自然巴不得三两句话就把你感动的不要不要的，好死心塌地照看他弟弟呢，刚刚那些话未必就全真，你可别被他忽悠了。”
　　季怀冬依旧轻轻地点头，眼里却盈满了笑：“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走到电梯口，苏绍瑾松开手都懒得叹气了：“我看你现在可太没数了。不是最瞧不上路余为爱痴狂的样子么，怎么，脑残还能传染的？”
　　“要不抓紧，我们还是跟晓煜哥见面吃个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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