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座城

　　王祯替季怀冬一次代请了三天的假，直接连上了十一小长假。
　　晚上下班回家，进门前王老师还在犹豫，待会儿小学生如果再发疯，他是直接摔门回房间躲着，还是先揍他一顿再摔门回房间躲着。
　　上午的心理访谈很失败，王老师坐在办公室改卷子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意识到其实逃避有时候也不失为一种处理办法的方式。
　　毕竟，有些人晾着晾着，他就凉了。
　　王老师很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折服，看了两眼对面空着的办公桌，想等浩浩下课回来就向他宣布，鉴于他这个儿子做的实在孝顺，老父亲决定去他家暂住两天。杨浩浩自然是不会拒绝的。想到时隔一年多再度到儿子家借宿，王老师心里说不出的愉悦，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然而无心人算不如有心人算，下课铃还没响不孝儿徒的短信烦人地又进来了。
　　不点开或者直接删掉感觉像是怕了季怀冬，王老师纵横学校十余载，从来只有学生怕他，没有他怕学生的，哼笑一声，大大方方点开，一字字扫过密密麻麻一大串字的短信甚至还小声读了出来。
　　“老师，昨天是是我冲动了，如果吓着你了我跟您道歉，对不起。如果您打算去杨老师家暂住几天我可以理解，平白无故给我请了三天假断了这个月的全勤我也不在乎，正好给了我时间可以再准备一下已经准备好了的十一后的公开课，你别有……放屁！”
　　读一半王祯丢了手机，激将加挑衅，这么低劣的手段正当他会上钩？
　　可事实上，只要一想到服软都难受的浑身起荨麻疹的王老师还真的就上钩了。
　　所以此刻拿着钥匙站在自家门口，王老师很后悔。

　　开门进屋，迎接他的是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晚饭和季怀冬的冷脸。
　　“你这是打击报复，”季怀冬一边盛着小银鱼萝卜汤一边控诉：“你就是不想在班里看见我。”
　　王祯坐在对面舀着汤，心虚的轻咳了声：“我是好心。”
　　按照设想和以往的经验，今早谈话过后季怀冬怎么着也要暗自神伤好一段时间。疗伤需要时间，特别是自古难言难尽的情伤。反正国庆近在眼前干脆给他提前放假算了，王祯真的是好心。

　　好心没了用武之地，告白后积攒了一个夏天的苦闷消散，气色与心情舒畅更胜从前的季老师因为销假手续繁琐将错就错在家洗衣做饭煲两天汤后，接到了苏绍瑾的电话。
　　苏绍瑾听说季怀冬提前放假了，召唤他赶紧来N市放荡，顺便介绍新女朋友给他认识。
　　季怀冬一手扶着拖把一手举着手机歪头想了想，他这两天在家跟王祯尽吵架了，确实需要空点时间各自冷静下，于是点头说好啊。
　　二人又就十一的安排闲聊了两句，挂电话前苏绍瑾突然来了句：“最近没做傻事吧，冬哥？”
　　季怀冬知道他问什么，却只道：“我这么聪明，能做什么傻事。”

　　晚上王祯下班，季怀冬在饭桌上同他说了十一的出游计划：“……差不多就这样，我明天就可以走，你要是想一起去玩玩，可以再等你一天，后天也行。”
　　王祯才不去，剥着油闷大虾的壳表情都轻松了：“我十一回家，你抓紧去玩吧。也别等明天了今晚能走么？出去跟苏绍瑾好好玩两天，放松下心情，多去点年轻人喜欢去的地方认识点新朋友把注意力赶紧从老师身上转移走。”
　　过滤了不想听的话，季怀冬自顾接下去：“噢对，你要回家。那也行，我们分开两天各自想想挺好的，反正我是认真喜欢你的，你回家也好好消化一下这事吧。”
　　说着，利落剥了颗虾丢到王祯碟子里。
　　这两天为数不多的见面时间全拿来打辩论了。
　　自从上次面对面谈话失败，王祯两眼一闭咬定季怀冬就是头脑发热，冷静下来或者移情别个恋就清醒了。季怀冬也犯拗，跟王祯较上了劲，定量定性加上结合个案分析的手段全用上了也没能把他是认真喜欢他这么简单的事说进王祯耳朵里。
　　王祯一颗虾掐头去尾抽了虾线刚悠悠剥到一半，直愣愣盯着碟子里的虾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坐不下去了。
　　呆楞了一秒，丢下手中的虾抽了张纸起身就要走。
　　季怀冬忙跟起拦他，边拦边哄：“我错了我错了，我不逗你了，你接着吃晚饭，我错了老师。”
　　季怀冬挡在王祯身前软声软语轻笑着把他哄回去，王祯避着他的触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坐回，干坐了半天才又想起捡起他没剥完的虾继续：“我不是害怕或者嫌弃，我就是……”
　　“没办法接受？”季怀冬笑笑：“没事的老师，我没往心里去。”
　　张口就能接上他模糊的话，怎么可能没看进眼里存进心里。
　　轻叹了口气，王祯盯着手中虾仁皱眉：“你是我学生，你是我教过的学生呀季怀冬。”
　　这个话题在这两日的争辩中被提到的次数仅此于“你就是头脑发热”，季怀冬都快屈服给王祯的固执了。
　　“我知道我……”突然顿住，季怀冬眨了眨眼，电光火石一瞬脑海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对，蹙眉盯着王祯半天，盯的他莫名其妙才隐约想明白不对的是什么，眨了眨眼：“所以，你抗拒我是因为我是你的学生，而非我是个男的？”
　　“也不是抗拒，”王祯也快服了他的冥顽不灵了，脸皱成一团：“就…你能别老心怀鬼胎的看我么操。”
　　季怀冬紧张的心咚咚跳，这几天光顾着跟王祯争辩了，这么重要的信息他竟然疏漏至今：“我对你就是心怀鬼胎，跑题了。”
　　王祯啧了声扔掉半天也没剥开的虾，抽了张纸擦手，盛汤，语重心长的教育：“我说过感情都是一样的，问题是你现在所谓的感情并非真的是感情，是你对老师过于信赖的错觉，是假象季怀冬。”
　　他现在张口能用老师自称绝不用我，生怕少提一次季怀冬就忘了他们这层纯洁神圣的关系。
　　季怀冬却笑了，笑的眼睛里晶晶亮：“所以不是因为性别，是么？”。
　　王祯发现这小孩听不懂人话，啧了声：“你是男是女关我什么事。”
　　季怀冬眼睛一弯，几日来头一次发自心底抑制不住的开心：“我真的要开始追你了。”
　　“当”一声，王祯扔下汤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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